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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村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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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102年新西社报导:7月7日上午九时,K集团董事长,现年二十八岁的沈碧女士于其位于上京的私人别墅三层坠楼身亡。事发后别墅内三名保姆迅速报警,目前此事仍在进一步调查中,警方已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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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西元1082年11月的一个黎明,西达共和国西南老山区的一个只有区区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
这高分贝的叫声别说是在这样静谧的黎明,便是在最热闹的白日里也足够惊倒全村人。于是心实诚,又善良护短的村民们,立时都爬起来披了衣裳出门,有几个心细的还顺手摸了院子里棍子跟锄头,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等大家都出来才发现,发出尖叫声的不是别户,正是村东头老蒋家的闺女,今年才十六的二丫头蒋绿。
“老蒋头儿,出了啥事?”隔着门高喊的是村支书黄得胜。他家离老蒋家最近,他是第一个赶来滴,也是全村最有问事儿权的人之一。
“没事儿,没啥事儿!”拖着一条瘸腿的老蒋头半披着衣裳慢慢地出了屋,站在院子里冲大门喊了这一句算是回话。
可黄得胜既然能当上村支书那就是比一般的庄稼汉多出条心的人,一来他知道这蒋家闺女脑子虽然一会儿精一会儿呆的好像有点不正常,但往多说也就是收拾的有点脏不利落,外加脑子转弯转的实在太慢,倒是从来没在别人家面前添麻烦过,像这般夜半惊魂的还是头一次。
二来,老蒋头儿脾气虽倔,但却是个热情好客的,这样将自己档在门外十分不正常。而且别人不知道老蒋头儿的底,他可是从自家过世的老父亲口里听说过,这老头儿可不是一般人,是二十年多前卫国反击战中下来的老军人,是战斗英雄,曾经真刀真枪的杀过人。要不是战场上受伤瘸了腿,哪能转业回家?又拖到四十岁才娶了姜大妹那个老姑娘成家,还答应人家第一个孩子随母姓?
三么,因为知道老蒋头这么点过去,正好他儿子姜爱军又是这回招兵家访对象,所以这回来家访解放军秦朗同志可是就被他安排住在老蒋头家,虽说晚上吃饭时被楞逼着喝了几口酒,但这么大动静,不至于听不见吧?可他怎么就不出来呢?
“真没啥事儿?你莫要骗我。我可是听着二丫头声可不对呢!是不是大妹又打孩子了?”黄得胜心里疑惑,可事情没弄明白前又不好直接问出来,于是只能继续仰着脖子冲门喊。
“支书,你说的是啥话?大半夜的我无缘无故就爬起来孩子?二丫头那是作梦惊了魂儿,我都吓一跳呢!”
听着黄得胜话题扯到自己,姜大妹不高兴了,一推门也走出来叫喊了起来。她心里也委屈,也窝火。屋里的事儿就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知道的,老头子非叫压下来,她觉得应该。
可外面这么说算怎么回事?就是因为头胎生了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儿跟自己姓了姜,后胎给老蒋家生的女儿又只闷头不爱说话,干活而又是你说一句才肯动一下,好像总比别人少跟弦,看起来不说有点弱智也总感觉缺心眼儿的样子。结果好么,全村儿人都说她重男轻女,待老蒋家的不如老姜家的亲。
可她至于么?儿子女儿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都心疼,只是儿子继承的是姜家香火,又聪明伶俐,不管姓蒋姓姜以后都是老两口的依靠,她自然难免事事优先些,可这就成了自己看不上女儿了么?真真冤枉死人!
“哦,你没打?不是你打的就行!”话说到这儿,黄得胜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啥了。难得姜大妹这个快嘴人儿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看来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儿老蒋头儿心里都有主意了。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自己的事儿,就叫自己处理吧!
