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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孽情 ...

  •   眼所注视着的那个你总是站在离我最遥远的地方,用光亮麻痹我的感知,用如同天一般的冷傲阻隔我们之间的情义。即使拼命追赶着如此吝啬的你,却始终等不到你回首观望的那一瞬。步伐的混乱让我踏入找不到出口的迷宫,想要与时间竞赛的我如果失去了跟随你的方向,那占满你影子的目光又该投向哪里?面对把我变得何等疯狂又何等懦弱的你,渐渐不再明白是什么让我愚蠢而顽固地坚持着不肯放弃。是不愿输给你的那个自尊,还是对你的执着让我丧失了停止的勇气!

      第一次见到晖是十三岁过了大半的夏末,尤记得那一年夏天的暑气让人异常地难熬,就算强迫自己待在练功房里也常常因为烦躁而静不下心来,这让原本急于望子成龙的父亲很是不满,对我的态度也越发严苛起来。虽然我从小都安守本份,不曾违逆于他,然而近几月来,身边常被派来监视的“耳目们”簇拥着走来走去,着实令我相当反感,所以,异于往年,留恋于外面的时间也渐渐变多了起来。
      结识晖可以说是一种机缘巧合,也可以算是一种命中难逃的劫数。起初心中只是由于好奇而起了一个不经意的涟漪,到后来却慢慢催化成一股难以平静的波涌,直至现今,也许那可怕的被称之为“无尽YU望”的魔鬼便再也不可能从我身体里被驱逐出去。因为晖的离世,那样的一种悲恸欲绝,一种爱恨至极,永远永远地伴随着我的灵魂一同被封印在一个不得解脱的时空之中。
      “少爷,您出来有些时候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才在冰店逗留了半小时左右,服务员端来了第二杯冰沙,耳后边的“嗡嗡声”便开始了不屈不挠的“吵闹”,顿时让我觉得本是最喜爱的东西也一下子失了美好的味道。
      “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用不着你来废话!”捧着孔雀绿的琉璃杯子,我不耐烦地收回观望窗外街景的视线,扫了右后方的人一眼。
      “可老大吩咐了让您——”
      “既然你那么听我爸的话,何不揍晕了我,直接扛回去?”没耐心等到对方把话说完,我便用讥讽的话语迎了上去。
      “属下不敢!属下——”
      “收起你那堆尽职尽责的P话,我老茧都听出来了。同样的话说多了也不噎着?简直比女人还啰唆!”又白了齐磊一眼,我用厌恶的语气说道。跟随父亲已经数十年的这个齐磊,虽然办事能力一流,可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却十年如一日,丝毫未见半分长进,也是个愁人的家伙。
      通晓察言观色的齐磊即刻领悟了我那一瞥的含义,于是只得乖乖地安静了下来,以免真激怒了我,回头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唉——这年头真是想要当个和颜悦色的亲民少主都不给我半点机会。非得逼我把话说到绝处了,一个个才懂得如何闭嘴!心里正颓废地叨咕着,前方却突然传出了很大的响动,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今天包场了,全TM别处孵蛋去!”叫嚷着的是一个听来不甚文雅的男声,伴着一同响起的敲敲打打的声音,由开骂男人领头的一群人好似蝗虫扫荡一般,一路从大门口位置把安放整齐的柜子、台子等物件一一掀起,所到之处满是砸坏的桌椅板凳,以及五颜六色的碎玻璃渣子夹杂着地上那一滩滩化成雪水的美味冰沙,
      “NND鱼眼鸟头,真TM不给老子我面子!给他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老子就让他今天生意做不成!给我砸!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待这群人把店内所有能砸能摔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店里大部分的客人也都被此等粗暴的行为吓得四处逃窜,慌乱地涌往店外的街道,而随着这波猛烈的摔打声慢慢逼近我所坐的沙发座附近,齐磊也自然保镖意识强烈地把手抵放在腰侧QIANG套处,压低着音调,小声询问我道,
      “少爷!要不要属下——”
      “不用多事,给我待着!”因看出了这伙人是来寻仇的,所以,我镇定地摆出一副不容质疑的威迫姿态,打算静观其变。
      “喂,臭小子!难道你没听到老子跟你说的话吗?叫你滚,你TMD还敢给我坐着!是TM不想活了吗?”以为那声音是冲着我来的,可对方却在我半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前方的角落位置上还坐着一个短发白衣的男生,背对着我,手边放着一杯已融化了大半的冰沙,默默地低着头像是在翻着什么书本的样子。寻衅的人正巧扫到他那桌,见周围的人都逃走了,唯有他还四平八稳地待在原位不动,便虎视眈眈地上前,拍桌恐吓起来,
      “你小子聋了吗?TM没听到老子跟你说话啊?叫你滚!你TM屁股还给我粘在凳子上!找死不成?”
