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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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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筌的脾气比瑚蕖要好得多。卫然坐在他背上忍不住地去摸他颈上蓬蓬松松的鬃毛,而后又试探地去摸他竖着的尖尖的耳朵,戎筌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是跟在瑚蕖身旁。
北宫笑着看她,耳边却低低地响起了伊骐的声音:“徇麒。”
身旁的卫然没有听见动静,还是一心抚玩着戎筌的白毛。北宫没有回应女怪,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果然伊骐接下去说道:“这是您曾经提起过的,在树海里走散的友人么?”
北宫没有说话,默认了。
伊骐接下去说道:“您的朋友无事,真是再好不过。您身为台甫,她是山客,您若要送她回去原来的世界也不是不可。”
北宫没有接话,他知道伊骐的意思,卫然并不是王,女怪不赞同他们亲近。因为他是一国宰辅,是人道孤傲不恭的麒麟,他要去永远陪伴的是这个国的王,而卫然只是个过客。
卫然好不容易把视线从戎筌身上转开,就指着面前对他说:“看呐北宫,州都到了。”
伊骐的担忧他并不是不清楚,可是卫然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叫他名字的人。
北宫顺着她的手看去,是比凌云山要小些的山峰,一样笔直地插入云海,上面就是州候的住所。
他们在州府的门口落下了没多久,那两扇朱红的大门被向外推开,领头的是郸州的州候庄阔,他身后跟着怀矣与长桑,三人皆跪伏在地,庄阔道:“不知台甫云游至此,未能出城相迎,万分惶恐。”
北宫只微一颔首:“郸州候庄阔,国都外八州州候之中,独你与徐州候不曾来升山,是何缘故?”
庄阔俯首在地道:“徐州战乱,州候不肯归顺新朝,自然不得而出。在下自知不济,且郸州人稀地薄,流民皆需安户分田,纵有去蓬山谒见台甫之心,奈何分身无术,望台甫见谅。”
北宫点了点头:“郸州候心中有子民,是郸州百姓之福,起来罢。”
言毕三人站起,庄阔见北宫向他身后看去,便转身道:“此位是秋官长大司寇。而这一位是地官长大司徒。”
地官长大司徒怀矣,早就一次又一次地听人提起过,那个不堪朝政昏暗临州起义最后攻下都城的人,那个血洗内外朝屠尽千五百贪官污吏的人,那个打天下立新朝却只居地官长之位的人,如今终于见到了,竟然是少年面貌。深色繁复的官服层层地压在少年的身子上,却压不住那一身凌厉之气。黑色的头发尽数束起,白玉的面上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清冷坚硬地像价值连城的翡翠,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揖道:“台甫。”
北宫又转眼去看庄阔,他立刻意会上前领路道:“台甫这边请。”
一众人转身进了州府,卫然才从旁边走出来。方才见众人都向北宫行伏拜大礼,她才明白过来北宫现在是什么身份,当时站在那里就有些进退维谷,就躲在了戎筌身旁。
落在最后面的长桑一切都看在眼里,站在门口冷着声对她说:“你还不跟上?”
卫然立刻应了一声:“是。”然后又看了看戎筌,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总不能留在门口。
戎筌却突然发出了声音:“不必担心我,我自会去找台甫。”
卫然一惊:“你竟然会说话么?”说着又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他。
戎笙不但没有躲,还把整个头微微向前房在了她的手心里:“您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多陪陪台甫。”
卫然有些诧异地问:“我么?”她想起刚才北宫从容地受了三人的跪拜大礼,其实她见北宫也是应该行这种礼的。
戎筌像是点了点头:“我自从成为台甫的使令,还未见台甫笑过。您和台甫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应该更能理解台甫的心境。”说完他往卫然的手里蹭了一蹭,退后一步瞬间就消失在了影子里。
卫然只顿了一顿,想他应该是去找北宫了,于是收拾心神转过身来,看到长桑竟然还站在那里等,不禁有些赧然地低头道:“大司寇。”
长桑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与她接触的几次她白净的面上都丝毫看不出感情,从来也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带着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的举动。她只是山客,应该是和她的外表一样的年龄,并不是像他们一样年轻的外表下面已经是沧桑的岁月。只是她平日里谨小慎微不动声色,让他们都忘记了。
出乎卫然的意料,一向严苛的长桑竟没有出言指责她在北宫面前的无礼,只是转过身去走在她前面:“你和台甫熟识?”
卫然想了想才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熟识,只是我和台甫是一起落在黄海里的。”树海中的相依为命也只有短短的两天,如若是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们也就是擦肩而过的缘分,而现在却像是纽带一样把他们连在一起。
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失去了什么,在这里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之后她将从栖郡带回来的人口土地卷册给怀矣过目后,放入了封存的箱子内。怀矣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让她自去休息,反而却问了和长桑一样的问题:“你和台甫是熟识?”
卫然便将说给长桑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怀矣,怀矣听了之后稍默了默,然后道:“台甫在清心阁内,你待会儿得了闲就去看看,州候府内的侍从是否和台甫心意。”
卫然听从他的意思,回自己暂住地地方吃了些东西换了套衣服,就向清心阁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却正好见着堇阑退出来关上门,于是问道:“台甫歇下了么?”
堇阑转身来看见她,便知道是怀矣打发来的,笑着摇摇头:“方才用了膳,台甫不喜人多,就把侍奉的人都遣走了,州候才让我来看看得。”
卫然点点头,她一人去栖郡待了有好些天,就又问了他两句州都内的事情,知道一切都办得差不多,过两日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堇阑言谈几句后,看天色不早就告辞要走。卫然送去了他转身看向清心阁的门,不知怎么的有些犹豫。这时突然听见旁边戎筌的声音:“卫中候。”她转头去看,真的是戎筌,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那里,看着这只巨大的白狼如同朝中官员一样正正经经地喊着她的军衔,不禁一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军衔的?”
戎筌道:“朝士方才来见台甫,说了些中候的事。”说罢转身向门内走去,“中候随我来。”
北宫站在院内看着池内的锦鲤,抬头看了看她:“你来了。”
卫然点点头,依旧没有行礼:“大司徒让我来看看你这里是不是合心意,在门口碰见堇阑说你把侍奉的人都赶走了。”
北宫嘴角勾起来一个笑:“在蓬山的时候被女仙服侍着就感觉很不自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想再束手束脚的。”他从池边踏下来,“去屋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