尽管黄得胜比全村人都多了百十个心眼儿,但到底是环境单纯人心也善,就是他心细如发,也没往坏处去想。所以他便招呼着后赶来的人都散了回去。“都回吧!都回吧!没事儿,就是二丫头做梦惊了魂!”
村里人也都实诚,一听支书这么说,就都信了,一个个拎着棍子拉着锄头的都转身就要往回走。
可就在众人要散未散的时候,老蒋家的屋门突然哐当一响,今年刚满十八岁,身高也正好一米八,相貌俊秀,偏偏将一身皮肤晒的黝黑的帅小伙儿姜爱军从屋里出来了,满脸怒气的对站在院子里的老蒋头儿跟姜大妹两口子咆哮道:“支书都问了你们还说什么惊了魂?这么大事儿你们就打算叫我妹干吃亏?不趁支书在赶紧把事儿解决了,她以后还怎么做人?非得出大事儿了你们就好受了是不?”
“你懂个屁?滚回屋儿去,少在这胡说八道。”老蒋头也不是吃素的,一听儿子在这儿叫嚣,当下眼一瞪,就轰孩子走。
可姜爱军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脖子一梗道:“我说的不对么?我知道你护着里面那小子,不想叫他因为这事儿受处分,可我也不能叫我妹吃亏。”
“你~”见儿子不听话,老蒋头儿上手就要打。可黄得胜耳朵可尖着呢,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不好,事情貌似关乎了解放军同志,于是赶忙叫道:“大侄子,你先来给黄叔开门,到底是咋回事儿?”
有黄得胜撑腰,姜爱军一个出溜就跑去拉开了大门栓,放黄得胜进来。有那爱看热闹的村民想要跟进来,可姜爱军本就机灵有主意,又是村中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有心计也有文化,知道家里这件事儿搀和的人多了反而不好,于是一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这一回老蒋头只别了儿子一眼,倒是再没开口骂,只请了黄得胜进屋。
正屋里点了一盏油灯,蒋家二丫头抽咽着靠墙坐在炕上,下来家访的解放军秦朗则半低着头坐在木凳上。
“这是咋回事?”一看这情景,黄得胜直觉就是不好,也不等坐下了,赶忙就问了起来。
听这话老蒋头没吱声,姜大妹倒是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转头别见自家老头子板着的脸又咽了回去。姜爱军原本以为请了黄得胜进屋这事儿就能有个解决,可一见父母竟然都不说话,当下就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揪住秦朗的脖领子喊道:“咋回事?还不都是这个畜牲”
“够了。你喊啥喊?生怕别人听不见么?有话好好说,少动手动脚的。”老蒋头儿似乎很见不得儿子咋呼的样子,张嘴就给喝止了。
对自己爹的话,姜爱军虽然有气,但村里老少有讲究,头上顶着个‘孝’字,他也不敢公然反抗。于是愤愤的松开手,看着黄得胜道:“黄叔,这小子穿军装不干军事儿,半夜里钻我妹子被窝里去了,我妹子吃了亏,可偏我爹妈怕丢人不敢出声,你给做个主说咋办吧!”
“去,你小子说话要客观,少在这儿添油加醋。要不是你晚上非抓着人家灌老酒,他不喝醉能干出这糊涂事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蒋头儿一个劲儿的帮着秦朗开脱。
“喝多了就有理啊?那这么多屋呢,他咋别的屋不进,偏往我妹屋里钻呢?”姜爱军可不管他爹什么心思,梗着脖子一脸不忿。
“你,小兔崽子!”见儿子一个劲儿给自己拆台,老蒋头儿不由来气,抬手就打。姜爱军机灵,赶忙往黄得胜身后躲,老蒋头儿的手叫黄得胜架住,只好又放下。
架下老蒋头的手,黄得胜叹了口气。虽然早有些预感,但真听了这前因后果黄得胜一时还真有些为难了。心中暗道:这事儿虽然是解放军犯了错,可你们不给人家灌酒这事儿能出么?可要人家解放军负责,二丫头又是个半精不傻的,还真配不上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男人。可要不叫人家解放军负责,二丫头这辈子就算毁了。
黄得胜一时没言语,姜爱军这会儿可真急了,抓着黄得胜的手就叫:“黄叔,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呀!”
