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41、断章

　　戴极国鸿基山
　　豪华而清冷的宫殿，高高的朱柱撑起来宏阔辽远的穹顶，灯火照耀不到的上部有些昏暗不清，让人不太看得见已经是多少年前工匠一笔一画涂抹上去的壁画。水磨玉石铺就的地板清可鉴人，烛光灯火微微摇曳，倒映在巧妙无痕地拼接起来的地板上，看上去就像一片斑斓而灰暗的海。
　　“哦，这位不是宏广大将军么，真是幸会了。”
　　冷冷的眼神和摇曳的烛光，微一停顿的侧影，然后又是一声不响地向前走去。只有衣摆从地面上摩挲而过，和毫不动摇的脚步的声音。
　　低低的笑音和在夹杂着摇曳的烛光在玉石地板上映射出来的，微微勾起的嘴唇：“怎么了我的大将军，上次见面也不像是那么久之前，已经不记得区区了么？”
　　坚硬地好像金属一样的蓝色眼眸折射出来刀锋一样犀利而冰冷的情绪：“让开，这是主上召见。”
　　昏暗里地板上折射出的笑嘲弄的意味更甚：“要穿沾着血迹的衣服去面见主上？真是野蛮。大将军在外驻了那么些时间，连这些身份仅剩的一点教养都没有了么？”
　　冰蓝色的的眸子斜着看过来：“不敬的是冢宰大人的这番话才是。这件衣服上沾的都是将士的鲜血，冢宰之所以能在宫殿之内作威作福，靠的全是众将士在边前不畏死的忠心。如今冢宰大人却要把这些将士的牺牲，都称作野蛮和无教养么？”
　　即使是倒映在昏暗的地板上，也能看出是一张美丽的面孔，嘴角勾起来微微眯着眼睛，明明是笑的表情，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将军大人果然还是如此，在风翻云卷的朝廷之内，倒是让人宽慰的冥顽不灵。不过将军大人莫忘了，你的将士们横死沙场，都是因为当时你妖言惑主。只不过为了一己之利教唆主上挑起争端，让穆洲侯白白蒙冤，血染沙场尸横遍野。一将终成万骨枯，沾满了血的不是你的衣服是你的手。而现在大将军还要把这沾了一身的血当作功勋去给主上看？”
　　“白白蒙冤？”略显细瘦的眉毛皱了起来，“冢宰大人，您忙的是什么国计民生，连在下呈上的人证物证都没有看过么？”
　　“将军大人，所谓的罪证是要在出兵之前，那之后的，不过是对暴行的诡辩罢了。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的确，在下的手段对于保守而避事的冢宰来说，可能是过激了。不过铲除一切能威胁到国家根基的东西，才是为臣子的本分不是么？穆洲侯起了反心，就已罪当死。”
　　“反心？”昏暗如虚海之面的地板上映照出笑得冰冷的脸，“大将军莫忘了，天造麒麟，麒麟选主，王命天赐。一旦失却天命，朝纲败坏，妖魔四起，民不聊生。王座已是形同虚设。穆洲侯募军囤粮只为护民，如何挣得大将军这一片血洗的？”
　　冰蓝的眸子微微垂下，坚硬而看不出一丝情绪：“护民？穆洲侯强征民丁秋粮，已是重罪。擅自封城加御，密谋私立伪朝，扰乱民心，更是罪加一等。依律当伐。”
　　一阵轻笑像是挣断了牵连的珠串接连落到地上，在空空的大殿里面回音如弹，轻棉不绝：“我的大将军，你该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主上已经失道了么？”
　　那一双眸子如刀锋般斜视过来，声音低冷：“冢宰失言了。”
　　笑着的声音毫不在意：“台甫重病卧床，休朝已经三日有余了。何况大将军，你往来穆洲的路上，应该也遇见过不少妖魔，这事情也不要区区来提点了。”
　　一阵夜风过来，吹得大殿里面的烛火光影摇曳，明暗交错。眼睛微微地眯起，长长的睫毛垂下，遮去了眸子里面的神情。
　　地板上映出的美好面孔上笑意愈甚：“话已至此，区区也不便再耽搁大将军前去面见主上。便在此告辞了。”
　　脚步的回音在大殿里回响，不多时便看到衳孜的身影从拐角处显现出来。
　　衳孜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明显有些吃惊，一身铠甲未卸，本来是红色的批风上，深深浅浅地沾满了痕迹，随意也能才出来是什么。她站定在三步开外：“大将军竟已经出征回来了么？真是有失远迎，这可是要去面见主上？”
　　那人转过头来，即使全身铠甲也遮掩不掉下面身体的修长挺拔，一头淡到几乎银白的头发，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蓝的眼睛。
