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13、抽你鞭子哦

　　店小二骇然地看着满地的残骸，手里的抹布捂着嘴却不自知，生平唯一的一点血性就被这生猛的一幕生生打得烟消云散。不过此刻他的身体虽然害怕地动不了分毫，脑子里居然还有心情幸灾乐祸地想着老板知道这一幕后那猪肝色的表情。

　　店小二忽然很佩服自己这种升斗小民的心里素质。

　　而这时，那位一直用沉默来压人的碧落府巡察使，也就是风月大人，开口了，“岐山县的事情……我碧落府管了。”

　　那位领头的李兄却是冷静了下来，虽仍旧毕恭毕敬带着畏惧，但言语里已是开始反驳，“回大人，岐山县的事情，两年前就由另外一位巡察使大人在管理了。按照惯例，这件事情大人恐怕……不好插手吧。”

　　听他这么一说，风月倒是想起碧落府那个不准两位巡察使插手同一个案子的狗屁规定来，便问道：“谁？”

　　“是碧落府王翰巡察使大人。”

　　“王翰，是个平民做上去的官，名气挺大，执掌的是青底白字的令牌。”商子卿小声在风月耳边说着，脑子里回忆起王翰这个人来，眉头微微蹙起，又提醒道：“碧落府律令第十三条。”

　　其实不用商子卿提醒，对于碧落府的律令，风月熟悉得很。律令第十三条，关于巡察使等级，黑字高于白字，必要时可执上级之威。

　　“王翰是白字巡察使，可受我管辖，我干预他所掌案件，并不与府内律法冲突。”黑字与白字的区别，其实很多人都不是分得很清楚，事实上黑字的令牌本就极少，加上商子卿这枚也统共五枚，所以权限极大，“况且，我碧落府行事，何时轮到外人插嘴。”

　　风月既然这么说了，广陵府的人也再没有理由阻止他插手这件事。只是……令风月和商子卿都疑惑的是，既然碧落府的人早在两年前就插手了岐山县的案子，那为什么到至今都么有解决？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我带他们先出去。”见商子卿面露思索之色，风月对她悄悄使了个角色，便对那几个跪着的大人冷声道：“跟我出来。”

　　预感事情有些不妙，商子卿摸了摸下巴，想起那被称为李兄的男人眼眸里那丝令她极度不爽的眼神。凤目沉凝着光，商子卿招手唤来小二，抽出几张银票来放到他手里，说道：“拿着银票，现在马上离开，去广陵府找通宝钱庄，你可以在那里避一段时间，不想死就不要乱走，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去找你。”

　　小二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大额银票，恍若梦中。自己辛辛苦苦赞了一辈子钱没攒够手里的一张，现在莫名其妙天上来了个馅饼，把他砸得头昏眼花，但自己，却要奔上逃亡的路途。果然，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妙，可自己却已经听到了。

　　“还不快走。”商子卿一声冷喝，小二从恍惚中惊醒，吓得又一声冷汗。来不及打理包裹，把几张银票往怀里一揣，一咬牙，就奔出了客栈，夺路而走。

　　小二不会骑马，夜深也没有马车，他靠着双脚奔出了大街，奔出了县门，前方一片黑暗，月亮被山峰遮掩，唯几点星光照路。小二紧紧捂着胸口，里面有几张银票。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几十年来从没离开过的县城，第一次在外面打量他，只觉得它竟是如此沉闷，一如黑夜中欲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他忽然想起那个还在睡觉的客栈老板，觉得到了最后，穷困的自己总比他幸运了那么一点。

　　客栈之外，被风月粗鲁地踢上马车的几位大人极为不雅地蜷缩在一起，从窗缝里吹进来的晚风冷得彻骨，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洗菜水，湿了的头发站在脸上，平日里舒服昂贵的丝绸衣服此刻成了最令人窒息难过的紧身衣。

　　这辆豪华宽敞的马车原本是他们从广陵府带过来的那辆，一直就停在客栈外面，由小厮专门照看着。可如今那软软的垫子被洗菜水混杂着冷汗浸湿，坐着分外不爽。

　　不知为何，那位巡察使大人很有自信的没有把他们绑起来，但是迫于碧落府的名头，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跑。不会武功，手脚僵硬，惯于享乐，这是个很好的解释。况且，他们不准备承认自己有罪，这时候逃走，就是自己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酒后胡话，若是成心狡辩，实在算不得是什么有力的呈堂证供。只是碧落府的名头太吓人了，一开始他们都吓得有些懵了，所谓飞来横祸大概指的就是这一种。

