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时间诡计》月莲城

91、第九十个现在

　　２０１１年５月７日。
　　第二天，也就是周六，未来和海斗一起出发前往他们的出生地东京。
　　海斗在那天从长谷部那里获得了横山母亲的居住地址，两人在陌生的街道上找寻了很久，才在一幢两层楼的廉价公寓一楼找到了一家贴着‘巳路’的房间。
　　未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是巳路？不是横山？”
　　“我调查过，横山的父母已经离婚了。横山的母亲应该改回了婚前的姓。”海斗在门前深吸了口气，敲门。
　　“谁啊？”房间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敝姓幸村。今日来拜访是为贵公子当年的不幸做个交代。”
　　门开了，一个穿着廉价衣裙，看起来有些邋遢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神色锐利充满敌意地打量海斗和未来：“什么意思？”
　　她甚至没有叫他们进房间，让他们在门口把话说完。
　　海斗把来意说了一番：“……我希望为了当初的意外向您道歉。”
　　听完了这一切的女人，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她大声嚷嚷起来：“道歉？！死了个人你认为嘴上说说就好了吗！你这个混账臭小子！”
　　她用手推搡敲打海斗。未来试着去拦也被女人打了好几下。海斗见那女人冲进厨房，估计是要拿可以做武器的东西，只得护着未来从那间公寓逃走。
　　两人狼狈地在附近游荡了一阵。未来问：“要回去吗？”
　　“事到如今，只有拿出更加多的诚意来了。”
　　两人再次返回巳路家，再一次敲开门。这次还不待女人把东西砸到他们身上，海斗就跪下来，朝她磕了个头。
　　“贵公子的死是我当时失手造成的意外。很抱歉小时候不懂事想隐瞒起来，直到如今我才有勇气承认这件事。事到如今我愿意用尽一切方法补偿您心灵的创伤。您的责罚也好，金钱也好，请你给我这样的机会。”
　　未来惊到了，她没想到那么高傲的海斗居然会下跪磕头。几乎想也没想地，她也朝女人跪下磕了头：“请你原谅。”
　　女人没有把手上的锅子朝他们扔过来。她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海斗和未来一直跪在巳路家门前磕头谢罪。
　　一个小时后，未来感到浑身麻木，头晕眼花时，门突然开了。未来还以为女人回心转意肯原谅他们了，谁知一抬头就看见女人拎着垃圾桶朝他们泼过来。
　　海斗立刻抱住了未来，挡住了那一桶恶心的垃圾。
　　“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女人恶狠狠地说完，重重地关上了门。
　　海斗拨开从头发上往下滴的鸡蛋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了他手机号的纸片塞入门底下，然后对未来说：“回家吧。”
　　“嗯……”
　　两人走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旁边清理海斗身上的垃圾。那桶垃圾真是脏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都有，未来强忍着生理的不适，从海斗的背上把一张用过的卫生巾拿下来扔掉。海斗看见后，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扔了，靠在垃圾桶旁边吐了。
　　未来拍着他的背，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到就近的公园里，在厕所里简单地洗刷了一番。海斗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似乎随时会再吐出来。
　　未来担心地问：“没事吗？要再休息一下再回去吗？”
　　“回去。我浑身都在痒，想快点回去洗澡。”
　　“好吧。”未来看看他的脸色，“遇到这样的事，你后悔当初站出来保护我了吗？”
　　“怎么可能不后悔。我把真相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得肠子也打结了。那时如果能把你牺牲掉的话该多好，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不会化为乌有，如今的自尊也不会被踩进地里。”
　　未来鼓起腮帮：“你果然在那瞬间还想着牺牲我是吧。”
　　“是想过。我又不是圣人。”
　　“好吧……总觉得即使听到了这样过分的实话，我也不生气。你还是保护了我。”
　　海斗沉默了片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时有一个更加强大的理由迫使我说出实话让你脱罪。”
　　“嗳？”
　　“我一直在想，杀死你的凶手会是谁。你并没有与任何人有那么深的仇。最有可能对你犯罪的人就是横山的父母。但是他们并不爱横山，真会为了横山的死而杀了你？我去调查了一番，查到横山的父亲已经重组了家庭，现在有儿有女生活很安定。父亲那边的犯罪可能性可以排除，他没有道理为他并不喜欢的儿子而背叛现在的家庭，抛弃年幼的子女去杀人。横山的母亲离婚后行踪不明，她的存在成了我的心病。那天长谷部说他在路上偶遇了横山的母亲，觉得对方过得不好。那位女性的嫌疑一下就增加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告诉所有人犯人是我，还要到她的家里去谢罪，让她知道她不应该错杀。”
　　未来震惊道：“你在为我排除可能的凶手！可是如果凶手真的是横山的妈妈，你以后岂不是会很危险！？”
　　“那是我欠你的，未来。”
　　“……海斗。”
　　“横山母亲那边我会等她联系给她金钱或是其他赔偿，直到她原谅我。接下来的事情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干吗说得那么见外。我也是包庇你的犯人，也对不起横山家。”
　　“你想管也管不了了，我即将转学离开立海大。”
　　未来愣住了：“怎么回事？！”
　　“再继续留在你身边，昔日种下的恶因终究还是会连累你。”
　　“所以你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凶手？”未来有点生气，“到这种时候，谈连累不连累的有意思吗？你可不是会顾及别人的性格啊！”
　　“呵。感谢你公正的评价。我比你聪明太多了，不会那么容易被干掉的。”海斗笑起来，“我不但不会被干掉，我还要在别的地方开始崭新的辉煌的人生。不用担心，毕竟我是那种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样的人，没有勇气再去找死。”
　　未来感觉鼻子有点酸：“……聪明个头，明明是笨蛋。”
　　海斗伸出手：“把手给我。”
　　未来把手给了他。他用不知道何时握在掌心的钥匙，打开了她手上的锁型手链。手链从她手上滑落，掉在了他的掌心。
