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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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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相安无事,只是云初心心念念的四十八两黄金还遥遥无期。
转眼又是春天。
今年春天最大的事,莫过于不夜城又要造访古银国。据说城主是个白衣俊雅,潇洒非常,儒雅博学的男人。以至于帝京中人最近买怀春话本的姑娘明显增多,云初在听了苏子墨的建议之后,提笔写了帝京巧手织布女与富可敌国,权倾三国的一代神秘城主喜结良缘的故事。
四月初七,是睿王回京的日子。
云初拿着刚刚写好的话本,迟迟提不下一个书名。苏子墨挑了一盏灯,倚在木藤椅上,看着她发愣。
“先生在想什么?”
“明天他就要回来了。”云初放下笔,墨从笔尖滴落,毁了一张纸。
苏子墨起身,替她换了张纸,问道:“先生是说睿王?”
云初将宣纸一团,扔了出去:“你知道么,在我还不姓云的时候,他曾经是我的……”
“先生,仁德堂的张大夫请先生过去。”王掌柜在门外敲了敲门道。
“这么晚了,就说先生睡了。”苏子墨替她回道。
“是凤爷找先生!”门外,张大夫的大嗓门喊道。
云初放下笔,看了眼苏子墨,默默的披上披风,开了房门。
朱雀大街灯火通明,云初裹了裹披风,问走在前面脸色不怎么好的张大仁:“凤爷这么晚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我怎么知道。”张大仁也不看他,径自在前面走的飞快。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云初说着就要往回走。
“没事能找你吗!”说着一把拉过云初的手腕,似是没想到会被抓住,云初忘了反抗,张大仁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一个男人的手腕会这么细。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茫然,却听到一个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灯火是照路呢,还是照龙阳之好呢?”正笑着,一盏灯笼打到了二人面前。
云初挣开张大仁的手,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试图让她白色的衣衫隐进夜幕里。来人只是眼角向她的位置瞥了一眼,嘴角上扬,藏不住的讥讽,显然是看到了她的举动:“张大夫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张大仁被灯笼晃的眼疼,没好气道:“自然是回仁德堂,东方公子要是没事,还是去紫艳楼的好。”
那人嘴角弯弯,笑的得意:“是呢,怪不得本公子从未在风月场见过张大夫,可见是本公子走错了门,若是去了秦风馆,说不定就能见到大夫了。”
云初闻言脸色沉了沉,谁都知道秦风馆是养小倌的,这岂不是说她来自风月场了。这位东方小公子当然知道她是谁,只是暗讽她见了他向后躲。
“你!”张大仁却没这么通透明白东方澈的弯弯肠子,秦风馆三个字已经上升到了对他品性的侮辱。
云初拽了拽他的袖子,提醒他凤爷还等着呢,可此时这个动作已经在“秦风馆”的影响下变得暧昧无比。张大仁涨红了脸,一把甩开她:“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云初闻言,本是要说上两句,一抬头看见东方澈笑的欠揍的脸,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东方澈看着她笑了笑,身后打灯笼的侍从很自觉的将灯笼向云初面前递了递,“原来是云先生,早闻先生经常去秦风馆,今日……”
“你……”张大仁赶忙让开一步,整片的烛光都照在了云初身上。
云初抿了抿唇:“我不止是秦风馆,还每三日必去一趟紫艳楼。”话音未落,就已经听到了张大仁极为鄙视的叹息声。
云初抬起头,正视东方澈,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年纪不过十七八,一双眼睛确实配得上“澈”字,只是人品么……就不那么“澈”了。帝京中人都说,东方家的两个公子,大公子温文如玉,气质超然。二公子么……大多都要顿那么一下。
东方澈若是屈居纨绔子弟第二,那整个帝京就没人敢捧谁当第一。
显然,东方澈对云初的回答很满意。抬了抬扇子,身后的侍从终于把晃人眼的灯笼放低了些。他上前一步道:“听说云先生治好了礼部右侍郎儿子的花柳病?”
