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之雾隐》东方黄瓜

2、第二章

　　“杀生丸大人，为什么不见到铃就走了？”邪见跟在杀生丸后面，边用人头杖打开周围的树枝边询问。
　　回答他的是森林的寂静和前方冷淡的背影，不过邪见已经习惯了，自顾自地推论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呢？上次王后娘娘召见了杀生丸大人说了一番话，杀生丸大人的心情就很不好……难道是又有大妖怪侵犯西犬国的领地？还是杀生丸大人被娘娘训斥了不高兴？”
　　彭。
　　邪见捂着头上的大包眼泪汪汪地望着杀生丸的背影，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杀生丸大人……”
　　您为什么要打我呀？
　　这句话当然不敢问出来，邪见只能紧紧地跟在杀生丸身后，心里想：一定是被训斥了！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住，邪见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在意识到自己冒犯了杀生丸大人时慌忙退开一步，以免遭受第二次的暴打。
　　杀生丸停下来了。
　　邪见左顾右看，这里是一小块空地，周围是茂密的树林和灌木，葱葱郁郁的把这里全包裹起来了。邪见越看越熟悉，忽然叫起来：“啊，这里不就是杀生丸大人第一次见到铃的地方吗？”
　　杀生丸凝视着空地的一处，目光微闪。
　　“杀生丸大人……”
　　耳畔放佛听到那个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叫喊，眼前似乎也看到她捧着从河里捞起来的鱼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送到自己面前，虽然身体伤痕累累，但是笑容却像阳光一样明媚透明。之后带着她四处游走，经历重重危险，但是她依然每次都用清脆的声音和甜美的笑容迎接自己，好像乱国的沧桑和雾霭没有在她脸上投下一丝阴影。单纯得恍若露珠的灵魂，透明、闪亮、熠熠生辉，然而也那么短暂，只能在晨曦里停驻片刻，之后便消失在荒野里。
　　“……铃。”低低的一个音节，声音一如往常般的毫无波动。
　　“铃？在哪里？”邪见四下打量着。
　　杀生丸微微抬头，想起那日母亲召见自己所说的话：“杀生丸哟，听说你经常去看望那个叫铃的女孩呀。但是你要弄清楚，人类和妖怪是不同的，他们脆弱得就像一只蚂蚁，生命短暂得像飞蛾，我们妖的时间和人类的时间从来不在同一条河流里流淌。你愿意把那个女孩从她熟悉的世界里带到妖怪的世界里来，然后让她终日担惊受怕，担心着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着自己时光短暂，还有担心容颜老去吗？就算你接她过来，你又该如何安置她呢？侍女？还是妻子？如果她是你的妻子，你将要肩负起身为丈夫的责任，不能够一心一意地追求妖道。还有，想想你的父亲和十六夜，我高贵的杀生丸呀，你愿意……拥有一个半妖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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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让她终日担惊受怕，担心着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着自己时光短暂，还有担心容颜老去吗？
　　侍女？还是妻子？
　　你愿意……拥有一个半妖的孩子吗？
　　魔咒般的语言不断在耳畔回荡，如影随形，纷扰人心，杀生丸的眸光忽然凝结，全身不自主地散发出浓重的杀气。面貌的冷漠不能掩盖炽热的情感，杀生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一种莫名的挣扎，不管以前面对什么样的困境，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如此迷惘过。
　　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如此困扰。哪怕是父亲，哪怕是那个半妖弟弟，也没有如此地牵动自己的灵魂。
　　可笑啊杀生丸……
　　以前嘲笑你的父亲，看不起你的弟弟，对人类的情感不屑一顾，甚至以高傲的姿态嘲讽着这样的不屑一顾的感情，然而到了今天，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对自己的自我厌恶，杀生丸身上升腾起更浓重逼人的杀气，面貌更是冰寒一片。
　　邪见慌忙哀叫一声跑到一边，最近杀生丸大人的心情真真真的不好啊！娘娘，您到底把他训得有多惨啊？
　　哀叹着的邪见望着空地里恍若全身结冰的杀生丸，苦恼地退到一边，“原本以为见到铃杀生丸大人的心情会好一些，结果铃又不在，真是的，这个小丫头，最近经常爱乱跑……”
　　“救命啊！”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邪见转过头，看到远处茂密的树林背后，有隐约的巨大身影在朝这边走来。似乎是个恶鬼，行动有点缓慢，走起路来地动山摇，所过之地，树木均塌。而前方不断逃跑呼救的是，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铃！”邪见在看到女孩的面容时，吃惊得蹦了起来。
　　杀生丸循声看去，微微迷乱的瞳孔很快恢复了一片冷漠。邪见虽然疑惑于杀生丸的无动于衷，但是在看到铃跌跌撞撞的，马上就要被显出真实样子的红鬼抓住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其他，慌忙祭出人头杖大叫着冲过去对着恶鬼的脸一阵乱喷。
　　恶鬼的眼睛被灼伤，发出一声响彻森林的嚎叫，被彻底激怒的他放过了铃，双手挥舞着朝邪见冲过来。
　　“杀杀杀生丸大人！救命啊！”看到恶鬼毫发无损，邪见拿着人头杖拼命往回跑。
　　恶鬼愤怒地追了过来，从树林里跑到了空地上。空地有个银头发的妖怪，那只灼伤自己眼睛的小妖就藏在银发妖怪的身后，正冲自己叫嚣：“放马过来！我才不怕你！”
　　不可原谅！
　　恶鬼双手抡起拳头，朝那个银发妖怪砸去，以自己的力量，绝对能把这两只妖砸成肉饼。
　　然而，出乎意料。有什么亮绿色的东西划过，恶鬼忽然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臂飞到了半空变成了碎片，剧痛传来，恶鬼“啊啊啊”大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疼痛和愤怒。
　　然而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就发现自己的头颅也飞到了半空，旋转的过程中，恶鬼看到自己的身体化成了碎片。这次他看清楚了那亮绿色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从那只银发妖怪的手指里窜出来的鞭子。
　　那只妖怪，眸子一片冷寂，恍若千山雪岭。最后亮绿色的鞭子盘绕进视野，越来越近……
　　杀生丸收起光华鞭，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那个，谢谢你……”灌木丛窸窸窣窣的，铃从里面钻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杀生丸片刻，目光中浮现出一片狂热，“您……您就是杀生丸大人吧？”
　　“哎铃，他当然是杀生丸大人啦！”邪见说。
　　“杀生丸大人，我终于见到您了！”铃忽然跪到杀生丸身边，小小的身躯颤抖着，抬头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目光狂热得让邪见感到一阵心悸，好像除了杀生丸，世间所有事物都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在眼中。
　　邪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为什么铃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杀生丸。铃对杀生丸的仰慕从来都是单纯的、明媚的，好像一阵清风拂过，吹得人心底凉爽，而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像是要焚烧尽一切的炽热。
　　“你是谁？”杀生丸终于开口。
　　“我叫雾夕，是这个森林里刚成型的妖怪。”“铃”说，“杀生丸大人，我喜欢你！”
　　“啊？！”邪见傻眼。

