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65、五

　　卫琴是父母在卫然小学的时候，违章生下来的。好在两人都是个体，只是交了些罚款了事。
　　卫然知道，父亲还是想要一个男孩。那时候还管得严，母亲当时瞒着人，身上有四五个月遮不住的时候，就躲去乡下外婆家，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生下来还是个女孩。
　　从小到大，卫然都觉得父母在卫琴身上花的功夫更多，因为卫然聪明，卫然上进，卫然六岁就能抱着字典看红楼梦，卫然成绩全是双百和第一，卫然不需要人操心，而卫琴不一样，她要人一个一个地教才肯认字，要看着才肯写作业，考试前要逼着守着才复习，要逼着打哭了才肯练琴。一样是期末的时候，父母只来卫然这里问一声还要什么，看见她摇头了，就去卫琴那边守一晚上。卫然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小房间里两个家长抓心挠肺地守着小女儿，她喝光了水后把杯子放回橱里，回自己的房间。
　　所以卫然对于卫琴的嫉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可笑。
　　可卫琴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认为卫然就像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山，她不论走到哪里都在那山的阴影里。父母总是说，你看你姐姐怎么怎么样。老师总是说，原来你是卫然的妹妹阿，要好好学习像你姐姐那样，你看你姐姐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出国了。亲戚朋友都说，小琴还要加把劲啊，要像你姐姐那样争气，你看你爸妈脸上多有光阿。
　　你姐姐，你姐姐，你姐姐……
　　卫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姐姐两个字，如果没有姐姐就好了，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真的如同她祈祷的那样，卫然回国的飞机失事了，在中俄交界的地方坠毁，残骸都没有找到。
　　可是都这样了，为什么她一年之后还能回来！明明整架飞机上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只有她！
　　知情的亲戚朋友都来医院看望，向父母道喜：“你家卫然真是命大，真是个有福的。”
　　卫琴在一旁咬得下唇发白，明明都失踪了一年了，母亲哭红着眼把她的东西收了起来，航空公司的赔偿来了，政府的死亡证明也来了，为什么她还没死！为什么还回来了！
　　旁边的林绮伸手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卫琴，该你了。”
　　卫琴回过神来，把手里的色子投了出去，然后一圈人开始点谁该受罚谁该喝酒。
　　越来越晚酒吧里面也开始嘈杂，她有些不自在，可是来的时候林绮就说这是她新认的哥哥，要带她来认人头见识见识场面，让她不要给她丢人。于是她也不好说要先走，怕被人起哄笑话，可是身边几个小青年都流里流气的，虽然不至于说动手动脚，但是眼神就让人看着不舒服。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不知怎么的游戏就一直输，大家起哄要她喝，她转头去看林绮，林绮正忙着和她哥哥说话，也没有看她这边。她只好喝了几口啤酒，味道怪怪的，她不喜欢。
　　又玩了几圈之后她就开始困了，勉强撑了一会儿之后感觉不行，就拉着林绮的衣服说：“林绮我累了，我们走吧。”
　　林绮看看时间说：“这才几点阿你就累了，不是赶着回去有门禁吧？”
　　卫琴皱了皱眉头说：“我不管他们的，是真的累了。”
　　林绮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累了你就先睡会儿吧，走的时候我叫你。”
　　卫琴夜不归宿的时候曾在林绮那儿住过几晚上，也就点了点头。旁边有个小年青听见了，就扶起她的胳膊来说：“唉唉，你要睡别睡这儿阿，我们还要玩呢。后面有包厢，我送你去那里睡。”
　　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困得腿都发软，差点一下子又跌坐下去，旁边那个小年青赶紧一手捞住她，像是在笑：“这还没到包厢呢。”
　　卫琴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快要粘起来了，随他搂着自己往外走，耳边却听到一声喝斥，一丝也没有被酒吧里嘈杂的声音盖住，直戳到她的心里：“卫琴，你在做什么！”
　　她转过头去，看见卫然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她，她想要说，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可是却说不出口，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卫然扫了一眼这些人的仗势，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人渣到处都有，是卫琴活该不长眼。她向卫琴走过去，向她边上的青年说：“这是我妹妹，我要带她回去。”
　　那青年眼看着到嘴的肉要飞，哪里能肯，打开卫然伸过来的手：“你说是你妹妹就是你妹妹？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吃过饭卫然说要去找卫琴回来的时候，禹臻就不放心地跟上了，毕竟个女孩子晚上去那些地方不方便，他也是为了让卫然父母安心。这会儿眼看着果真要动手了，他就想把卫然拉回来自己上，却见着那个小年青的手还没有碰到卫然，就被她反手抓住用力往前一拉，顿时跌了个踉跄。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卫然抬起一脚居然把他踢飞出去撞到了林绮那边，而自己要去拉她的手才伸出去了一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卫然接住快要倒下去的卫琴，皱着眉头拍了拍她的脸喊她的名字，卫琴只嘟哝了两句梦话。卫然默了一会儿，然后抓住她的领子啪啪地扇了她两个大巴掌，声音大得闻者侧目见者胆寒。
　　卫琴被扇得天昏地暗，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大概想明白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一阵后怕得脊背上都凉透，顾不上脸上的疼，软软地喊了声：“姐……”
　　卫然不说话，只是又看了她一阵，然后让禹臻来接手。卫琴药劲正上来，泥鳅一样往地上滑，两边脸上像发糕一样肿起来，禹臻只能把她抱起来。刚稳住手上转过头来，就看到刚才被踢开的那个小青年捂着肚子站起来，抡起一个啤酒瓶往卫然头上砸去。他分不出手只能大叫一声：“卫然！”
　　听见那风声卫然就知道了，往旁边一侧抬腿一脚又把他踢飞了回去，看也不看一眼地上前来对禹臻说：“走了。”
　　禹臻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看上去跟一条缺氧的鱼一样，半天还是闭上了嘴，跟在卫然后面走了出去。
　　回家后父母一看这个样子都吓坏了，母亲的一张脸煞白。卫然说：“没什么，就是被人下了药，明天就该醒了。脸上两巴掌是我扇的。”
　　两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把卫琴搬回了她的房间。大女儿自从回来之后就和原来不一样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感觉无法出声反驳。
　　卫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时有些烦累。见着面前放下一杯热茶，才发现禹臻还没回去，接过来说：“今天谢谢你了。”
　　禹臻有些好笑地坐下来：“谢我什么？本来想着要去帮你的，结果什么用场也没派上。”
　　卫然摇了摇头，然后专心地喝茶不再说话了。
　　禹臻看了看她有些偏瘦的身体，又想到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也默了好半晌没说话，然后才说道：“我原来以为卫琴只是不懂事，过几年就好，没想到这么乱来，好好的女孩子差一点就毁了。”
　　卫然叹了口气：“现在社会已经不像我们念书的那个时候了。”
　　禹臻笑她口气服老：“不过这么次有了教训，她也该懂些事情知道轻重了。”
　　教训？这次除了被她甩了两巴掌，卫琴还吃到了什么教训？
　　看父母的那个样子，还是心疼大于责备，想来等明天卫琴醒了，他们大约还只会心疼女儿差点被别人糟蹋了，只想着要对她好补偿回来，顾不上责骂罢。
　　这个样子能记得什么教训？
　　人的忘性很大，只有狠狠地抽在身上，刻到骨里，流下血流下泪来，才能记住。
　　卫琴的事情，必定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