被姜爱军逼的没着,寻思了一圈的黄得胜只好安抚道:“大军,你别着急,我看这个事儿不是能一刀解决的,咱们得坐下来好好合计。”
姜爱军一听就急想要说些什么,黄得胜却拉住他道:“你听我说完再发表意见。”
姜爱军被这句话一堵,只好消停下来。黄得胜满意的点点头,寻了个凳子叫众人都坐下,自己点了旱烟抽了几口道:“事情前后我都明白了。解放军同志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咱二丫头确实吃了亏。这个事儿,我看不如化丑为美,叫俩人成了亲算了!你们看呢?”
姜大妹一听就点头道:“我看行。”
自己这个闺女自己知道,一会儿犯傻一会儿精的,不知叫人操了多少心。婚事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病,但凡知道的好小伙儿都不会娶她的,可要是找个不好的,别说将闺女疼到骨头里的丈夫绝对不会同意,便是自己这个当妈的心里也放不下,所以要是能嫁解放军,可真是太好了。
姜大妹忙不迭的点头同意,姜爱军却是不乐意。爹妈啥心思他不管,可就这样叫妹妹一辈子跟了这人,他觉得可惜。有些事儿因为妈偏心的关系他不好说破,只能一直跟着装傻,但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很,他妹妹是天下最好的妹妹,这小子根本配不上自己妹妹。所以也不管姜大妹话里的热乎劲儿,姜爱军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道:“我不同意。不能白便宜了这畜牲!”
可事情商量到这儿,姜爱军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就看老蒋头儿和当事人秦朗的了,所以黄得胜没接茬,只看着老蒋头道:“ 你的意思呢?”
自打开始商量老蒋头就低着头不知寻思啥,这会儿听了黄得胜询问才叹了一口气抬头道:“二丫头出了这事儿,村里是不能待了。要是秦同志愿意,就打个报告你们结婚。要是不愿意,你就把她带出这大山,给她找个活路就行。”
“爹,你这是啥意思?”姜爱军不干了,跳起来就想炸毛儿。
老蒋头却扳下脸道:“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给我老实点,你妹姓蒋你姓姜,她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一句姓蒋姓姜,好悬没把姜爱军的眼泪气下来。可是在这个还有着香火传承老思想的小山村,姜爱军继承的不是老蒋家香火,就是想帮妹妹也无话可说。
可这会儿老蒋头儿没心思去管儿子的伤心委屈,只看着低着头的秦朗道:“ 秦同志,你的意思呢?”
秦朗这会儿心里别提有多懊悔了。他其实是在特种部队服役,并非是负责普通招兵家访的人,这次只是难得休假来看看老战友,结果赶上老战友忙着招兵家访。本来打算就此别过的,可老战友非得拉住他,说只剩下最远住在山里的俩家了,叫他等一天。
为了能挤出点时间早相聚,他就帮个忙跑了老蒋家。可谁想到通这里的山路会那么难走,他又头一次来,结果特种兵的出身也没讨得好去,到地方已经是傍晚了,等做完姜爱军的家访已是入夜,没办法他只得听黄支书的安排,在了老蒋头家借住一宿。
农家人热情,晚饭时他却之不过才喝了一小杯,可是他实在没想到这山里的农家老酒酒劲儿这么大,就这么一点酒,就让他出了大事儿。
想起被子里那一块血红,秦朗心里就不由自责,自己脑子到底是犯了什么混?多年枪林弹雨、美人心计都挺过来了,怎么一杯老酒就钻了人家被窝,干出那种事?
