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16、世上无事，庸人自扰

　　而就在商大人饱受‘摧残’的同时，已经顺顺利利打道回府的各位大臣们来不及休息，就在皇帝摔本本的阴影下卖力地开始了工作。不说上面那些手掌大权忙忙碌碌的大官，这几天最忙的却莫过于上京城防司的那些人。

　　黑街的深水最近被几条黑鱼搅得简直是浑浊不堪，春和街美丽的夏日风景下遮掩的暗流涌动地越来越厉害。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大人物们，在非常时期似乎总喜欢用最原始的解决方式来解决问题。

　　黑街黑街，人黑手黑心更黑。从黑街里辐射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争端不知不觉便笼罩了整个上京城。双方明里暗里比拼无数，普通的百姓也许只是觉得最近的街上热闹了点，但不少人都知道，因为孔方王的被掳，黑街的平衡遭到了破坏，现在正是重置的时刻。

　　因为除了寥寥几个知情人，谁也不知道孔方王还有没有命回来。

　　所以平日里不敢跟孔方王作对的人都出来顶风作案，黑街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大无畏精神。而且，所幸这种争斗目前还被控制在黑夜笼罩之下，白天的上京城还是一派和平。

　　黑街有黑街的规矩，孔方王一方既然有黑四爷插了手，就说明这次他们走的是黑街的路子，也就意味着孔方王的那些明面势力不可擅自插手争端。而对于孔方王的敌人来说，黑四爷就是一条咬人很痛会流血流脓的疯狗，虽然失去了背后势力的支持，至少表明上是失去了，黑四爷还是不可小觑。

　　所以争斗还在持续，上京城的各大铺子最近总是在不停的装修，门板可以天天换新的，人员更换出了奇的频繁。你打过来我打过去，你骂过来我骂过去，你一句‘你以为你是孔方王’，我还你一句‘你以为你是夜盗风月’，热闹得像是新年里绽放的烟火。

　　相对的，城防司的那些人就没办法睡个好觉了，天天提心吊胆会不会出什么流血事件，或者出了以后要怎么摆平，怎么保住乌纱帽，成了夜里最大的梦魇。

　　可是黑街的争斗看似越闹越凶，但总也突不破临界点，就像一重重凶猛的海浪，你以为下一个浪头就会把你掀飞，可每次扑到脚边时，它就恰到好处的偃旗息鼓，重新来过。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城防司那位大人的小心肝就像被千万只蚂蚁爬过，难过得就像一口饭哽在食道，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心脏每天忽上忽下忽上忽下，就跟秋天里的蚂蚱，水里挣扎的瓢虫。

　　至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被采录进黑街最新骂人语录里的孔方王和夜盗风月，此刻正躺在客栈的大床上呼呼大睡，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一顿饱睡之后，这两位大爷终于打算开始办正事。出了客栈一直走，却是一连碰到了好几拨官兵，听路上行人说连巡抚大人都来了。不过这一位通缉犯一位肉票丝毫也没有要避讳的自觉，仍旧大喇喇地走在路当中，不出片刻，已是来到了与县衙相隔三条大街的街道上，通宝钱庄分号的斜对面，比肩站在路边一棵大柳树下，小声地商量着。

　　“你一共要了多少赎金？”

　　“五十万两。”

　　“这样啊……太多了，不好拿。”

　　“拿银票啊。”商子卿拿出一条细绳来递给风月，显然早有准备，“给你这个，你可以捆成一团带走。”

　　“我再说一句，你这是监守自盗。”

　　“我盗的是我的钱，爱怎样就怎样。你快去吧，天快黑了，按着勒索信上写的时间地点，估计很快就会有官兵来这里守株待兔了。”商子卿一边说着，一边又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低呼道：“我想起来了，这次那个臭巡抚巴巴地爬过来，敢情不是为了岐山县的事，是来逮我们来的。”

　　“你现在才知道？”

　　“你早知道？”

　　“没有，刚刚才想到。”

　　“那你臭屁个屁啊，还不快去拿钱，被抓了我可不去救你哦。”

　　闻言，风月抬眼看了一眼通宝钱庄，官府的人已经来了，四周开始清场，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摆了好大的一个阵仗。挠挠头发打了个哈欠，风月睡眼惺忪的眸子恢复了些清明，摆摆手道：“走了。”