　　“从今往后，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未来。”海斗略有些苦涩地微笑，“本来打算这生永远地与你纠缠在一起，但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黑暗的羁绊了。我决定，在离开之前彻底地放你自由。”
　　未来紧咬了嘴唇，扑过去抱住了他。
　　没来由地，海斗想起了刚入校那年的海原祭。那年的他野心勃勃，一心要在王者立海大成为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使用了不少激进的手段，其中也包括了去招惹川下和菊田。结果在海原祭上登台演出之前，菊田把他叫到了无人的廊下，突然吻了他。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人是未来。那时的他对未来的感情特别复杂，既因为当年的黑色事件而讨厌着她，又无法遏制地喜欢着她，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看待未来的存在，只觉得她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也比任何人都更加亲近他的内心。
　　海斗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被其他女生亲吻的时候会想起未来，为何会觉得其他女生的吻恶心到令他无法忍受。
　　那届海原祭的后夜祭，举办的是欧式的舞会，海斗邀请未来跳了一支舞。明明是他发出的邀请，他却心浮气躁，感觉无法面对未来的脸，还故意寻衅吵架。未来不高兴地离开了，因为跑得太急，在台阶上遗落了她的胸花。
　　海斗把胸花拾起来，莫名地感觉未来就像灰姑娘一样。那他呢，他是不是正扮演着灰姑娘的王子殿下的角色。虽然这样的想象实在幼稚，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心动。
　　有一天，王子会去迎接灰姑娘，从此以后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
　　他喜欢未来。证据就是当想到那样的将来时，他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谁也没有看见的台阶上，他亲吻了那朵似乎还带着体温的胸花。
　　那一刹那，他真的觉得自己能够和未来永远在一起。未来知道他所有不堪的过去却仍然和他在一起，她一定和他一样，纵然表现得讨厌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他的。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棘手的川下露出破绽，把她赶出立海大，那时他就能拿着能打动灰姑娘的信物，去安全盛大地迎接她成为自己的王妃。
　　但是他错了。未来并不是自愿等待他的灰姑娘，她其实是被他囚禁在高塔里，被迫等待他的公主。能打动她的不是王子给她戴上的锁链信物，而是王子打开高塔之门释放她的钥匙。
　　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搞错了。
　　所以无论怎么思慕，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样痛苦，她也不会向他付出任何爱意。
　　如今渴望了很久的人主动拥抱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的感情，这些曾经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当我决定放你走的时候，你反而投入了我的怀抱，总感觉有点讽刺呢。”
　　“八嘎。”未来有些哽咽，“别走。不要一个人走掉。不害怕吗？我们像以前一样一起面对吧。”
　　害怕。当然害怕。并不是害怕可能找上他的凶手，而是害怕从此以后没有她陪伴的人生。他已经用１３年的生命去把九十九未来这个名字刻进了他的心里。他要用多久才能把这个名字忘记，学会独自前行。
　　大概，永远也不能忘记。
　　“别说傻话。即使我离开了立海大，离开了神奈川，我也会想法强迫你永远与我保持联络的。虽然我还你自由，你可别妄想回头就可以把我忘记甩掉我。”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讨人嫌的话，他却不敢动，他生怕他一动，就会死死地抱着她，再也不想分开，“只不过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就什么也做不到的孩子了。我要从你这里毕业了。”
　　未来回到神奈川的时候，眼睛是肿的。和她像小时候一样手牵手领她回家的海斗说：“从来没见你哭那么久，没想到你那么能哭。”
　　“……有什么办法，它自己停不下来。”
　　“快要到家了，再哭就没法对你家人交代了。”
　　未来用力吸了吸鼻子：“嗯。”
　　海斗在未来家门前松开了她的手：“进去吧。”
　　“……”未来还想说一些挽留的话，但看他微笑着朝她挥手，她只能什么也不说，一步三回头地走上阶梯，进入家里。
　　海斗在未来家门前站了很久，独自离开回家。
　　等到街道上已经没有海斗和未来的踪影了，躲在巷子里的仁王才靠在了墙上，长呼出一口气。
　　自从未来说要和海斗单独去东京道歉，婉拒了他的陪同开始，他的心里就沉甸甸的，今天下午翘掉补习，在这里悄悄等了三个小时。
　　看到未来和海斗牵着手回来，看着哭得凄惨的未来依依不舍地进屋，他真的想冲出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没有动弹。有些事情不是他能介入的，就比如说海斗和未来今天去向横山父母谢罪，就比如说刚才两人之间惜别的气氛。
　　算了，也不用耿耿于怀，未来是他的恋人，她和他之间没有秘密，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虽然这么想，但是心底的某个角落却不可遏止地感到酸涩刺痛。
　　仁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打算离开。此时他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震动了，他接起来一看发现是未来打来的电话。
　　比想象中还快！
　　仁王立刻接起了电话。可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却感觉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不知道未来会对她说什么，一颗心悬在喉咙口跳得飞快。
　　“雅治。”未来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有些沙哑。
　　“嗯，咪酱吗。”
　　出现了一片沉默的空白。仁王正在忐忑不安中，未来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怎怎么了？”没想到的情况让仁王有些失措了。
　　“我……我……我把海斗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