云初想了想,似乎是接手过一个得了狐惑症的少年郎,说来也是他命大,与他同过房的小老婆们都无一幸免,全都死绝了。正室因为常年遭到冷遇,侥幸逃过一命。可见有时候不受宠,也是件好事。当然对于大难不死,花心不减的少年郎来说,更是件好事,因为他又可以娶一群新美人了。
不过东方澈思考的方向,显然跟云初不一样:“听说云先生治好了王侍郎的儿子,又独揽了帝京勾栏院的生意呢。”
云初低了低头,似是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开口道:“自然如此,每三日便要为各位姑娘检查一番,难道东方公子看上了哪个姑娘,却又不放心?只是云初身为大夫,尚有医德,断断不会透露姑娘的情况给公子的,公子还是死心吧。”
东方澈笑的几乎要没声,云初真怀疑他断了气,不过他身后打灯笼的侍卫手却抖了抖,跟着这个主子久了的,都会知道:他笑的越高兴,就越是生气。
云初抬头看了眼月色,对张大仁道:“凤爷还在等我们。”
远远的,她白色的身影消散在夜色之中。身后的影卫才开口问道:“二公子可看清了?”
东方澈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看的很清呢。”
“去年入冬以来所有入京人员都已经查过,只有这个云初,查不出什么背景。”身后的影卫口气十分自责。
“那张脸,没披人皮,货真价实的很。”东方澈笑道,手中拿出一张处方,“这字与本公子的兄长有两分神似,当年张相只教过两个学生,一个是兄长,一个就是明日要回京的睿王。他做事倒是低调的很,要不是王仲才死了那么多小妾,本公子还真没注意到仁德堂一个小小的药童。仁德堂那边怎么说?”
“凤爷说,仁德堂是去年腊月初七收下她的。当时他瘦的都全是骨头,白的吓人,以为活不长了,凤爷仁厚,就将他留下了。”
“瘦的吓人?”东方澈笑了笑,想到那双无波的黑瞳,自言自语道,“是挺瘦的。”
“这么说,连他到底是何时入京的都不知道了?”
“属下惭愧。”
东方澈目光冷了两分,想了想又道:“他的路引呢?”
“是律州律风城人士。”
“律风城?”东方澈的目光冷了几分,“她入京不过四个月,律州失陷,律风城满城被屠,也是四个月前的事。”
“是,正是她入京不久后传来的战报。”
东方澈的嘴角扬起的笑意,橘色的灯火之下,冷的令人不敢直视。
云初正想着如何开口,才能让凤爷把她送到睿王那去。明日睿王回京,虽说不知道会住多久,但按规矩,三品以上都是要配御医随时候着的,更何况,睿王是传说中帝京中最贵重的病秧子。他回京自己不带一车大夫,那都是对不起皇上期待。
还未等她打好腹稿,书房里就传来了沙哑干涩的传唤:“来了就进来吧。”
云初看了眼张大仁,目光意识他最好离开,张大仁向凤爷房里瞥了一眼,见凤爷连眼皮子都没抬,显然是没打算让他听,这才离开。
烛光之下,他花白的头发被烛火染上了一成了橘色,已经浑浊的眸子却藏不住犀利的精光,凤眼抬了抬手,苍老的手如云初的手一般,骨节清晰可见,不同的是,这双手布满褶皱。
“过来看看。”
云初走上前去,拿过桌上他刚刚写好的信。一双黑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又将那封信放了回去。
“你可愿意?”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疲惫。
云初摇了摇头。
“不愿意?”凤爷看着她,“虽说现在没什么名号,可是在睿王身边做好了,待他走了,他日便有可能进太医院。”
云初直视着这双浑浊却无比透彻的眸子:“太医院云初是想进,只是不想因为照顾了睿王而进去。”
“为何?”凤爷饮了口茶水,问道。
“云初敢问凤爷,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凤公子,不给张大仁,反倒是给一个才入仁德堂不过四个月的云初呢?”
苍老的手拂过茶杯边缘,似是在沉思:“因为你不是帝京人。老朽这么说,你现在还不能明白,等你见到睿王就知道了。”
云初抿了抿唇,所有的不愿意都写在了脸上。
“等见到了睿王,还有云初选择的余地么?”
