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47、违者斩

　　“咦，那位小哥呢，怎么他不跟我们进去了吗？”驼背李摸着下巴，一脸狐疑。这几天他醉倒在温柔乡里，不知道有多快活，便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两个主顾身上。今日整装出发了，却没想到少了一个人。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先进去，他过些时候自会跟上。”商子卿冷着脸，确实有自己的盘算。她一番话把风月赶走了，但却不能轻易地把真实情况告诉这个老江湖。失去了风月这个依仗，凭商子卿的身手，要是驼背李生出什么歹意，可不好过了。

　　见商子卿态度强硬，驼背李暗自嘀咕了一声，但也没有起疑心。他一直认为风月这人深不可测，对他颇为忌惮，如今也并没有料想到这好端端的两人会突然分道扬镳。至于他以后知道了实情回事什么反应，商子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终于踏上了前往山神谷的路途。

　　有驼背李这个老江湖带路，被外界传得阴森莫测的不归林也不再是什么绝地，一行二人星夜赶路，终于在三日之后顺利走出了不归林，而后又花了两日的时间穿过了苍林涧，翻过小仓山，真正进入了苍珈山脉。

　　一路上，虽没有遇到过什么大危险，但商子卿却不曾放下过戒备来。来之前白无庸就曾叮嘱过，驼背李这个人贪财且心黑，不可全信，当时刻戒备。这番话，还是白无庸把风月这个因素也算进去了才说出来的，若是风月在，那任驼背李再黑，估计也玩不出什么名堂来。可是他又何曾想到，还没进不归林呢，商子卿就把人家赶走了。

　　这几天下来，商子卿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当时是冲动了点，但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会再去后悔。若老天真要给她点苦头迟迟，那就来好了。

　　也许是老天爷真的听见了商子卿心底这句话，为了承她的情，麻烦还真找上门了。

　　商子卿在时刻戒备着驼背李，驼背李也在时刻戒备着商子卿。他一直在怀疑，商子卿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为何现在还没有出现，到底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带着这样的心思，驼背李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商子卿，而进过几次测探之后，商子卿身上明显的戒备让他不由暗自揣测。

　　杀人越货的事情他可没少干过，道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心黑得很，但他极有分寸，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商子卿究竟属于哪一类人？

　　看她那财大气粗的样子，又是白无庸介绍来的，想必来头也不小。要是把他擒住，必然能狠狠捞一笔。但是，这也不可避免地会得罪白无庸和商子卿身后的势力，先不说商子卿到底什么来头，白无庸号称神医，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命，江湖上承过他情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真为了个女娃子跟他闹翻，那后果不堪设想，除非——除非他就此隐退江湖，彻底在他们面前消失。

　　驼背李就此陷入两难的境地，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终于决定最后再试探一次。

　　这一日入夜，两人照例停下休息，驼背李趁商子卿不注意，悄悄在她的食物上洒下了慢性迷药。这种迷药发作很缓，会使中招的人像自然入睡一般昏迷过去。如果驼背李最后决定不动商子卿，还可以就此糊弄过去。

　　趁着吃东西的当口，驼背李一边假意与商子卿商量接下来的路程，一边借机从她嘴里打探着消息。

　　“姑娘，前面的路愈发凶险了，我看我们得降慢速度才行了。”

　　商子卿平静地吃着食物，但对于降慢速度却是不怎么满意，“时间紧迫，速度能不降就不将，先生是老江湖了，这条路必定没少走，这么点困难恐怕也难不倒你吧。”

　　闻言，驼背李嘿笑，“我这不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吗，我这把老骨头出了事还好，姑娘这么年轻，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交代。况且，你那位小哥不是还没来吗，我们慢点走，也好等等他。”

　　听驼背李提起风月，商子卿却是立马心生警觉，“他？我们不必等他，他自有办法找到我们。怎么，老先生有事与他谈？”

　　“不，不，不。”驼背李忙摆手，神色却是没什么改变，“那位小哥看起来武功很高，有他在，这不是安全得多嘛。”

　　驼背李的话讲的是没错，可是越听他为自己考虑的语气，商子卿的警惕却越是加深，且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感来。但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商子卿便不动声色地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笑道：“老先生多虑了，我这个人运气向来不错，他不在，想必也不会有事的。”

　　“哈哈，姑娘好自信！”驼背李不由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说，这女娃子的胆量和自信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商子卿笑笑，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看起来对他的恭维颇为受用。驼背李陪着笑，心里却是不由道：到底还是个女娃子，经不得夸啊。

　　“既然如此，姑娘便早些睡吧，老头子给你守夜。”

