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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四 ...

  •   攻城的第一波在敌军飞骑大败后告一段落。
      颉衍拎着她的一对锤子来清场,城墙上一路走过来,看到伤兵的就拖下去,看到敌人躺在地上,凡是还能动弹的,当下就是一锤在头上。
      她远远地看到卫然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叫了声,急急跑过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卫然被那铠甲一勒,先是呛了声,然后呼痛出来。
      颉衍舒了口气,然后又恶狠狠地拎着她晃了两下:“在死人堆里都能睡,当心下次他们连你一起烧了!”
      卫然被放到了地上,有点站不稳,双手都扶着城墙。
      颉衍扫视了下四周,拍着卫然的肩膀说:“不错嘛,回头我要去报给孙校尉,他听了一定高兴。”
      卫然有气无力地提醒:“是孙郎将。”
      颉衍只做未闻,仍向四周察看可还有漏网的。
      卫然听到头骨被铁锤击碎的声音,闭了闭眼转过头去,城墙俯瞰一片平原,在最深最远的地方,天际被染得血红,好似是在那云海上的厮杀,鲜血遍野,从边缘处倾泻下来。
      颉衍拎着沾满血肉的锤子站在卫然边上,两人一同看着,上次血迹还未干透的战场,又一次覆满了残肢断臂。
      天边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那光落在这一片战场上,竟是艳丽绝然。
      卫然喃喃轻道:“太阳要出来了。”
      颉衍垂了垂眼,拍拍她的肩道:“来吧,洗了澡一起去找些吃的。”然后几乎是半架着她疲软的身体,从城墙上下去。
      卫然一直看着脚下,一层一层的台阶,边沿上都是血淌下的痕迹,一条一条,泪痕一般。

      卫然方要回屋洗浴,颉衍却将她一拦:“你这样子回去,不知道要洗掉多少盆水才能洗干净,随我来。”
      说罢带她到州府后院的一个花园内,青石垒的一口古井边,是带着铁锈的水bang,颉衍上去压了两下,先是干枯的令人听了牙酸的吱呀声,吐出来些铁锈水,然后缓缓地有井水出来。
      卫然脱下头盔,散在外面的发稍被血污都凝在了一起,她把头伸到那出水的龙头下面,井水还有些暖,她用力地搓揉着那些血块,清澈的井水下来,变成红色落到地上,然后才四散流去。
      她将铠甲也脱下来,看到那一片一片的鳞甲下面都凝成了血片,污水在地上汇成一堆,血坛一样。胃里一阵绞痛,口中发酸,她反应过来只能对着旁边一转,抱着树对着花丛里呕。
      颉衍抬头看她一眼,然后把放在水龙头下的铠甲翻了个身,冲另一面。
      卫然只呕出了两口胃液,灼得喉咙生疼,后面什么也出不来了,只是干呕了几声。
      她转过头去用手捧了水漱口,然后把那冲洗得差不多的铠甲往旁边一拎,问颉衍:“你可要洗?”
      颉衍摇摇头,只将她那一塌糊涂的锤子放在水下冲了冲,替卫然拎起铠甲,一直送她到屋里:“你且先休息,待会儿有人送吃食来。”说着望了望屋外的天色,“也不知能歇几个时辰,将军凋零来前,你能睡多久便睡多久罢。”
      话还没说完,旁边跑来一兵士,对着颉衍一礼:“将军招各副尉去前楼。”
      颉衍点头,只对着卫然一挥手,拉上她的房门,便匆匆地走了。
      卫然从柜子里扯出一床旧棉絮,往身上一裹,倒地便睡。