凤爷抬了抬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孩子:“罢了,你可知道,睿王为何会如此孱弱。”
云初低着头,并不回答。
她既不知道睿王身子不好,也不知道睿王如何孱弱。
二人都沉默了下来,烛火噼噼啪啪响了几声,凤爷终是叹了口气道:“今晚夜也深了,你就在这住下,明儿见过睿王再说。”
云初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合上书房大门的时候,拼命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到她得逞的笑意。
四月初七。
传说中长得最俊美,最有才德的外姓王,睿王进京了。这位才德兼备,相貌俊美异常的睿王殿下,并没有受到传说中才貌双全者应得的嫉妒,倾慕与疯狂。反倒是人人提及睿王,不免要叹口气,充满了惋惜与同情。
此时的玄武大街上,就充满了这样的眼神。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挑下帘子,隔断了外面的惋惜。耳边犹是百姓议论纷纷的“可惜了。”
闻言,轿子里的人懒懒的倚在了软垫上。凤眼微闭,似是又要昏昏欲睡的合了上。
“王爷,到了。”
轿子经过玄武大街最大的药铺,仁德堂,头发已经花白的凤爷亲自相迎。轿子里的人由管家扶着,无骨似的,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人身上。他白色的衣衫外,套了件粉色的罩衫,粉白相叠,人如桃花,所到之处,风中都散了花香。
“三年不见。王爷的身子骨,看上去是好些了。”凤爷笑了笑,苍老的手搭上了他白皙的手腕。
“还是老样子。”眼眸似睁未睁,看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飘向哪里,“帝京也是老样子。”
凤爷笑了笑道:“王爷的身子骨,却不会是老样子了。老朽三年前救不了王爷,一直挂念,无奈所学有限,试药百种,熬白了半把头发,也解不了王爷所中之毒。”说着手在他的脉上抬起。
睿王也只是笑了笑,那笑意轻淡而无力:“三年前凤爷保我一命已经是羽轩的幸运。”说着缓缓收回手,目光落在药铺前堂,一张未写完的方子上。
凤爷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春风微扬,行书静雅:“那是我新招的药童所写。”
极有眼色的管家,已经将那张药方从砚台之下拿了过来。
凤目中略过一丝欣喜:“倒是好字,与东方公子的字,有两分神似。不知是哪位药童所写?”
“这可巧了,老朽昨日还在想,王爷在京城这几日,由他照料着。”
正说着,张大仁胳膊肘一戳,云初吃痛,凸了出来。
白羽轩凤眼轻挑,懒懒一笑道:“小公子如何称呼?”
云初张了张嘴,几欲破口而出的名字在卡在喉中,张大了眼睛,险些要哭了出来,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两个字,平淡无波:“云初。”
他闻言笑了笑:“如此,便有劳了。”
睿王白羽轩。
早在八年前云初心智初开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好看的人儿,每天坐在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她悄悄靠近了,却发现他那双凤眼已经在对着她笑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风华无双的睿王。只是南方首富白家的公子,因为白家与父亲是世交,所以他自幼承师于父亲。
幼时他与她一同出游,回来的时候便被人说配不上他,为此还难过绝食不见人了好几天。彼时东方霄还劝说她说是女大十八变,如今只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再过几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了。
三年前白羽轩弱冠之年智退不夜城夜帝。满朝文武都赞公子才学胆识智谋无双。并且因此,封为古银国丰祥年间第一位外姓王爷。
往事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汹涌而出,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神。凤爷只当她万分不愿被睿王钦点,有怕被王爷看出端倪,特意放了她半天假,让她好好准备。
直到云初半游神状态走出了玄武大街,巷子里才露出那一截墨蓝的衣衫。东方澈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敲击着石墙:“白狐狸还是这么风骚。”
身后高大的影卫略略皱眉:“夜帝此次前来,不知又要惹出几番风雨。”
东方澈想了想,嘴角弯弯,笑的自得:“我倒觉得,当年白狐狸中毒,张相一家死于火祸,不是夜帝所为。”
“可是夜帝从未拜访过哪国,偏偏在那个时候……”
东方澈折扇敲了那人的脑袋:“就是这个偏偏,他背了黑锅呢。”
身后的影卫眉头更紧:“那如此说来,此次夜帝前来,是要为三年前的事情讨个说法了?”
“嗯?”东方澈不解,“有什么说法可讨的?”
“这,自然是……”
“我古银国可有说,睿王身中剧毒,至今余毒未清?”
影卫:“未曾,睿王天生体弱,国师说要离京静养,所以三年前回了封地。”
东方澈:“那我国史册可有记载,两年前先丞相张敖府邸,是他人纵火而毁?”
