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亏一篑》半途的鱼

5、沉睡

　　温热的液体不屈不饶的挥洒，停下来，他要停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纪越止，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凄厉的，绝望的，不甘的，颓丧的呼喊一一淹没在他手下，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脸空茫的少年怔愣在一地残肢断骸中，稚气未脱白暂如玉的小脸沾染一层猩红，矛盾不解，空洞不安，那双背对所有人的眼里渐渐浮上了一些东西。
　　“末末，爹爹带你去吃饭…..”纪越止的心情似乎很好，因为今天他已经在有多余人的地方笑了两次，从袖笼里掏出一条雪白的锦帕，一根一根的擦拭着少年全是血液的手，细心的挑出被嵌进去的骨刺，“末末永远是爹爹最爱的孩子…..”
　　纪越止在江忍面前低头为他擦手，只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即使纪越止低着头，江忍也不得不把眼珠往上翻一点去看他的表情。
　　他真的是这具躯体的父亲吗？培养了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儿子，利剑？确实很适合，江忍想捂住胸口，那里有东西在拼命的撞击心脏，让他怀疑是不是即使重生了，心脏也依旧是残缺不全的。
　　前世被利用，被背叛，被伤害的画面，以为已经重生就不再去想的回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淹来，令人窒息。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做不到，做不了，事实在提醒他重生也是有代价的。这一世，与上一世多么相似。同样的利用的关系，同样是父子，只是他不再爱。
　　“七蛟，去准备。”纪越止擦完，头也不回的命令一句，身穿青衣的属下中立马有一个站出来领命。
　　江忍想使劲眨眨眼，破开那层蒙住眼睛的灰尘，这层从他动手杀人就渐渐蒙上的障碍模糊了视线，拼劲的眨呀眨，江忍憋出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不知不觉间竟然让他眨掉了那层灰，扇扇睫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
　　黏黏腻腻的骨渣混合浓稠的血液流淌在脚下，慢慢沁入衣袍角。
　　“末末这样子最漂亮了，爹爹最喜欢……”纪越止磨挲着江忍的手，面容恢复到冷清漠然，带了他向另一方走去。
　　江忍斜光瞟到那个叫七蛟的侍卫居然在将所有死去尸体的心脏一枚枚挖出来，完完整整的放到地上的一个白玉托盘里。
　　看来他当初的想法要改变一下了，这不仅是琢磨不透的复杂，还有令人麻木的变态。
　　江忍的目光不禁移到纪越止的脸上，那张与他现在寄居的躯体八分相似的脸，但是又要成熟优雅，威严高仪的多。
　　冷不丁的纪越止一下转过头来，口吻疑惑的问：“末末，刚刚是你在看爹爹吗？”
　　江忍打了个颤，现在他反而有些庆幸还控制不了这具躯体，要不然是决计逃不出这个男人的视线的。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里埋葬深处的是最冰冷无情的黑暗。至少现在，他是绝对还逃不出这个男人掌握的。
　　逃？原来他的内心里一直都是在害怕这个男人吗？
　　“是不是末末饿极了？”纪越止抚上他的发，像安抚一只小动物般轻轻拍了拍，“那爹爹抱你去吧。”
　　不等江忍从纪越止突然的靠近回神，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花草树木通通在倒退，不，是他被‘自己’的爹爹抱着飞起来了，这就是轻功？
　　身边的风景在几个起落间远离，纪越止抱着江忍跳到一座塔前。苍老古朴，八棱各套了一根锁链，从塔顶拉直到塔底，牢牢的固定在地上。这种塔……怎么看怎么像关押那种妖魔鬼怪的，弯弯曲曲类似符咒的雕刻布满塔身，鬼魅异常。
　　‘嘎吱’，塔门被推开的沉重闷响更是添了一分庄严。江忍眼皮不断的跳，那扇门比他的手掌还宽两倍，摩擦在地上生生拖出一道印痕。虚冷的风在回荡，江忍被放了下来，他们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