　　“杀生丸，我很好奇，你身边这个女孩不是那个铃吧？”西犬国最高贵的女人出现在正往自己宫殿走去的杀生丸面前，两个侍女站在她身后，看着杀生丸身边的雾夕，同样有些吃惊。
　　虽然是相同的面容和天真的神情，身上也没有妖气，但是同样没有的，是人类的气息。不是妖也不是人，诡异莫名。
　　“她说她叫雾夕，是一个刚成型的妖怪。”邪见抹着汗，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既然不是铃，杀生丸大人带她回来做什么？就因为她长得像铃？杀生丸大人终于放弃人类铃了吗？唔，其实这样也不错，不用看着铃过几十年变老死亡，要不然杀生丸大人会伤心的……不不不，杀生丸大人这么强大的妖怪才不会为区区一个人类而伤心呢！
　　“母上大人，我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妖气，为什么长得像铃。”杀生丸说道，转头看了有些害怕的雾夕一眼。这个女孩虽说自己是妖，但是身上却没有妖气，而且长得和铃一模一样……总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
　　“杀生丸，这个根本不重要。”王后微勾艳红的唇瓣，目光注视着杀生丸，“她为什么像铃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你不再关心她，她像谁，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还是说，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相貌，就动摇了你的心吗？”
　　杀生丸眉头几不可见地皱皱眉，不想再和自己的母后理论，转身离开。这个女人，他始终看不透她。自己父亲和人类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得她有什么反应；父亲死了，她依然安然处之，而且，说出来的话总是能直刺人心。
　　“杀生丸大人，我喜欢你！”雾夕在身后喊道，目光里满是热切。
　　杀生丸脚步未停，充耳不闻。
　　这个女孩，见到自己就说出同样的话，一定要跟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又让人很在意。所以他才允许她跟着自己，想让母后来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
　　然而结果还没出来，雾夕却消失了，就好像凭空一样，从这个戒备森严的妖怪宫殿里消失。
　　“杀生丸，你到底在想什么？”王后又召见了他，“那个人类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吗？”
　　杀生丸沉默不语。
　　影响吗？是的，他承认是有影响，但是影响并不是什么坏事，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够克服，而每一次克服过后，自己的心就会更强。只是这一次的心魔太大，让他迷惘了，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另一种历练，只要克服了，就没关系了。
　　“我不会阻拦你的任何决定，但是如果你在这么犹豫下去，我将亲手斩断你的迷惑！”王后的声音很冷。对于儿子的犹疑，她有理由帮助他、警告他。
　　“不要插手，王后。”杀生丸微微抬睫，浅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瞬而逝的厉光。
　　望着消失的儿子的背影，王后在空旷的殿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呀，你要知道，某些东西，是无法舍弃的。
　　情是毒，也是药，当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当沾染上这种毒，不要畏之如蛇蝎，不要避之如毒虫，越是害怕，越是毒辣，如果心够强，放开心怀，不怕伤害，那么世间将不会有什么能伤害到你。
　　如果决绝舍弃，抛之如敝履，就算妖力卓绝天下，当立于顶峰之上，也不过是深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