　　但多年的官场生涯最终将他们拉回了理智线内，能被派来岐山县做这肥差的也不是什么窝囊废。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那位李兄的带领下，用手沾着水写字，以此代替说话，谨防隔墙有耳。

　　‘怎么办’

　　‘得赶快通知王翰大人’

　　‘他这两日正好在广陵府做客’

　　‘可消息传不出去’

　　‘我们随行的护卫呢’

　　‘没看见、大概被解决了’

　　写到这一句，众人的指尖都顿了一下，随即又龙飞凤舞起来。

　　‘碧落府在此外力无用’

　　‘撑到广陵府大人自有办法毕竟’写到这里，李兄却忽而伸手快速地擦去板上字体，使了个眼色噤声，几人围坐的身体刚刚分开来，马车的帘子就被人掀起，刚刚那个不知道留在客栈里干什么的冷面侍女走了进来。

　　冷面侍女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面色不善，语气不善。

　　“坐进去点，本侍女要睡觉。”

　　在天启朝里看过这么嚣张的侍女么？答案是没有，再说碧落府的巡察使出门还要带个侍女本身就很奇怪了。而这时，似乎是为了回应侍女的这一句话，马车突然动了，快得如离弦之箭一般驶离了客栈。

　　马车里的商子卿一个没坐稳，差点往后仰倒，而那几位碧落府的大人就更干脆地挤到了马车最里面，哎哟声四起。

　　“你会不会驾马车啊？！混蛋巡察使大人？”商子卿一把撩开帘子，对着前面驾车的风月不满道。

　　听着商子卿那怪异的拉长的语调，风月回头看了一眼正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挤在一起的几个人，夜色映衬下的俊脸笑了笑，说道：“不是挺好的嘛，你的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了。”

　　“哼，稳点儿，我晕马车。”商子卿又极为干脆地放下帘子，把风月大爷那张可恶的俊脸阻隔在视线之外。而后，她瞟了一眼那几位目瞪口呆的大人，忍下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黛眉一挑，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看出来我与我家大人感情甚笃啊？”

　　几位大人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其实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接话，说完那话的商子卿自顾自地靠坐着就开始闭目养神了，压根就打算要听他们的回答。

　　他们面面相觑，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还是湿身，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混蛋。于是，他们便开始扭动，试图扩散开来，让自己得以喘息。只是他们的脚刚刚跨出一步，自由的新鲜的空气刚刚吸入肺腑，那位与自家大人感情甚笃的侍女就猛地睁开了眼，灼灼的目光盯着这边，看起来，脸很黑的样子。

　　“你们干什么？不要扭来扭去扭去扭来的，没看见我这边本来就很挤了吗？几个大老爷们挤挤怎么了，去，全都给我缩回去，我给你们机会培养感情。”商子卿忍着心里那股恶心，把对自己晕车症的不爽直接出在了别人身上。想想自己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偏生一个晕车症让她□□，真是有够狗血的。

　　“姑娘……”终于有人忍不住要说话了，侍女大人啊，你一个人占了一半的马车有没有？

　　“姑什么娘什么？你一个男的怎么废话那么多？信不信我叫我家大人把你从马车上扔下去，抽你鞭子哦。”

　　“啪！”一声响亮的鞭声传来，让人不由想起马鞭与马屁股那结实可靠的接触来。健马嘶鸣，加速，前冲！

　　这一记妙到毫巅的马鞭让那位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广陵府大人打了个激灵。抽你鞭子哦……多劲爆啊……打得你连你妈妈都不认识哦……

　　当然了，这最后一句是他自己给加上去的，因为按照惯例，这一句总是很狗血的会被当成后缀。李兄在那个冷面侍女身上感到了深深的忌惮，所以他没有说话反驳，而是很主动很自觉地拉住说话那人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无言的妥协，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也为了日后能以十倍将今天的苦难回报给对方。

　　商子卿见状，半眯着眼看了一眼李兄，但终究还是闭上了眼没有再说什么。胃里实在很难受，有点儿无力，又有点想要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