影卫:“依大理寺所查,是张夫人身子不适,服侍的丫鬟不小心燃了炉子,丫鬟虽逃了出去,但张夫人死于火场,张相悲痛不已,遂烧了宅子与之相葬。”
东方澈嘴角讥讽一笑:“对呢,生死相随,人间佳话。比起笑白先生的本子,更有动人之处。”
影卫更是不解:“那夜帝此番前来,又是为何?”
东方澈眸子冷了冷:“要是知道为何,还要我东方家影卫排查帝京人口吗?”
影卫知道说错了话,低头不语。
“跟着云初,本公子就不信,他跟白羽轩就没一点关系!”
四月初八,晴。
一大早就被凤爷叫了去,接过信函,撑起素面纸伞,向玄武大街北面走去。
睿王在帝京并没有府邸,当年封王匆匆,去的也匆匆。一日之间连群臣贺宴都没有参加,就已经远赴封地。记得当年父亲曾说:帝封汝,必无居利地。意思是说,倘若被分封的话,一定不要选条件宜人的地方。父亲当年曾凭借自己早年征军经验,绘出过古银国的地形图,他说过,自己曾到过的,条件最险恶的,最艰巨的,莫过于西方与大瓦交界的极寒之地。大瓦虽在六国之中归属古银,可民风却与古银完全不同。据说那里常年无食,人茹毛饮血度日。大瓦人又屡犯古银百姓,说臣不臣,说不服又归属古银,是极为头疼的地方。而睿王自选的封地,正是人人避之而不及的术州,术州关外,就是那野兽一般未曾开化的大瓦人。
彼时觉得父亲太过清高亮节,不光自家人不选好封地,就连教育徒弟也是如此。不过现在想来,只叹自己年幼了。久居的地方越是清寒,就越是安稳。少一分帝王猜忌,就是多一日平安康泰。
云初站在前张相府,如今睿王暂居之处的大门前。朱红色亮眼的漆是三日前刚刚刷上的。掩盖了两年前大火的痕迹。
云初收了伞,正要敲门,朱红色的大门不推自开。昨日见过的管家白鸣已经迎了出来。
云初低下头,从衣袖里拿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透过敞开的门缝,云初抬了抬头,看着院内花草繁茂,一片春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
“云先生说什么?”
“我是说,昨日凤爷说睿王余毒未清,我却没看出他中了什么毒,白总管可否告知一二,让我也有些准备。”云初说道。
白鸣略微皱起了眉。这少年说话极为轻细,听上去倒也算是恭敬,但却总带着一份高傲。比如此时,就是“我”而不是“在下”,“小的”……
白鸣刚要开口训他礼节,忽而听到一阵清清凉凉的笑意,笑中三分任性三分嘲讽还有三分欣赏。
云初默默抓紧了伞。
“东方公子。”白鸣上前一步,拜道。
“白总管请了。”东方澈点了点扇子,算是免礼。径直向前走去。白鸣上前一步拦道:“王爷今日身子不太好,不方便见客,公子还是请回吧。”
“嗯?”东方澈歪了歪头,看见一直站在门前的小少年,脚步欢快的跑了过去,“这不是……”说着就拿扇子抬起她的下巴。
“把你的扇子拿开。”纸伞一挥,东方澈退了数步。
“东方公子与云先生认识?”白鸣上前一步道。
“认识呢……”东方澈拖着长音,看了云初一眼,“还是不认识呢?”
“自然是不认得。”云初打断他卖骚,拂了拂衣袖,正要告辞,偏偏一把被东方澈抓住。
“放开!”
“真细呢。”东方澈笑道。说着就抬起她的胳膊,长袖滑落,臂膀与手一样,在阳光下白的透明。云初抿起嘴,给予用伞给臂膀遮一片光阴。
“怎么回事?”
只见那白的精致透明的手上,渐渐殷虹一片,东方澈迟疑。云初趁机一把抽回手。再看时,她的手已经埋入长袖之中,仿佛刚刚只是光线的错觉。
“嗯?”东方澈抬眼,看向身后的影卫,“阿影可看清了?”
