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15、孔方王的包子铺

　　广陵多山，宽阔的官道从群山中穿过，两侧高耸的山崖丛林密布。抬头远望，那一大片一大片青黑色的阴影中，还会时常传出鸟鸣兽吼，给这片寂静群山增添些生机与活力。

　　这一条长长的官道也被称为青莽道，道上多盗贼，大都打着江湖人的旗号。官府多次派兵围剿，但此处山势险恶，地域又广，盗贼一旦化零为整，便难觅其踪。官府和盗贼们年年僵持不下，久而久之便也形成了默契，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商子卿所架马车原本就是属于广陵府的，上面有官府的标记，所以一路也算畅通无阻。到达广陵后，商子卿径直驾车来到了驿馆门口，戴着斗笠的风月便拿着碧落府的令牌下去办事。虽然商子卿常年待在帝都，但为免那个不长眼的认出她来，商子卿好说歹说还是请了风月出山。

　　碧落府不在帝都外设办事处，但设有联络点。风月此去便是要通过广陵府的这个联络点，向帝都方面提出质询，并且要求尽快人员过来。这一点点小事风月很快就办完了，可走出驿馆一看，却发现马车不见了。还以为是商子卿终于想开了，不再缠她，却发现原来这家伙正在街对面的包子铺里买包子。

　　这家伙不是刚刚才吃过一只烤鸡吗？风月抱着胸这样想着，正打算走过去，就看到街对面的商子卿乐呵呵地挥舞着手里的包子向他招手。

　　真是一脸的白痴相。

　　风月真心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女的，但看着越挥越起劲，生怕他看不到的商子卿，风月摇摇头，只得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

　　“您老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又饿了？”

　　商子卿闻言，瞧着风月那一副嫌弃又欠扁的样子，咬牙切齿地拿起一个包子就塞住了风月的嘴，“吃你的包子！”

　　风月耸肩，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那当然。”商子卿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家的包子味道当然好了。”

　　闻言，风月挑眉，敢情孔方王也顺带做包子生意，只是……看着其貌不扬的包子铺，连个好好的店面都没有，怎么看怎么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果不其然，商子卿挑挑拣拣从买来的众多的包子中找出一个白馒头来，一掰两半，露出里面一小节金属管。拿走金属管，商子卿便将包子赏给了马车里那几位饱受摧残的大人。

　　“哝，给你们吃顿好的。”

　　几位大人闻言，顿时泪流满面。

　　“嘿嘿，怎么样，不错吧？”商子卿继续冲风月得意地笑。

　　“确实。”风月平淡地点头，犹如老师评价学生一般给出了如下评语，“用每个地方都随处可见的包子铺做情报点，隐蔽、有效，有进步。”

　　“你……算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的。”商子卿自认自己不是风月的对手，便不与他一般见识，随便找了一间客栈安定下来，至于那几个大人，则被秘密地关在他们隔壁的房间。

　　皇城上京，太和殿上。

　　今日的早朝一如前几天一样黑云压日，在那个威严袭身的皇帝，第三次将大公公闻知递上去的折子甩到地上后，令人痛苦难耐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下朝的时候，大臣们三三两两地从太和殿里出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跑得尤其得快，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背后抽打一般：跑快点，跑快点，再跑快点，岐山县怎么又发大水了？孔方王怎么还没找回来？那个该死的夜盗怎么还没抓回来？

　　平日不想见，今日却盼祖宗盼菩萨一样想见的那位碧落府平大人根本没来上朝，浑然没有要插手孔方王案的意思，估计这会儿又在家里悠闲地唱小曲儿。而那位在孔方王案和岐山县案里都有插一脚的户部尚书商离商大人，没走几步就被闻大公公叫走了。

　　皇上召见。自从商大人从痛失爱女的悲痛中走出来重归朝堂之后，这是第几次了？那对另类的父女，似乎总是如此受宠。

　　御书房内，当年的二先生已经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帝王，三十有许的年纪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风霜，唯有额角的一道浅浅疤痕衬托着他黄袍加身的威仪。他是天启的皇帝，万人的英雄。

　　从起义军时代起，商离父女就是起义军的坚实拥护者，所以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新皇的心腹。双方交流甚多，甚至在皇帝私下出宫时，还沿用了当初对商离的称呼——商叔。如今孔方王被绑，久久没有消息，身为皇帝，他也时常把商离叫到御书房来询问情况并且安抚。