　　“去吧去吧。”目送风月离开，商子卿也要感觉拔腿走人了，免得被官兵逮到，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风月去拿赎金，商子卿则去约好的地点等候。可商子卿没走几步，却见风月离通宝钱庄越来越远，正狐疑他要干嘛，就见他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花一两碎银子买了个摊子上最贵的面具——仿照夜盗风月做的青铜鬼面具。

　　商子卿顿时瀑布汗，敢情那个被当做象征的鬼面具，竟然是这么来的……让那些靠这个卖钱的摊贩，情何以堪啊……你知不知道正主就蹲在你前面？

　　而此时此刻，通宝钱庄外，黑压压一片官兵压阵，管事王通在手下的簇拥下恭敬地将一个青年男子迎入屋内，那青年男子神情冷漠倨傲，目不斜视。

　　管事随侍左右，不时摸一把冷汗，详细地解释着钱庄内的具体布置，不敢有丝毫怠慢与差错，“王大人，这里便是放置赎金的地方，具体的机关和人手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若有万一，还望大人出手相助。”

　　闻言，那青年男子摆手，冷冷的话语随即响起：“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协助你们抓捕嫌犯，这是我的职责，你们不必多话。”

　　“是，是，王大人言之有理。”管事有苦往肚里吞，又攥着袖子抹了把汗，低眉顺目，招手唤来两个官兵，“大人身份尊贵，不容有失，是否能让他们二人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青年男子冷眼扫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通宝钱庄的管事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了，他也没那个心思没那个必要再去反驳人家的好意，便以沉默应对。管事见他没有反对，心下一松，急忙用眼神示意两个官兵站到王大人身后去。那两个官兵得令，低垂着头很是认命地站过去。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那狂妄的夜盗风月来自投罗网！

　　左等右等，夜盗没有现身，太阳却已渐渐西沉，黄昏的暮色渲染过整片天空，通宝钱庄里里外外四散站立的人影成了一幅静默的素色画卷。

　　影子渐渐跟黑暗晕染在一起，轮廓慢慢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耳畔有虫鸣，有呼吸声，还有鼻尖的汗水滴落尘土的落地声，可除了这些，四周静得可怕。

　　夜盗风月还没来，他还没来，他怎么还不来？

　　蹲久了站久了的腿开始发麻，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开始涣散，稍微有点动静，也许是一只傍晚迷了路的虫子飞过，噗地一头撞在树上，也能达到草木皆兵的效果。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别人，是夜盗风月。天启开朝以来最神秘莫测最厉害的夜盗，雄踞官府悬赏榜第一名从未掉落。

　　而就在这时——

　　“啪嗒——”一声清脆的石子落地声从放着赎金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依稀还可以听见石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埋伏着的众人从掩蔽物中蜂拥而出，齐齐将房间围住。

　　离房间最近的青年男子，也就是管事口中的王大人，反应最为迅速地踹开了房门，引得一阵铃铛嗡响，房间里却没有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人呢？！”

　　“人去哪儿了？！”

　　众人的视线搜索着，整个房间里牵满了线，线上挂满了铃铛，就算是夜盗风月也不可能不碰到铃铛就拿到赎金才是。

　　“看！是那颗石子！”一直跟在王大人后面的其中一个官兵忽然指着一处角落中的一颗小石子大喊，众人急忙看过去，不消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发现了被石子打破的纸窗。

　　看这个情形，石子是从众人埋伏的院子里打进房内的，难道说刚才夜盗风月就在院子里？可刚刚那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埋伏，哪有半个陌生人影出现过？！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感觉有点毛骨悚然。王大人伸手制止了进一步的骚动，当即下令让人去院子里全面搜查，自己便皱着眉头又扫视了一眼屋子，而后拨开铃铛来到了锁着赎金的那个盒子前。

　　“不管怎么样，先确认一下赎金还在不在，把它打开。”

　　话音落下，便有人拿过钥匙来打开了盒子，厚厚一叠银票还稳稳当当地躺在里面，丝毫无损。见到这一幕，王大人沉着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坏，眉头蹙起，眼眸里闪现着骇人的精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不过片刻，王大人便结束了思忖，挥手让众人散开再做埋伏，“好好守着，那个夜盗自视甚高，一定不会被我们这些防守就给吓退，他还会再来的，各处都守好了，不可有半点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