      气焰嚣张的来袭者非常不满对方没有半点反应的态度,操起棍子就准备当头打下去。
      “我说这位黑柱子大哥,寻架呢还是要留点基本的‘道义’比较好!上来最忌讳打脸和打头了,你这棍子下去,如果把人给打傻了,可是极为地造孽。”那人的棍子尚未来得及挥下,一种无法言明的冲动便让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多管闲事地开了口。
      “小子!你哪来的?敢管老子的闲事!”因为我的“多嘴”,原本压根没赶上注意到我存在的那伙人此刻却一下子像行军般浩浩荡荡地围堵了过来。
      “黑柱子大哥!千万别以为你个子高一点、嗓门大一点、面孔凶一点,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随心所欲了,这可是个很危险的想法!”我没趣地笑笑,快速扫了那几个人一眼。
      “CAO你MD龟DAN!你小子和谁说话呢?”黑柱子男人火头一高,完全忘记了原来的目标,只是怒着腮帮子立在我面前,把棍子朝我桌上用力一抡,
      “你TM找死呢,奶还没断干净的秧小子!”
      “我TM不找死,可有人偏爱在我找凉快的时候跑来坏我的兴致。”我轻嘲地看着他,正在犹豫着是先揍他左边的那张脸还是右边的那张脸。
      “臭小子!你——”
      哐当——嘭——咚——
      很重的声响来自钝器砸落的声音,在众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黑柱子的男人已一头栽倒在我的桌子上,还算硬朗的下巴把原本平滑的桌面狠狠磕陷出一个凹洞来。与此同时,一只细长而白净的手牢牢地抓在他头部上方的发根处,抬头望去,一双眼冷而冰,正幽幽地望着我。
      “强哥!”□□随从们面对这突来的形势变化硬是愣了好一会儿,大约一、两分钟后才有人陆续缓过神来,大叫了一声。
      “TMD小子!GAN了他!”叫声过后,众恶徒们才被集体招回了魂,立马七手八脚地拿起武器开始反击。
      砰——砰——
      两声QIANG响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回头一看,齐磊早已无视我命令地拔出了腰套上的QIAGN,QIANG口朝着天花板冒出一丝丝难闻的青烟。
      “要命的就出去!否则一个都跑不了!”齐磊用森冷的语调给闹事者来了个下马威。尽管在我看来,他的行为很是叫我不快,但,不可否认,恐吓的效果却出奇地好,只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吓得那些小流氓们夹着尾巴逃了出去。
      “切,真是晦气!好端端的一个下午,硬生生地就被这么给毁了!”我迁怒地瞥了眼齐磊。
      “不好意思,给几位添麻烦了。”闹事的人前脚刚走,不知从哪就冒出了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大叔,一边抖抖索索地擦着额头上密布的汗水,一边拼命地给我们鞠躬哈腰道歉。
      “老板,把账给结了吧!”短发白衣的男生用一种近似冷酷的语调开了口。
      “雷先生,今天是我招呼不周。怎敢再收您的钱呢?”
