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哪里逃》墨十一

59、四十九年

　　小九爹娘去求水晶球架的时候恰好西海出了一只道行高深的铁钳大虾精。西海虾兵蟹将折损无数，西海龙

　　王愁眉不展。巧了友人来访，便约着一同去将那铁钳虾精收了炼化，是以行踪略略晚了些，到了古砚峰却又听

　　说，女儿没醒不算，女婿也快要一命呜呼了。

　　莫道仙人一巴掌把那个谎报险情的小仙娥推去一边，笑道：“莫信莫信。没那么严重，古烁不过是被饕餮

　　兽所伤需得静养，伤势虽然凶险了些。但并不累及性命。”

　　小九娘点点头，拿出水晶球架道：“那我们这就施法替九丫头凝魂吧。”

　　小九爹却将妻子拦下，斟酌道：“东西都凑全了，倒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们且去先看看古烁上神。”

　　小九娘心思同老四差不多，对这古烁是又爱又恨，但到底是自家女婿，总不好恶意的盼着他早死早超生，

　　只好叹了一口气点头应允。随着莫道仙人一块儿去看古烁了。

　　老四带着水晶球架准备去寒窑洞，一转身却见好几个小仙娥正捂嘴偷笑，眼波偷瞄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

　　窟窿。他一囧，暗道莫不是古烁平日治下过严，这群丫头没出过山门，所以没见过像自己这么帅的男仙？遂理

　　了理衣襟儿，做足了戏份，温柔一笑：“各位小仙子有何赐教？”

　　那群小仙娥仿佛被惊到一般，哄得散了。却有那么两个胆大的竟又往前靠了几分。那个适才谎报险情的小

　　仙娥指着老四的腰，眼睛都快滴出水来。“我们姐妹在说仙上这铃铛很好看，细看也不似仙物，若是凡间得来

　　还请仙上告知是在哪里买的。我们也讨来几个耍玩。”

　　老四低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心里又暗道：古烁这群小弟子跟他一模一样，真真儿是口不对心

　　的一群别扭仙。定是想跟我搭讪没的话题了，可是什么凡间铃铛的实在是破绽百出啊。遂笑道：“姑娘玩笑呢

　　？我身上哪来的铃铛？”

　　那小仙娥一愣，继而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诚实可信，一步上前在他腰间拽了一把，一个紫玉雕琢的的铃铛便

　　在晚风里轻轻晃动起来。老四看着那个铃铛一愣，继而脑子突然想起莫道仙人说的话。

　　他曾把这铃铛作为定情信物交给逍遥仙姑，逍遥仙姑又曾一怒之下把紫玉铃铛扔进了火焰山，那这个……

　　他也没有跟逍遥仙姑有过近身接触啊，这铃铛怎么会在他的身上……

　　电光火石间，老四又想起了另外一茬。就在百草园，他曾抱过古瑶仙子，莫不是——这铃铛竟然是古瑶仙

　　子的？怎么这么巧师父定情信物是紫玉铃铛，徒弟身上就碰巧有一个紫玉铃铛。还是说，这个铃铛就是当年的

　　那个定情信物？若是定情信物，怎么师父竟然给了徒弟？这……老四眼睛一瞪。额滴神呐，古瑶仙子莫不是…

　　…

　　他一把将铃铛揣进怀里，却没去找逍遥仙姑，更没去见莫道仙人，反而踩着云层直奔了百草园。彼时他还

　　对自己的心思不是很清楚，是为了弄清楚这桩秘辛还是只是单纯的给自己再去见人家娇滴滴的小仙子一个借口

　　呢？老四厚脸皮的咧咧嘴。管他什么呢，反正以后都是自己的媳妇儿，我就去见了还能怎么样呢？

　　就因为老四去见了未来媳妇儿所以漏掉了妹子凝魂的过程，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爹娘对他嗤之以

　　鼻，众仙对他爱理不理，就连家门口的大黄狗听说以后每每看见他都一偏头看向了别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古烁被饕餮兽所伤不浅，早前自己拽断的十一条仙筋隐隐有了断裂的架势。因为吴仓血洗南极仙翁府邸，