秦朗悔的不行,可他却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知道在这样思想半开化不开化的山村里自己要是不负责任,说不定就能把人家姑娘给逼死了,于是点点头道:“老人家你放心吧,做错事儿就得负责任,我回去就打报告。”
老蒋头儿听了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实诚孩子。我家二丫头苦了你呀!”
前半句还好,但后半句多少有些不符合眼下气氛。秦朗听得很别扭,因为这样一来似乎错误并不在他,这让他觉得有一种被迫狡辩的不好意思。不过想到这个有些闭塞的山村,这么多年也只出了姜爱军一个高中生,秦朗倒也不计较,只当老蒋头儿文化水平所限。
从刚才老蒋头说什么姓姜姓蒋,姜爱军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亲的想法。事已至此,他只能转而努力为妹妹多多争取利益,于是听这话赶忙道:“实诚什么实诚。他说打报告,谁知道是不是一去没影了,不行,我不放心。”
“那你说咋办?”眼见得事都定下来了,姜爱军偏又出来搅局,黄得胜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于是他又将问题扔回给姜爱军。
可说实话,姜爱军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办,可他知道这会儿不是可以退缩的时候,好算高中文凭不是假拿的,于是脑子一转便道:“ 能咋办?照法律办呗。领结婚证。”
黄得胜一听倒是乐了,身为支书,村里人的信息他可谓了如指掌。这二丫头今年才十六,距离法定结婚年限十八岁还有两年呢,咋领结婚证?
他刚想出言反驳,不过心中却又是一动。这人心隔肚皮,仔细想想爱军的话也不无道理,万一这解放军真走了不回来了?自己这支书可就对不起老蒋家了。反正这农村里不领地不办户口,二丫改一改生日也不是不能领证。于是黄得胜将到嘴的话又改了,点头道:“行,我这就去开证明,白天到镇上就能领结婚证。”
“黄叔,我,我才十六,岁数还不够领结婚证!”对于结婚证的事儿,另一当事人秦朗没吱声,出主意的姜爱军没吱声,不太懂的老蒋头儿两口子也没吱声,倒是一直靠墙没说话,将自己蜷缩成隐形人的二丫头蒋绿期期艾艾的吱声了。
可就一句就让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秦朗。原来从昨晚上住到蒋家,到今早上出了这么大事儿,期间还不到十个小时,秦朗根本没见过这个叫二丫头的女孩几次,而且有数的照面这女孩儿又总是低着头,半长的刘海也总挡着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所以尽管俩眼都有五点二的视力,但看不着姑娘容貌的秦朗也只知道二丫年纪不大,但却还没想到这姑娘今年才十六,根本还没成年。而自己已经二十八了,论起来,居然整整比这丫头大一轮。想到这差距,秦朗这会儿真是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了。
对于这突来的认知,军事素质一流,心理素质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朗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下意识扭头去看主持事件的支书黄得胜。
可当下黄得胜哪里有心思注意秦朗,他心里正不住的苦笑。这二丫头的脑子呀,也不知道是精是呆,这样的实话,这时候哪能说呢?可这事儿太大,不能听傻孩子几句话就不做了,于是道:“没事儿,你们的户口还没报上,我给你跟你哥按双胞胎写,岁数就够了。”
“可,可那是撒谎。撒谎是不对的。”二丫头怯生生的又说了一句,这一下满屋子人都看她。尤其姜爱军,带着怀疑的目光叫道:“妹子,你真傻了?”
“我说错了么?”好像很不适应成为这样的焦点,二丫头缩了缩脖子,闪烁着避开了姜爱军的眼神。
秦朗看着不由一怔,因为那感觉往上了说可以是淳朴胆小的小姑娘,但往下了说,其实就是一典型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的山村土包子。
可是她的话秦朗却不能反驳,于是道:“你没错,是我们~。”
对着这样的二丫头,不知怎得刚才还满心要赎罪的秦朗就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无力感,闹得他满心满脑子嗡嗡响,话也说不下去了。只是这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