云初只觉手腕脱力,纸伞就被那影卫夺了去。日光朗朗,还未褪去稚嫩的小脸漫上了层层血丝,越来越密,直至半张脸都如滴血般殷红。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惊了神。
“还不快把伞还给云先生。”
不远处,朱红色的大门里,睿王已经悄然而立。他微扬的凤眼,透着不一样的贵气。白鸣得了令,拿过阿影手上的纸伞,还给了云初。
“此刻日头正毒,云先生先进来歇息,待日落再回。”话毕,只留给云初一抹粉白的衣角,已经由白管家亲自扶了进去。
云初跟在后面,她身后两步并作一步,不敢上前的东方澈不停的开扇合扇。吵的烦人。
“你够了没!”
“对不起了。”
两人同时开口。
先云初和东方澈一步的睿王,已经在凉亭坐下。站在云初这个距离看,果然是“宛在水中央”的美人。
“看傻了?”东方澈笑她。
“是又怎样?”云初回顶。
“也不怎么样。”东方澈笑了笑,“只是据我所知,睿王没有养娈童的喜好。”说着折扇点在云初肩膀,先她一步,向凉亭走去。
云初低头看了看自己夸大的衣衫,胸前瘦的连点起伏都没有。不知何时才能长成东方霄口中的“佳人”,也不知,他会不会等到那一天?
想到这里不禁又向凉亭看了一眼。东方澈已经跟白羽轩寒暄上了。
水波涟涟,踏过木桥的时候,望向水中的自己。红如滴血夺目,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能不能活到夏至都不一定。
“云先生既然来了,就把太医开的单子拿来给先生看看,也让凤爷安心。”白羽轩好看的凤眼似是在笑,却又笑不到人心中。
云初避开了他的眼睛,默默的接过方子,本是涣散不知想什么的目光,渐渐凝重了起来。
“云先生有话要说?”睿王淡淡的问道。
云初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对上睿王细长的凤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不知太医诊的,是什么症?”云初问道。
只听淡淡疏懒的笑意迎面而来:“不知云先生看本王,是什么症?”
云初攥紧了手上的方子,并未开口。
“云先生?”那好听的声音又一次轻声问道。
“哼。”一声轻笑,打断了二人间的宁静,“看来云先生是在气本公子吧。”东方澈合了扇子,起身便走,“阿影,别误了睿王问诊。咱们走。”
云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迟疑已经令人生疑,赶忙提高了嗓音道:“看这方子是想诊治肝虚之症……”
东方澈见她突然开口,停了步子,又坐了回去。
“李太医似是这样说的。”白鸣回道。
云初抬起头,看了眼了东方澈。东方澈了然一笑,道:“你这点小心思!”
“我有什么小心思?”云初反驳。
东方澈暧昧不明的看了眼睿王:“故意吞吞吐吐,是想给睿王请脉吧。”
云初抿了抿唇,不答。
东方澈愉快的笑了笑,走到云初身旁,附在她耳边,却用亭中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别说本公子没提醒你,睿王可不好男色。”
说罢,敲着纸扇带着影卫头也不回的走了。
凉亭之中,清风徐徐。
云初攥着那张方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多谢云先生担下好男色的误会。”睿王慵懒的口气里,是客气的疏离。
云初低着头:“不,是云初鲁莽,险些让东方澈起了疑心。”
久久的沉默,仿佛连亭下水波涟漪都听得出声音。
“本王略通医术,”白羽轩淡淡的开了口,“加之久病之躯,却有虚证。不知这方子问题出在何处?”
“若是虚证,依照这张方子所写,用的是泻法。只会令虚证更虚。太医既然说是肝虚之症,却开出了泻肝火伤脾胃的方子,云初实在不解。”
凤眼轻挑,随声而问:“有何不解?”
云初却只是淡然一笑,并未顺着他答下去:“睿王既然略通医术,大约比之民间游走的大夫,医术只精不差。在云初之前,睿王已经请其他的大夫看过方子了吧。”
凤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线:“都说并无不妥。”
此时没了日光的直射,云初脸上的血红已经褪去大半,她那眼带悲悯的笑生生刻入那双凤眼之中:“请睿王殿下速离帝京。”
白羽轩第一次主动把目光扯开,移向湖心。
“云先生……”
“阿初。”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就不想再听他喊“先生”。
只听他懒懒的笑笑,一双凤眼正视着她的瞳:“阿初,本王不会走。不夜城夜帝不日将会到帝京。你既然知道本王为何会封王,就知道,夜帝一日不走,本王也一日离不了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