　　所以那神农尺便被莫道仙人帮忙收了起来，如今见状忙把仙器祭出，又由在场诸位各自渡了部分修为与他，这

　　才勉强护住仙筋。

　　莫道仙人对于古烁许多不要命的行径很是不敢恭维，以前自断仙筋逼着自己从雪女梦境醒来时如此，这次

　　去斗饕餮兽亦如此。他拿他当忘年好友，所以心中气愤更甚，此刻见他面色难看躺在榻上，仿佛死物一般，止

　　不住又跳起脚来。

　　“我说你这要是当真不想活了你告诉老仙我，把你那一身好修为给了我权当做好事了，何必选那么个难看

　　的死法。饕餮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心知肚明吗？自己跑去闹腾什么劲，你等一等我们，大家一起去不是更多胜

　　算？”

　　古烁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颇为不耐。古墨子赶忙赔笑请莫道仙人出去吃茶了。笑话，尊上虽然受了重伤，

　　但惹事的本领可是丝毫不见消退。别等会儿惹怒了把古砚峰给拆了，他可不想儿子一出生就露宿荒野。

　　小九爹冷眼旁观许久始终默然不语。同为男人，他比妻子更了解这位特别了些的女婿的想法。他虽然性情

　　放纵，但到底不是女人，自从小九沉睡，他不能哭，不能闹。只好把一腔悲愤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他大约能

　　理解古烁的想法。他不愿多等一分一秒，也不远凭借别人的帮助，他亲手毁掉的东西他要亲手粘合。若是不能

　　，大概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随小九一起去了吧。

　　真是一个极端的男人，被这样的男人爱着，情路总要走得辛苦些吧，或是大悲，或是大喜。也不知道究竟

　　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了。

　　“上神歇着吧。”小九娘打了个招呼，转头对小九爹轻声道：“咱们为九丫头护法，请仙人帮忙凝魂吧。

　　”

　　“好。”

　　“等等。”古烁闻言突然张开眼，盯着天花板思绪片刻还是强撑着起身，缓缓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

　　门外传来一阵笑音，接着小仙娥福礼唤了一句仙姑，逍遥仙姑便高傲的进到屋里来。“依照上神现在的状

　　况，若是去了只怕就得再添一张床了。”在圆凳上坐下，把适才诊脉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大家听。

　　“九仙上确实是有喜了。”

　　“什么？”“什么！”小九爹娘一惊，手里的茶碗直接摔了粉碎。

　　逍遥仙姑翻了翻眼皮，一脸不耐。“仙人结胎可不是只结肉身，元神亦要孕育，可是九仙上的元神却又当

　　真碎了，这期间根本不可能有孕，所以，根据我的推算，她腹中胎儿应该是元神破碎之前就已经有了。”说着

　　，看向气息奄奄的古烁。“上神我说的是也不是。”

　　古烁由仙娥扶着靠在床头，喘息良久才有气无力道：“我同她的确早已经成亲。只是当时发生了许多事，

　　我们并不知道她腹中已经有了胎儿。”

　　古乐戳着下巴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还以为师尊真的是一只禽兽呢。

　　逍遥仙姑得意一笑，对自己的医术无比自豪。“这就对了。胎儿那时的元神已经结成，只是发育不完全。

　　后来九仙上元神破碎，胎儿的元神便也停止了发育，这也就是为什么九仙上已经沉睡了三年，她的肚子却并不

　　见长。”

　　小九娘心头一抖。“仙姑的意思是，那孩子已经……死了？是个死胎？”

　　逍遥仙姑脸色暧昧不明，似乎对于看到小九娘焦急的神情颇为开心，直等到她趴在小九爹肩头微微啜泣起

　　来这才慢悠悠品茶开口道：“我几时说过那是个死胎了？”吐了一口气，笑道：“那胎儿无法从母体吸食天地

　　精华，所以停止生长了，一直保持在三年前的状态，也就是说——它跟他的母亲一样，陷入沉睡了。”