      “在西区的监管范围内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今天店内的损失就全部记在我的账上吧!你也不必同我客气。”表情高傲的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印有紫藤花标识的金卡来,交到冰店老板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您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收您的钱,这说不过去啊!”颤抖着双手接下男生递过来的卡,老板半忧半喜地说着,
      “蝻龙那些人不是第一天在这里闹事了,这半年来,虽然幸得雷先生常常照顾我们,可我们一家老小日子却甚是难熬。既不敢报警,也负担不起保护费,就连晚上也都战战兢兢地睡不好觉,我这小店能撑多久也不好说。我最近在想,要不干脆下个月就把店给关了,回老家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暂且放宽心,好好经营你的店铺,回头我会让人给你一个交代!”霸道地兀自讲完,不留任何机会给店老板答谢,对方就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槛。
      “老板!那些人是蝻龙的?”虽然还没有正式替父亲接管帮里的业务,然而,对于齐月堂地盘内外的敌手我还是大抵有些了解的。蝻龙的老大多少年来都是个不好弄的角色,下面的喽啰一个比一个恶心,专干那种不入流的勾当,死在他们手里的冤魂不计其数,在西区早就臭名远扬很久了,连长老会都对他们很是头大。
      “是啊!这位少爷有所不知,刚才被您和雷先生赶走的那个小混混的头正是蝻龙老大的幺子。也不知道我这店里招了什么邪神,这半年来竟惹上了这帮子瘟神大爷,隔三差五就来讨要保护费,还一次比一次要得多。眼看着他们横行霸道勒索我,我的积蓄也全陪给了他们,可他们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我这里闹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躲了起来。”老板长叹一口气,把这几个月来的苦水统统向我吐了一番。
      “前面走掉的那位雷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七王雷家的人吧?”七王雷姓别说是在中土,即使是在全球范围内都是赫赫有名的望族。他们独有的紫藤花标志是家徽的象征,我又怎么可能看漏掉?只不过,刚才走掉的那个,并不像我所听闻的那样符合雷家人的行事作风,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
      “您的确没猜错!那位确实是雷家的少爷,可惜——”老板说着,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我问。
      “那位不是雷家的正主,估计身份上还比较低微。”
      “你怎么知道的?”我对一个小小冰店老板能够如此洞悉对方的底细感到纳闷。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雷家历来的正主都是单名单姓的,而刚才那位,名字却是三个字的,至少说明他不是什么正堂所生的孩子,按照他们雷家的规矩,应该是排在继承权之外的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
      “雷桀晖!”老板满怀遗憾地说着,
      “这么优秀的一个小伙子,注定了不能在雷家上位,您说可惜不可惜?”
      可惜不可惜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从那时开始我便对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家伙产生了些许兴趣,大概是因为他冷漠的态度和独树一格的作风,也大概是因为他的名字——雷桀晖,雷姓之人平均几百年才会出一个被冠以“桀”字的奇才。冰店老板只知雷王继承人都是单名单字的,却不知这千百年间雷家始终在等着那个传奇之子的降生,而这小子毫无疑问的便是下一任雷王之位的主。

      现在想来,我和晖总是在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状态下相逢,无论是第一次的冰店偶遇,还是后来的兴师问罪,我们就好像是被捆在同一个命盘上的两具木偶一般,无论分离地多远,仍旧有那么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会把我们两个牵引到一处,是缘,也是孽缘。
      因为蝻龙的恶势力在最近几年间迅速地膨胀起来从而影响到了西区范围内大部分商家的正常生意往来,在中联政府不愿插手的情况下,雷家便找上了四方长老会寻求解决方案,奸猾的十大长老不想在蝻龙身上损兵折将,但畏于得罪中联政府,又恐于雷家一纸诉状坏了他们的名声,于是,最终决定把这个没人愿意接的烂摊子丢给西区管辖范围内的齐月堂。身为一堂之主的父亲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麻烦的苦差事,被迫揽过雷家清道夫的工作,自然脱不了干系的我也在缺乏人手的情况下成了专供雷桀晖差遣的免费“小弟”,目的当然也是帮助父亲减轻他肩头的负担。
      “少爷,雷家的大少爷又来了,现在在万华厅里等着,老大让您快点过去。”大清早的,刚晨练完闭,早饭还顾不上吃,催命的召唤令就又来了。
      “我知道了!告诉我爸,我等下就过去。”穿上齐磊给我递上的衣服,我猜想一定是前两天因为突发的爆炸事件而导致雷家本以为可以简单落实的一桩买卖给黄了的缘故,尽管父亲曾几次试图在这件事上为手下的疏忽作出合理的辩解,可惜雷家就是死活不买帐,所以,才又派了雷桀晖过来兴师问罪。
      “少爷!他们雷家三番五次地给我们难堪,雷家的大公子更是处处为难于您。您这样忍气吞声又是何苦呢?为什么不干脆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交给属下就好了。”护主心切的齐磊为我抱不平道。
      “他不过是公事公办,并非故意针对于我。况且他不是道上的人,不懂黑DAO上的规矩是理所当然,我没必要同他一般见识。到是你,少自作聪明!”我冲着齐磊摆了个不冷不热的神情。在这件事上,并不是我本身心胸宽广,只是面对长老会的压力,中联七王的势力,连平日那个威猛稳重,没什么难题能够让他皱眉头的老爸最近也都因为这闹心的活变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身为他的儿子,又岂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让他掉脸?