　　“主子……”一个人裹着黑色连衣冒袍子的人佝偻着出现，江忍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明明塔内除了中心那里有一鼎半人高的炉子其他地方都是空荡无一物的，这神出鬼没的人是从哪儿来的？
　　“嗯………”纪越止神色不辩，踱步到炉子旁，淡然的对他们说：“末末饿了。”
　　“是。”佝偻的身影似乎凝重起来，蹒跚着走到炉子边，打开炉上的盖子，一股腥甜的味道飘出来。
　　“主子，东西准备好了。”又来一个莫名就出现的人，江忍认出那是七蛟，因为他手上那个白玉的托盘红通通的一堆，浓郁厚重的血腥味直冲入鼻，炉子里有‘嘶嘶’声雀跃，就像锦帛裂开时发出的声音。
　　纪越止接过那盘黏腻腻的心脏，七蛟自觉地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双暗黑色的手套恭谨的为他主子戴上。然后一颗颗心脏就被纪越止犹如喂鱼一样的投进了炉子里。
　　江忍这具身体缓慢走到炉子那里，这次他总算看清楚了，炉子里有一条小孩手臂粗的虫，说它像虫它又比虫的动作快了不知多少，通体透白，宛若上等美玉，长约二尺，正欢快的从这个心脏又钻入另一个心脏。
　　等纪越止投完，那条虫子整个大了一倍有余，懒洋洋的餍足一般靠在炉底。江忍总觉得自己与这条虫有特殊感应，比如他可以清晰的接收到之前虫子对心脏的垂涎，和现在吃饱后心满意足的瘫在一边的慵懒。
　　佝偻一旁的那个人看纪越止喂完了从衣兜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泛着寒意的盒子，干枯得只剩皮的手凝重的托着那只盒子，颤巍巍打开，更加冰寒不敌的气体扩散出来。
　　讨厌，烦躁，从那个盒子拿出来后江忍就不断的接收到这种信息，想毁灭什么，想撕咬，吞噬，是那条白虫子。
　　有透明的一块冰样的东西被倒进炉子里。该死的，厌恶的，被进犯了底盘，生命受到了威胁，要吃掉对方，咬碎它的全部，抑制这狂躁和不安。
　　白虫子威武的死劲拧那条透明冰块，冰块在炉子里化开，‘嘶嘶’‘嘶嘶’，白虫子突然声音尖锐起来，猛的朝那块水痕扑过去，把身体绞成麻绳，缠上了一只看不见的东西，勒死你，勒死你，勒死你……..
　　不大的炉子底部就见一条白色虫子翻滚来翻滚去，‘嘶嘶’个不停，江忍眨眼，不断的接受‘咬死你’‘咬死你’这个信息让他脑袋有点发胀。
　　一场小型激烈的斗争逐渐走向尾声，白虫子如玉一般的身体有了缺口，不过江忍知道它胜了。现在整条身子不断蠕动，吞吃自己的战利品。
　　等到它全部吃完后，就又懒洋洋的趴到一边休息去了。佝偻的老者倒拎起白虫子，白虫子因为大战了一场已经无力反抗也就由他去了。
　　泛光的匕首快速割开虫子尾部，黏腻的透明液体中夹杂丝丝红线从刀口里流出来，落入碧玉瓶里。
　　然后七蛟闪身出去拿来一碗温水，纪越止熟练的从碧玉瓶中倒入一滴进碗里，又塞上塞子。
　　“末末，来，吃饭。”纪越止神情纯净，捧着那碗水靠近江忍嘴边，“喝吧，喝了末末就会好好的，好好的一直和爹爹在一起。”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虚幻，他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少年乖乖张开嘴巴，任由纪越止把所有的水一滴不漏的倒入口中。
　　没有血腥气，淡雅中有一丝甘甜，江忍却越来越像吐，他到底重生到了什么人身上？就算是经过了两次的过滤，也还是给他一种食人心脏的恶心呕吐感。
　　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吐出来，双眼不停的颤抖，不要再看了，不要再听了，不要再闻了，要闭眼，要沉睡，要消失。
　　江忍浑浑噩噩的想挣脱这具躯体的束缚，却像一个四处碰壁的醉鬼，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那就不要再动一丝一毫。抱着这样的祈祷江忍沉睡过去。
　　“咦，末末，你会闭眼睛了！！！来爹爹看看…..”
　　纪越止心里惊奇的低头，末末居然在第一次没有他的命令下闭了眼睛，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末末，睁开眼睛……….”
　　“末末………”
　　为什么你不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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