　　古烁攥着被子的手终于慢慢松开。容颜瞥见这一幕，心下不由暗自感叹。本来就对于自己内心所想不甚诚

　　实，如今观看，他这毛病倒是越发严重了。竟然是连喜悦和悲痛都不形于色。可是人心究竟能有多大，一个人

　　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又能承受多久呢。他仰头看向逍遥仙姑，问道：“仙姑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小九

　　醒来，那孩子也会重新开始发育？”

　　逍遥仙姑打量着容颜周身精纯的仙气似乎非常赞赏，待看见他一只空荡荡的衣袖却又不由一愣，接着毫不

　　避忌的摇了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容颜却不以为意，脸上表情始终如一，只是又问了一遍：“仙姑？”

　　逍遥仙姑点点头。“正是。我听说你们已经讨到了凝魂所需物品，到底是厉害角色。”起身走向门口说道

　　：“可以去凝魂了，只是神仙破碎的元神对于妖兽可是很有吸引力的，这期间一定会有不自量力的小妖来寻食

　　，你们可要保护好寒窑洞的安全。待到七七四十九年年满，不出意外九仙上就可以醒了。”

　　众仙对逍遥仙姑感激涕零，十八里相送将她送回了百草园，转身这才研究起小九凝魂事宜。

　　施法并不难，依照莫道仙人的修为已经足以，施法期间的护法由小九爹娘，古墨子以及容颜担当，也可确

　　保万无一失，唯独往后这四十九年的保护措施着实让大家头疼。

　　寒窑洞温度极低，对于凝神效果极佳，但是它却坐落在古砚峰一处绝壁边缘，并不受古砚峰地气保护，来

　　往妖物若要吞噬小九元神简直易如反掌。古乐提议在寒窑洞四周建设结界护防，容颜却直摇头。

　　“结界护防虽然可以抵挡妖兽，但并非长远之计，本来祭出结界就是一件极其消耗功力的事，更何况要持

　　续四十九年。这无异于杀鸡取卵，只怕到了四十九年年满，施法之人也都抽取一空，油尽灯枯了。”

　　洞外一阵细微声响。古烁扶墙慢慢走了进来。他不理会他人，径自在小九身旁坐定，执着她的手婆娑许久

　　，轻声道：“让我来吧。我虽受了重伤，但修为到底深厚，不过四十九年，死不了。”

　　容颜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古烁却一摆手什么都不想听了。在场之人都没有再说话，可是心里却无比清

　　明，他们都知道，古烁这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心态，若是四十九年后小九醒了便罢，若是醒不来，

　　他大约也要随着一起去了。

　　他的性子一直那么倔强，多说无益。

　　容颜差人在寒窑洞对面收拾了一间房，扶着古烁进去，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结界之事不能勉强

　　，你虽然修为深厚但若中途出了差错，不仅是你，小九也要赔进去了，所以我想，你重伤未愈，不若在这里闭

　　关修行，既能疗伤增加修为，也可就近施法保护小九。只是……”他后面半句没说出口，挑起眼角打量着古烁

　　。

　　古烁盘膝在榻上坐定，不动声色，合眼轻笑道：“好。”

　　容颜握了握拳转身走出房间，回手将房门紧紧关牢。

　　只是……只是往后这四十九年你出窍闭关却是再不能动弹分毫，虽然小九就在你的门外，你却不能走过去

　　摸一摸她，看一看她，你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能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可你就是不能见她。这样，就是传说

　　中的咫尺天涯了吧。即便是这样，古烁，你……

　　对，我愿意。

　　容颜回去寒窑洞替小九护法，元神出窍化作层层暖气护在她的周身，约是两个时辰之后，在小九额头上方

　　慢慢出现了一个葡萄大小的耀目球体，虽然闪烁不定，却很温暖，与此同时，在她周身有慢慢浮现出一层小仙

　　娥早前看到的微弱红光。

　　凝神结束后，众仙逐个离开寒窑洞，就在最后一个人离开的那一瞬间，寒窑洞整个被一层金闪闪的结界包裹了起来。在夜幕之中，灿若星辰。

　　晚风轻拂，古砚峰草长莺飞，容颜一声轻叹，心头无比酸涩。四十九年，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