      “少爷教训得是!”发现说错了话,他连忙谦卑地低下头来主动认错道。
      “此次麻烦的不仅仅是雷桀晖,而是他们整个雷家。任何事都疏忽不得,否则还得一直这么给他们赔不是!”我说着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齐磊到底是个明事理的人,看出了我的决心,也只得默默退去了。
      其实,我知道齐磊说的都是实话,雷家打一开始就不是想要遏制蝻龙的势力,整顿西区的秩序这么简单。雷桀晖是抱着要彻底清除蝻龙,打压□□这股恶习的念头才找上的齐月堂。以雷家在中联的庞大经济实力,损失小小西区的几桩买卖只不过是资金链中很小的一部分,对整个家族的影响微乎其微。说穿了,蝻龙的闹事根本不可能在金钱上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害,然而,蝻龙垄断了一片地区,必然给西区的正当经营者们带来一种恐慌,此时杀鸡给猴看的确是必要的保障合法经营不受黑DAO干扰的最好措施。灭了蝻龙,从此黑DAO再无帮派敢以身试法,逾越界限,雷家打的便是这样的一个算盘。让黑DAO平白给白道做了免费嫁衣,别说长老会不愿意,我想恐怕大多数的黑DAO中人都不会愿意干这无利可图的买卖,父亲这回算是正巧撞在了枪口上,脱身不得,苦水什么的也只能暗暗往肚子里吞了。
      想着想着,人已经到了万华厅门外,瞥见父亲还是不动如山地坐在主座上,一派镇定,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再瞧往旁边,雷桀晖坐于一侧,依旧是初见时的那般表情,冷冰冰的粟眼,仿佛看着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无关紧要。
      “罡儿!你去收拾下行李,随雷大公子到福恬下部去布置一下作战方案,明天我会去找蝻龙的老大谈判,一旦发现他们有所反抗,当即镇压。剩余的秋下和绵荣的主要兵力的剿灭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这是老爸第一次比较正经地给我派任务,也许这次的事件让他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精力毕竟有限,是时候让我这个儿子来帮他一把,挑起大梁了,故吩咐我做事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有所保留。
      “还有!你要兼顾保护雷大公子的安全,不要让敌人有机可趁。”
      “我的安全不必你们挂心。他只要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就行了!”雷桀晖把别人对他的庇护视作是一种多余,我那时候就想他对自己的身手一定是自信过了头,不知黑DAO的凶险,然而,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了他的确有那个自傲的资本。所谓天才便是像这家伙一样毫无弱点,不但脑子比别人好使,身手更是强得可怕!倘若想要找到一个比他更不露破绽的人,我觉得也是十分地不易。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爸!”应允着,我不自觉地又看了雷桀晖一眼。这家伙无论何时都能摆出一张看不出情绪的扑克脸来,不愧是雷家教育出来的孩子,才比我大不了几岁,就一副王者的派头,恐怕再过几年也是个令各国政要头疼的风云人物吧!