　　商子卿点点头，稍微打点了一下周身，便拿出毯子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睡了。驼背李坐在离她大约五步远的地方，往篝火里添着柴，却是极为安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驼背李抬头望天，月亮已经爬到星空正中，间歇有夜风吹来。往篝火里添了最后一根树枝，驼背李回头看了商子卿一眼——她缩在毯子里，只余半张脸露在外面，看那神情，已经睡着无疑。

　　看来，药性已经发作了。

　　虽然心里仍旧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对驼背李动手，但他仍然大步走了过去。确信自己这么大的脚步声都没有惊醒商子卿，她确实已被迷晕过去之后，驼背李嘿嘿地笑了一声，嘴角勾起，露出了长期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

　　想了想，驼背李先拿过了商子卿的包裹，在里卖弄翻找起来。看那天她阔气地甩出几万两银票的样子来看，她身上应该还有很多钱才对。可是驼背李翻找了半天，也没在包裹里翻到任何一张银票或宝贝，只有几两寒酸的碎银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暗淡的银光。

　　“嘁，难道钱都用光了吗？”

　　他这倒是错怪商子卿了。此去山神谷，因为要赎回玉佩，商子卿肯定带了很多钱在身上，可惜此女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也曾吃了很多苦头，所以从来不把大把的银票放在包裹这种天杀的地方。按她的话来手，那跟放任匪徒来偷来抢没有什么分别。

　　她的钱，可都放在了身上，而且，旁人永远难以发现，也永远想不通，为何她的手里总是能凭空变出钱来。

　　驼背李万万想不到她就是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最有钱的人，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看似瘦弱的身上会藏了那么多钱——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搜身的打算，这大概也是商子卿平凡的容貌所带来的附加好处之一。

　　既然搜不到钱，驼背李便开始翻看其他东西来，想借此查出此人的身份。可商子卿的包裹里什么都没有，要有，也是需要经过特殊手段才能查看的东西——比如她用来跟无寒通信的纸，普通人看，那便是天书一片。

　　不过凭驼背李老辣的眼光，虽然看不出什么具体内容来，但也立马便知道这个女娃子来头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大。怎么办？要么就此打住，要么放手一搏，那女娃子身上应该会藏不少好东西吧。

　　几番踌躇之后，驼背李搓着手向商子卿迈出了步子。可他刚踏出一步，脚还停在空中没有踏下，一阵破风之声传来，劲风擦着他的脚尖钉入地面。

　　一阵心惊，冷汗涔涔。驼背李被吓得收脚后退几步，目光却牢牢盯着身前那根钉入地面的树枝。那是一根明显被削过的树枝，前段尖锐，且出手的人内力相当不凡，不然怎么可能凭空把树枝插那么深。

　　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在暗中放冷箭？！

　　驼背李屏着呼吸打量四周，稍稍冷静下来便想到了风月，一定是他！可是……他既然到了，又为何不现身？疑问升起，驼背李刚想说话，引他出来，却听见四周黑漆漆的密林之中传出声音来。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保证，下一刻就是你的死期。”那声音恍若从九幽之中传来，低沉，阴寒，让驼背李心中不由地生出刻骨的寒意。黑暗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在笼罩着他，压迫着他。

　　更令他心惊的是——他居然无法辨别出着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是东？是南？是西？还是北？

　　无尽的寒意燎原般地在心底升起，驼背李从来没有想过，一生混迹江湖的他还会有今天这么害怕、窝囊的时候。喉咙里像被堵了棉花一样干涩，他咽了口口水，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阁下是谁？为何不出来一见？”

　　驼背李还是不死心地想引他出来，因为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可暗中那人却完全不理会他，那低沉的声音又再度传来，“今晚的事，你不可对她提起一字，违者斩！”

　　‘斩’字落下，驼背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觉得那里瑟瑟发凉。那一句‘违者斩’，竟生生带出了杀场的血腥味道。

　　那到底是什么人？！驼背李此刻也有些动摇了，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风月来。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保命要紧。他连着又后退几步，将自己和商子卿拉开距离来，以示自己绝不会再对她动手。

　　如此，那黑暗中压迫自己的气势稍减，那人仿佛就此退去，再没有声音传来。

　　警惕地在原地站立良久，确定四周已经什么异样也没有时，驼背李才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就着篝火坐下。

　　“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驼背李感觉自己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再回头看商子卿时，她仍在沉睡中，什么都没有察觉。算我倒霉……驼背李这么想着，便又收回了目光，彻底断了动她的念头。不过也苦了他，因为时刻担心着那个暗地里的人，一宿没有睡着。

　　而就在他收回目光、彻夜难眠的时候，原本应该‘睡着’了的商子卿，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双眸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