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64、四

　　早上八点她第一节课是选修的周礼。大学里会选这门课的，大部分都是为了混学分，教授老眼昏花也从来不点名，清早的教室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大部分还坐在后面睡觉。
　　卫然却是很认真地摊开笔记本准备抄笔记。她回来之后去查过史料，六官的制度出于周朝，竟然相差无几。正好还有选修课的空余，就选了这堂课。教授大约是做了一辈子的研究，讲课也颇为渊博，不知道为何在这里落魄一生。
　　开学几个月来教授从未迟到过，可不知道为何今天八点都过了十分还不见人影，在后面睡得天昏地暗的学生都没有察觉，卫然又看了一次表，然后听见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抬头看去，却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头发剪得很短，清秀的眉目完全露了出来。面目如玉，眼神却很沉，一眼扫过来的时候，卫然似乎从那眸子里看见一丝隐隐的红色的光。她还想怎么会有这个样子的大学生，那人就向讲台走过去，放下了书，清了清喉咙：“侯教授今日有事，我来代一节课，你们叫我秦老师就可以了。”他目光扫过教室，然后在卫然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后面的学生被惊醒之后，发现来了个不认识的老师，也不敢太放肆。
　　秦桓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身去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大字：春官宗伯第三。
　　卫然在笔记上跟着抄下，又看了眼他的背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等讲了一段课之后，卫然更奇怪了，明明是这么年轻的人，讲起课来看他学识却好像不在原来的教授之下。
　　后面坐着的学生看新来的老师也没有管他们的意思，就又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只有卫然认认真真地听着抄着笔记。
　　她一笔一划地抄下板书的时候在心里想，其实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是缅怀还是舍不得？
　　拉了铃之后秦桓停下了正说到一半的课题，说了声下课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卫然上午还有一节专业课，下课之后还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就在路上买了些菜回家自己做。她曾经觉得做饭是一种浪费时间的事情，现在却有些喜欢那种不必思考什么的恬静。下午父母打电话来让她晚上回家吃饭，她想了想之后还是答应了，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出门去坐公交车。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路上神色匆匆的人们，想到自己现在不急不躁地消磨度日，一时不知这种平淡究竟有什么意义。
　　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敲了敲门，等了许久却没有动静，父母都是自己的生意，并没有上下班的钟点，难道自己来早了，他们去买菜了么？又敲了敲门，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看，还在想着要不要给他们个电话的时候，身后的门却开了。
　　她回头去看，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看见她的样子有些惊讶：“卫然？”
　　卫然看着他，没有认出来也没有点头。
　　那个人笑了一下，眼角好看地弯起来：“刚才阿姨跟我说他们去买菜，要是她女儿回来的话就让先到我家坐一会儿，没想到竟然是你。”他看卫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指着自己说，“是我啊，禹臻，我们初中是一个班的，你还记得么？”
　　他这么一说卫然有些模糊地想起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可还是不能和他的脸对上，只能点了点头：“是你。”
　　禹臻知道她还是没有想起来，就笑了笑往后让了半步：“进来坐会儿吧，阿姨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卫然身上没有留家里的钥匙，就点了点头进了邻居家。和他们家是相对映的格局，三室两厅的房子被收拾得很规整，没有什么太多的装潢却也很别致。她四下看了看然后问：“你一个人住么？”
　　禹臻给她泡上茶：“是啊，才搬过来一个多月，好多东西都没收拾出来呢。我一个人住不开伙，经常在阿姨家蹭饭。对了，你知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上次买给她的保健品都没收，我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卫然接过他泡的茶来道了声谢谢：“不用过意不去，他们也不是特意为你烧的，不多你一个人吃饭。”
　　禹臻抓了抓头发在她边上的沙发坐下：“这怎么好意思？”
　　卫然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客气，就说：“你要真的想，隔三差五帮她买买菜就行。”说完就转了话题，“你毕业了之后就回这里来了么？”
　　他们的家乡充其量只是个二线城市，还很勉强。她记得当年禹臻的成绩很好，上名校是没有问题的。
　　禹臻点了点头：“是啊，我和朋友一起做贸易，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我有些想家就回来了。你和我不是一届的么？我怎么听说你还在上学？读研？”
　　卫然摇摇头：“不是，我去年出了车祸，休学了一年。”她回来之后对外人就一直用这个说法。
　　禹臻紧接着问：“不要紧吧？”
　　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
　　两人这么不咸不淡地说着，就听见外面楼道里有声音，禹臻说：“一定是阿姨他们回来了。”立刻就站起身来去开门。果然是卫然的父母在外面，买了一大堆的菜，看见他笑了笑：“小禹阿。”
　　禹臻很乖地叫了声阿姨，然后让开身子说：“卫然回来早了，在我家坐了会儿。”
　　母亲看见她有些怨色：“才知道回来了，同城住着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小禹都搬来了一个多月了。”
　　卫然知道自己理亏，就笑了笑没说话，帮她拎着菜进去了。
　　母亲还招呼着禹臻：“小禹阿，一会儿好吃饭了阿姨来叫你。”
　　禹臻却拿出钥匙来关上自己的门：“哪儿能坐着等吃啊，阿姨我帮你打打下手。”
　　母亲笑得眯了眼：“这孩子，平时也没见得你这么积极。”
　　禹臻只笑着不说话，拎起门口剩下的菜就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卫然在厨房里帮着配菜，母亲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她话，卫然也有问有答：“平时的饭都自己做，早饭出去吃，我喜欢吃楼下的馄饨。”
　　母亲又叨叨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过两天要包些馄饨出来冻着给她早上吃。
　　卫然就应了声，也不多说。旁边剥葱扒蒜的禹臻听得有些奇怪，卫然初中的时候一直是年级第一，学校里重点保护要上清华的苗子，后来听说高中读了一半出国了，怎么在他们城里读个不上不下的学校？他忍着没问出来，然后又听着卫然母亲问她身体的事情：“你不管学业重不重都先放放，身体养好才是要紧。我们都说你不该那么快回学校的，急什么。”
　　禹臻奇怪地说：“出了大车祸么？养了一年还没养好？”
　　卫然接过话去说：“不碍事的，是我妈太紧张了。”
　　母亲可能也觉得自己说错了嘴，转了话题说：“唉，你们年轻人要知道惜福，平平安安一辈子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名阿利阿求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空的。”
　　卫然笑了一笑，自己失踪一年对父母的打击的确不小，从小事事要她做到最好的母亲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没有接腔只是说：“快做饭吧，一会儿卫琴也该下课了。”
　　等菜全配好了就没有他们两个人的事儿了，出去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电视，就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知道是去接卫琴的父亲回来了，就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外却只有她父亲。卫然又向过道里看了看，才问道：“卫琴呢？”
　　父亲面色不佳：“没接到，又让她跑了。”
　　跑了？这是什么意思？卫然皱起了眉头。
　　母亲从厨房端了菜出来，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叹了口气：“算了，先来吃饭吧。”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最近经常来蹭饭的禹臻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还努力地说着轻松话活跃气氛。
　　卫然开始有些佩服他，这种情况下他能老是来蹭饭还吃得下去，也不是一般的本事。
　　父亲沉着脸不说话，母亲还不时与禹臻搭上一句，卫然放下手上的碗问道：“卫琴怎么了？”
　　立刻禹臻没了声音，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埋头吃饭。
　　母亲叹了口气：“小琴在外面…交了不好的朋友，最近常常晚上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