　　回完话走出御书房，商大人又一次被苦命做跑腿的闻大公公截走了，太后有请。

　　太后其实不是太后，她是皇帝的师母。临川五位先生都是孤儿，在其师父的感召下披甲上阵，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二先生做了皇帝，便把孤苦无依的师母接到宫中做了太后。太后甚是喜欢商子卿，也许是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五先生的影子的缘故，所以对于商子卿被掳的事情着实上心，为此伤心劳神，令身为父亲的商离都有些汗颜。

　　“小离啊，听说那个夜盗写信给你了？”

　　“是，太后。他暂时先勒索了些赎金，我认得出来，那是小女的笔迹，所以小女的安全应该无恙，请太后宽心。”

　　“小离啊，子卿不在，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心。听烟楼说，那夜盗是个义盗，平生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子卿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了。”太后温颜安慰着商离，那个从许多年前就沿用至今的‘小离’的称呼让商离无奈的同时，他的心里却在不合时宜地想着：商子卿你个臭丫头，撒腿跑了还要老爹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苦啊……

　　“是，是，牢太后挂心，小离一定注意。”

　　“听烟楼说啊，风月那小伙子跟子卿有旧啊……你说会不会有可能他们……”

　　“这个……启禀太后，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商离眼角抽抽，敌不过太后饱含期望和真诚的眼神低下了头去，不由腹诽百里那个心黑的丫头，为了安慰老太后，你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思想？！

　　“不过哀家还是觉得，烟楼的说法很有道理啊，你放宽心，指不定再过两天，他们两个就回来了。”太后仍旧语重心长地安慰着商离，带着话题就执拗地往百里烟楼的推想上靠。老人家的心思，有的时候就跟少女的心思一样不可思议。

　　“是，借太后吉言，小女一定会平安归来，等小女一回来，我就让她来给太后请安。”商离脸色正经如常，殊不知心里却早翻了天，这位太后从前就是个活宝，为人和善，想法天真而美好，等他们两个回来，是来投案自首？还是回来叫岳父啊？

　　好不容易拜别了太后，商离从言行不一的天人交战中解脱出来，摸了摸额上的汗珠，看着尚等在门外的闻大公公，一张俊脸马上就垮了下来。

　　“闻大公公啊，这次又是哪位找？”

　　闻大公公四十有许却依旧白嫩的脸上露着苦笑，往东面的宫殿努了努嘴，回道：“太子殿下吵着要见孔方姐姐，商大人啊，父代子职，您就跟我去一趟吧。”

　　心想只有子代父职没听过父代子职的，商离扯了扯头上的官帽，正经道：“公公，我还有要事要办，下面都等着我去拨银子呢，您那位义子小公公呢，让他去，让他去啊，他跟我家小女可熟了。”

　　商离边说边要闪人，可闻大公公见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箭步上前咻地一下抓住了商大人的衣袖管。

　　“商大人，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家小公公已经被太子抓过去好几天了，你今天一定得跟我去一趟。”闻大公公脸上依旧挂着中正平和的微笑，拽着衣袖的手却差点要爆出青筋了。

　　商离一想起那位粘人的鬼头鬼脑的可爱的，被商子卿带的一肚子坏水的太子殿下，就忍不住泛鸡皮疙瘩，只觉得青天白日黑云压头，脚下不由后退一步，摆手道：“不，不，不，太子殿下肯定不愿意见到我，我这个人最无趣了。闻公公人见人爱，小太子最喜欢你了。”

　　狠狠地揪着商离的衣袖，死不放手的闻大公公反驳道：“哪有，有其女必有其父，太子殿下肯定会爱屋及乌的。”

　　“我不去。”

　　“你去。”

　　“不去。”

　　“去。”

　　…………

　　路过的侍女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了，走过的侍卫走路一丝不苟眼神却不可控制地飘过来了，他们心里都在想，这两个人又来了。宫里宫外就属这两个人，平日里最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则……比东宫里那位四岁的太子还要幼稚，言行举止惨不忍睹。

　　可偏偏，这俩货都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拉锯赛的最终结果不言而喻，这里是闻大公公的地盘，当然是商离商大人惨遭毒手，被拖着去当了半天的太子玩伴，回答那个仰着头装可爱的小太子委屈的提问。

　　“呐，商叔叔，孔方姐姐去哪里了？”

　　“她啊，跟夜盗哥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夜盗是什么？”

　　“夜盗是……一种人。”

　　“那孔方姐姐跟夜盗哥哥去哪里了？”

　　“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有多远？”

　　“呃……就很远很远啊。”商大人顶着瀑布汗两手敞开做了个样式，结果收到了小太子白眼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