　　她对着衳孜一礼：“太傅。”
　　衳孜回礼：“大将军客气了。正好我也有事去见主上，大将军可介意同行？”
　　那人立刻伸手相邀：“太傅请。”
　　衳孜一点头，走在她面前，一边问道：“方才听到大将军在和人说话，可是被我打扰了？”
　　大将军比衳孜略高一些，微微低下头来说道：“恰好碰到了冢宰，寒暄了几句，并无大事。”
　　衳孜叹了口气：“你与冢宰向来不合，只是如今是国家的重要关头，还望你们能尽释前嫌，存亡与共才是。”
　　“是，在下铭记在心。”
　　两人一直往里走向燕寝，凌昭不禁问：“主上不在前殿里面么？”
　　衳孜挺直腰板走在前面，微微侧过头来看她：“大将军方才出征归来，对朝中诸事稍有间隙。不过方才冢宰大人想必也与你说了，台甫抱恙。”
　　凌昭明显皱起了眉头：“太傅……”
　　衳孜转过头去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的一片飘雪：“大将军，你多就没有见过主上了？”
　　凌昭微微想了一下：“最后一次回朝面见主上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你第一次见到主上是什么时候？”
　　“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衳孜像是微微笑了一下，一瞬间缓和了清瘦的脸上几近严苛的线条：“我昨天见到的主上，和我四百多年前见到的他，没有什么两样。温和，细心，依旧胸中怀有百姓。如果你是抱着进谏的念头，我想最好在之前能给你一些概念。”
　　凌昭没有想到衳孜会对她说这个，顿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么太傅认为，主上既然没有改变，那是什么东西变了导致现在这个情况呢？”
　　衳孜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那玉石砌成的窗框：“什么不改变，或许对于主上来说，这才是问题。”
　　凌昭皱起了眉头：“太傅的意思是？”
　　衳孜转过身来：“大将军，你还年轻。或许主上的心思，只有我才能理解其中一二。”
　　衳孜这话丝毫不假，朝中能够伴随着泰王走过近五百个年头的官员，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凌昭恭敬一礼：“望太傅赐教。”
　　衳孜微微笑着看她：“大将军，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时间和岁月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对于下界的人来说，畏惧的是苍老和死亡，对于云海之上的我们来说，则是更加可怕的无止境的生命。”她看向窗户外面，“生命的可贵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的短暂决定的。当你有时间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看过想要看的和不想看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那么经历过的时间漫长到足以一点一点磨光你对生命的尊重和对未来的期望，这种时候已经没有理由去畏惧或者躲避灭亡了。”
　　凌昭看着她削瘦的手指按在冰冷的窗台上，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像是沉淀着无尽时间的尖叫，一种迟钝而冷漠的疼痛。
　　衳孜垂下眼来：“大将军，主上作为一个称职的泰王，已经四百多年了。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被剥夺了人生，淹没在这朝廷朝政之中，无法回头也无法停留。近五百年来的兢兢业业，作为百姓，作为臣民，我们已经无法请求更多了。请你不论何时都要记住，主上他是这整个国家里面，唯一一个从来都毫无退路的。”

作者有话说

　　找感觉阿找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