      等她饿醒过来,已经是晌午,微微张开眼睛,就看到被太阳照得通透的纸窗,温暖而明亮的黄色,让人想起暖融融的冬日午后,裹着厚重的衣物懒懒地晒太阳。
      卫然眯着眼看着,有些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一只火箭破窗而入,噔地一声嵌入圆木桌上,箭头裹布淋了火油,火焰放肆地舔噬着桌面。
      卫然掀被起来,一手将那箭拔出来,用手抚灭了桌上烧起来的一星两点火苗,转头去看那窗户,窗户的纸着起了火,翻卷着向边上烧。卫然拿桌上的茶水泼过去灭了火,然后就透过那个大洞看见外面兵将拎着水桶跑来跑去。
      她心里一顿,赶紧披起衣裳出去,自走廊上随便抓了个人问道:“哪里起火了?”
      那人只回了个:“东仓。”然后顿也不顿地走了。
      卫然心里一凉,随手将手中的箭往池里一扔,往东仓跑去。
      她入城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清点粮草,城内共有东西两个大仓,破城缴获粮饷二十多月余。舜国处南,温暖潮湿,为防粮草发霉,每三月便将储粮翻晒一次,且仓内通风级好,若让火势烧开,不堪设想。
      她一边跑一边束衣拢头,出州府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东边浓烟滚滚,人群跑来跑去,一片混乱。
      卫然只看到硕大的粮仓都被淹在烟里,顿时心里一慌,随手抓了个人问:“这里是何人负责的?”
      那兵士本来就是看粮仓的,前次清点时见过卫然:“自中侯上次来清点,再无将士来过,并不曾有人负责。”
      滚滚浓烟熏过来,呛得人张不开眼,卫然拉着那兵士绕到另外一边:“可去报给孙郎将了?”
      那兵士点点头:“半刻种前去报过,只是城墙上也吃紧,并分不出人手来。”
      卫然抬头,从另一边看,是仓边堆着的草垛着了火,接着才烧进仓里去的。
      她对那兵士说:“去寻了厚褥子来,浇透水盖在西仓上面,那边若有草垛,就赶紧挪开。”
      转身抓了两人,将他们的水桶扔给了别人,也是寻了厚褥子来,连人一起浇透了,披着进去盖在火上面,再立刻跑出来。
      那些兵士也机灵,见水源离得远,都去东门那里搬沙袋过来,扯散了铺在着火的地方。
      这样一来浓烟更甚,呛得人连眼睛都张不开。
      卫然看不见情形,只抓住个出来的兵士问道:“如何了?”
      他道:“里面不太烧了,全是烟。”
      卫然晓得当初烧得也不大,只是粮草潮湿,出烟多,仗势吓人。
      刚要松一口气,那跑去前楼的兵士又回了过来,犹犹豫豫地跟卫然说:“那个,郎将有令,继续烧,烧得烟越大越好。”
      “什么?”卫然一惊,“郎将当真如此说?”
      那兵士显得十分为难:“郎将倒是如此说的,只是未有时间问仔细。”
      卫然抬头看那残着的滚滚浓烟,再看一旁的城墙,心里有数了,对那兵士道:“把所有茅草木柴都搬到谷场上去烧,民众凡是家里有什么不要的东西,一道扔进去,要烧出烟来给城外看。”
      柴草被刚刚一顿水泼都受了潮,现在勉勉强强点起来,烧得吡啵作响,一阵阵呛人的烟。
      有人抬来大筐大筐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往火里一倒,顿时浓烟滚滚,一直飘到老高的地方。
      谷场和粮仓间用沙包堆起了道墙隔着,浓烟把仓库都盖住了,便是从城墙上看也不见得能认出只是谷场着火。
      那个兵士晓得了现在是做戏给外面看,一挥手臂对着旁边的兵士大喊:“救火啊!”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拎着个空木桶,跑到井边,顿了顿,又大喊着跑回来,端着木桶往火里泼空气。
      卫然失笑地跌坐到地上,然后看到一群人反应过来,于是都拿着木桶啊啊啊啊地冲到井边,又啊啊啊啊地冲回来,其中有好几个手里根本没东西的,也大笑着跟着部队一起冲。
      卫然抹了抹头上的汗,坐在地上看着一大群人虚张声势跑来跑去,有人手里什么都没有做扑打状或泼水状,有人做着火状大叫着绕谷场跑了三圈,一头扎到沙堆里面,玩得热火朝天,加上火光和滚滚的浓烟,一塌糊涂的场面倒真像是失火。
      有不知道的老百姓看了,以为真的失火了,急急去拿了水来泼,那些士兵又赶紧去拦。
      下面人太过起劲,结果把前楼吓到了,以为当真火势不能控制,特地派了人下来察看。
      察看的兵士看了现场,默默无言地回去了,过了一刻钟,让人拖了两车碎碳,在火里烧得发红发烫了,让人吊上城墙去,向外倒下去。
      等烧了两个多时辰,卫然让众人稍微歇息,也不再往火里添东西了。抬了两筐干粮来,大家就着水吃了。
      卫然抬头看看城墙,随口问道:“外面如何了?”
      几个人都埋头啃着玉米饼,只有一个模糊道:“谁知道,这仗还有得打呢。”
      旁边几个人应了,然后互相交谈起来昨天晚上的情形,啧啧称赞孙榘晖的身手:“军中怕也只有将军能比他下去。”
      “那还不是,军中那么多将士,小司徒只留他守城,器重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说起来,不知道小司徒和将军那里如何了。”
      “倒是一直没有音信过来。”
      “这才走了半个月,怕是连王都都没有到,能有什么音信过来?”
      卫然抬头看城墙上,稀稀落落的士兵抬着尸体,往墙外扔。
      她指着上面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其他人看了,不以为然道:“哦,在把敌人的尸首还回去,好让他们收殓。尸首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招来妖魔的。”
      妖魔?卫然的脑海里又出现一幕幕的,奇形怪状的野兽,拖着蓝色的舌头和腥臭的血盆大口,不禁一个寒颤。
      恰这时候一个兵士上前来,有些犹豫问道:“卫中侯?”
      卫然点了点头。
      兵士道:“郎将有招,请中侯上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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