      “嗯!”父亲微点了个头,表示满意。
      “除此之外,雷大公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兴许是感应到了我异样关注的视线,雷桀晖也用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下。
      “那我就先回房准备准备了。”怕被他看穿心事,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起身离开。
      “让令公子吃完早餐后再过来吧!”雷桀晖的声音飘过我耳边,有一瞬间让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地彻底冷心冷肺。所以,一直到后来我也没能弄明白当初他对我的关心是出于本心抑或是一种逢场作戏。在无数个夹杂着仇恨与怨愤的不眠夜里,常常念到那样的一幕幕回忆便使我极度痛苦。想来,晖总是用一种孤傲的态度来看待这世间的一切,或者是一种对待黑DAO的不CHI,也或者是一种藐视,正是因为这种傲慢,所以,他才会不把黑DAO上的人事放在眼里,确切地说,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愿与黑DAO扯上丝毫的关系,也包括我和赵雪在内。但是,命运就是这样的让人不称心,以至于安排了我们三人有那样的懈遇。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正是他所轻视的那个黑DAO世界会在他人生的最巅峰时一步步夺走了他的王位、他的兄弟、他的爱人、他的朋友以及他的命!因为抗拒那个命运,所以,他用沉默换来了一场深重的灾难,也因为那份想忘而忘不掉的沉重之爱,为我们三人带来了毁灭性地一击。

      花了将近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其中包括无数次断断续续的剿灭和清扫行动,直至来年腊梅初开,这场令人身心疲惫的平乱大战才得以宣告落幕。以蝻龙恶势力的彻底消亡作为一个平定讯号,不仅西区近年来最大隐患的毒瘤被彻底连根拔除,东南北三区也由此鸣起了一阵警笛,短期内看来无人再敢以身试法惹到雷家。当然,在这场看似只有中联政府获利的战争中,齐月堂也凭借着这股势潮的影响力而顿时在西区名声大噪,且深受长老会的器重和提拔。那段日子里,鉴于我为齐家做出了一番不小的贡献,又在交战期间缓和了黑DAO与中联政府之间的关系,令十大长老都刮目相看,老爸才开始真正地意识到能够以我这个儿子为荣,于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对我步步相逼,好似看管犯人一样时刻派人盯着哨。
      我因祸得福地找回了些许自由,和晖的关系亦是在那一年多中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纵然身份上我们仍是相互对立,个性方面也是南辕北辙,然而,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关系渐渐亲密了起来。我和晖都不是那种在别人眼中招人喜欢的类型,各有各的偏执,各有各的抱负,但我们都被自家长辈视为全力栽培的继承人,也都不畏惧站在权力的最顶端,所以,我那时一直天真地以为唯有他能懂我,而我亦是那个能懂他的人。
      “过两天你是不是要去德国了?”喝着女佣刚泡好的新茶,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坐在我对面的雷桀晖聊天。
      “嗯!”他点了个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茶杯,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应该赶得及回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吧?”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他从喉部勉强地挤出一个音节,挪挪身子,移了下视线,注意力又从茶杯里转到了墙上的风水鱼,却还是表情呆呆地在想事情。
      与晖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发现他是个话少且沉闷的人。他不爱说话,不知是否天性使然,对谁都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拽样子,倘若不是为了勉强配合别人语言上的需要,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退化成一个哑巴。他的思考模式很奇特,但想事情的时候总会露出那个专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表情,认真的样子看上去几近发呆的神情,而发呆的状态又无比地正经,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往日里,常常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他才仅回我一个“嗯”字,他那喜欢游神的毛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我都不能适应,可是,不知何时起,我竟也发现对他身上的种种毛病慢慢地由介怀衍变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直至某一天居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接受他的这些“异常习惯”,还乐此不疲地在他面前见招拆招,揣摩心意,着实也是一项人生乐趣。
      “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不期望他开口的时候,他竟突然蹦出了一个问题来。
      “什么都可以吗?”我笑。
      “比我命更值钱的当然不成。”他冷幽默地回道。
      “那就把你送给我吧!”我逗他。
      “亏本生意!”他煞有其事地歪着脑袋拒绝道。
      “总能赚回来的,别那么小气嘛!”晖在我看来是个了不起的家伙。雷姓在七王之中自诩排名首位,也就意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地位的不可动摇。雷姓子孙生来就都是在一群杰出人物中厮SHA的种类,只要不是能力太差到被完全淘汰的人,从来没有哪个愿意主动认输的。即便是被排在继承权以外的孩子也会相当努力地想让自己在雷家的根业上占据一个有力的地形,伺机而动。于晖这种生下来就被定义为不可动摇的继承人而言,他的竞争不仅仅是兄弟姐妹之间的,更多的则是来自于长辈的族群。只要一不留神,哪怕踏错半步都有可能会被打入永无翻身之日的境地,这是他心知肚明并为之一直防备着的险峻。顶着诸多的利与弊,他没有退缩,亦不奋进,单就冷眼旁观着他的家族和自己的命运,冷漠也好,笃定也罢,那样的他比起能力和成就都十分卓越的历代雷王更多了一份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严,而引来的瞩目也只多不少。而正因为那个一生都甩不掉的“桀”字,所以,他越发容易把驻守的目光当成是一种事不关己,漠然的性子也越发地冷淡。他是将来必定要站立在顶峰,俯瞰一切的雷王,那样的王便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缺点,或者该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弱点。
      “那可未必!”他似真似假地答道。
      “大不了你生日的时候,我包个大礼给你。”
      “送我个女人就更实际了!”他邪笑一记。
      “你还缺吗?头疼都来不及了吧!别忘了你那个爱找麻烦的弟弟可是个十足的‘清教徒’,拜托你也学着点,别自找小辫子让他抓了去。”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然在普通人中也算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子,只不过,因为“既生瑜何生亮”的命运,非常地敌视自己的兄长。晖在继承权上是当之无愧的名正言顺,可雷煌却不这么想,暗地里千方百计地要将这个兄长除之而后快,台上台下的较量也从来没少过。即便晖只是对此一笑置之,但雷煌那小鬼头却还是不屈不挠地变了法地算计他。我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害怕晖早晚要栽在这个弟弟的手里。
      “你想太多了。”雷桀晖终于把注意力拉回到我身上,眼里还是一副“你管我家务事作甚”的神情。也许这一年多来,唯一不能让他接受的东西就是我对他过多的关心。他不习惯与人亲近,也不习惯让别人为他分担,骨子里,他就是个独行侠,来去皆不愿留下任何的感情债务,哪怕对待朋友也是一样。
      “是这样吗?对于一个兴风作浪的人来说,我们的关系很容易就可以变成攻击你的决口。和一个黑DAO中人做朋友,你在雷家当然也不好交代。我最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两个应该保持点距离比较稳妥,如此一来,他便没有借口对你——”自古以来,黑白两道互不相容,没有哪个人可以真正活在灰色地带之中。晖是出生皇族的雷家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和混黑DAO的我有过多的牵联。身份上的悬殊只会让我们的交好成为他未来的绊脚石,我虽欣喜于和他的感情,却实在不愿在这上面拖累了他。
      “想要借口,他总是能找到的。”他冷冷打断我,眼中沉着比冰更寒的气色,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了。我眼中的晖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无从逃避的、看穿一切的眼神,却不是犀利的那种,意外地清明,望着那样的眼神,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深陷其中,难以移开目光。可是回头想来,或者他让我见到的只是一部分的他,而藏在那清明眼神背后的永远是他不愿让我见到的那面。
      “你是我朋友,和任何人都无关!还需要我再重申这点吗?”
      晖的话永远简洁明了,只说结果,不说过程,喜欢用最精准的词来代替繁复冗长的论调。和他的作风一样,字典里没有防范于未燃这句话,有的只是一击BI命。他布下的局,如果不想叫人看穿,哪怕任由你再挖开脑子寻找自以为是的漏洞,也不可能伤到结果半分。我是这么相信着,一直以为不会有例外发生,然而,没想到突破那个例外的人也正是我自己。
      “你不怕因为我而影想到你的雷王位子?”我挑眉向他,为他的话没来由地开心。
      “你在说什么蠢话呢?”又是那个不屑的表情,感觉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我认识的晖就是傲慢到自认能够把一切掌控地很好,把一切看得极为透彻,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但同时也是他致命的终点。
      “我只希望你将来不会怪我。”我无奈地冲他一笑。
      白了我一眼,他依旧撇撇嘴,轻视我的观点。
      “你难道要把你的蠢问题挂在嘴边一辈子不成?”
      “有那么嫌弃我吗?”我装可怜道。
      “有!”他想都不想,爽快地回答。
      在距离我十五岁生日还差几天的那个下午,我沉浸在晖的友谊和信任之中,就当时来说,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和雀跃。可谁又能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那个从此改变我和晖一生命运的女人。老实说我差点以为我会爱上赵雪,假如不是因为那个意外造成她的排拒和抑郁,假如她和晖之间并没有那场让我至今感到难堪和羞辱的背叛,假如我和晖并没有刻意保持那些许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也许,我只说也许我们三个人都会得到比如今幸福千万倍的生活,然而,正是由于那一桩桩的错误和命劫,把我和晖原本拉近了许多年的情义在一夕之间变成了一种撕裂和哀嚎,最终化为一个诅咒,永世纠缠在我们三人之间的噩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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