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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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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事就全院都知道了,时不时就有人过来看看,然后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半夜鬼哭的呀。”
傅辉起初是笑,后来慢慢沉默了。
外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养。傅辉身子硬朗得很,他本来坚持要回家,但是张总却一定要他留院。他没办法只好留下来,然后开始劝我回去,我再也没有听他话,尽己所能照顾他饮食起居。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平白受伤,我都不会看着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伤者自己在医院里;何况这是傅辉,还是因为我受伤,那就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中午我抽空出去给欧阳昕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最近有事,手机没信号,晚上也不知几点回家。
他立即答:“不管几点我都等你。”
我说:“你别给我添麻烦了。等我忙完了会告诉你。”
他忽然说:“我现在想见见你,可不可以?”
我答:“说过别给我添麻烦了。”
于是他不再说话,我说“我挂了”,他没有声音。我合上手机,在最后一瞬,似乎听到他说:“你要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日子重新开始忙乱。
我吃了一顿医院的午饭就开始抱怨,而后的每天我都给傅辉做好午饭带过来,晚上则叫外卖,回家时我还要到超市买好明天要做的菜。
间中偶尔也会抽空给欧阳昕打个电话,但实在是少之又少,我太忙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时,看见楼下平时欧阳昕停车的位置停了一辆吉普,因为是鲜明的黄色一下就注意到了。我心下只庆幸好在不是他的车,然后拎着我的保温捅大大方方回家去。
甫出电梯,便看见一个修长身影倚在我家门口,手中拿着一束怒放的百合花。显然是等得久而累了,花是倒拿着的,一朵朵向着地面盛开。我即刻按住电梯门想要退回去,然而,如同自芳所说,“船到江心抽身迟”,他已经听见电梯响往我这边看过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心里面还是有点懊恼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回到电梯里了,谁叫他反应那么快。不悦的情绪干扰了我的理智,再加上我在他面前一贯的居高临下,我走过去竟然就没头没脑埋怨他:“你没开车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在。”
欧阳昕看着我:穿着那日他陪我去买的裙子,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捅,居然还十分难得的化了点淡妆。他终于发了火。
我头一次听到他那么冰冷的声音“我知道了,以后每天出门开什么车一定要先跟我女朋友提前备案,免得撞破她好事!”我无地自容。他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还给你!”,然后夺路而去。
那束百合花被掷在我面前,跌落一地灿烂。
我再冷血还是追了过去,跟着他跑进楼梯间。可惜我穿的是配裙子的高跟鞋,追了一层就知道追不上,停在那里喘气。他又跑几步,却也停下来,回头向我喊:“脱了鞋子啊,干吗那么不舍得?”我喘息着招供:“怕磨破了连裤袜,很贵的。”
他终是走回来,站在我下面一级台阶,正好直视着我的眼睛。他说:“你自己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我指指保温桶,说:“去带外卖。。。”随即看到他面色不善。我虽然没良心,却还算有点小聪明,他今天忽然发怒恐怕也是有来由的,于是我赶紧改口:“去医院看望傅辉,他受了伤,我还给他带了饭。”
他冷哼一声:“他怎么没留你过夜。”
我惊骇摇头:“没有没有,不是那样。我只是照顾他。”
他不再看我,倚住墙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上楼把地上那束花拿下来。”我诚惶诚恐点头,走了两步他又从背后追了一句:“你的爱心饭盒可以放下了,穿这么高鞋子还拿那么多东西,也不怕摔。”
我抱着花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脸色温柔了些,跟我说:“这束花是替你买的。”我听着这话有点拗口,却也只能唯唯诺诺,然后他说:“今天你有个朋友过生日,我替你买束花送给他。”
好在我还算聪明,立即将花放在他面前,说:“生日快乐。”看着他展开的笑颜,还是有点心酸的,他曾在我问及年龄时交待过他的生日,我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他接过花,将我也一并拉入怀里,很温柔地抱着我。他没有再生气。我心底忽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悄无声息弥漫开来,想让时间多停留些在这一刻。
我低声问他:“说认真的,你那时怎么会选中我的?别搪塞我是一见钟情。”
他呢喃着回答:“因为想到老了你还在我身边。年轻的时候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找得到,可是到老了呢?等到我象郑之华一样老一样丑的时候,哎哟,你别掐我,我在说正经的。”
我做总结鉴定:“你说话象个怨妇。”然后对未来展望:“我会比你先死,因为我比你大,所以你老了我不可能还在你身边。”
他不答,撩起我的长发吻我后颈,手中拿着的百合花蹭得我又麻又痒。为了稳住心神,我决定甩出杀手锏:“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没时间。”
他啐我一口将我推开,忽然又紧紧拉到怀中。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倾倾,你答应我,以后永远不再骗我了。”
我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那夜他没有回去,胁迫我把第二天为傅辉准备的午饭做了给他吃。然后问我可不可以送他一个最盼望的生日礼物,我连问都没问是什么就直接赏了他一拳然后让他乖乖去睡觉。他看我肯留他也就欢天喜地去了。
睡觉时他总是不老实,一会儿说“哎呀,我好渴,有没有人肯给我倒杯水”,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头好重,是不是发烧了呢”。总之,都是拒绝不了的理由,让我里里外外跑。我也没办法不是?然后他恨恨说:“撒谎被逮住就是这种下场。”
我看他心情还不错,赶紧抓住机会:“跟你说一声啊,我明天还会过去。”
欧阳昕倒在床上装睡,一边还说:“我没听见。”
隔一会儿见我没反应他又起来,问:“你去干什么?”
“送饭。”我简短回答。
“就你那手艺?”他强烈鄙视我,“我家里有个阿姨,做饭比你好吃不是一点半点。我让她去送好了。”
我不语。
他叹口气坐起来:“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也好些么?他其实还是在乎你的,你就每天早晨都过去让他想象昨夜我们俩的缠绵?”
我大怒:“他才不会有你这么多龌龊想法!再说,我没跟你怎么样!”
欧阳昕冷笑连连:“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么单纯,象我这么好对付?”
他说的是实话。任谁知道他在我这里频繁留宿,也不会没有猜想。我心里暗暗督促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到时候跟他说清楚了。然而今天却是他生日,总不至于今天吧。
考虑到他一年才当一次寿星,我做了让步:“好吧,明天你让你家的阿姨送饭过去吧,顺便照顾他。咦?你知不知道地址?就在。。。”
欧阳昕长叹一声打断我:“不必重复了,我知道傅辉受伤的事情其实比你这半夜鬼哭的还早。”
我听了他的话一惊,连半夜鬼哭都知道了。我先是庆幸自己早早老实交待了,随即又觉得蹊跷,正要问个究竟,他摆摆手:“你继续站在我床前,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
于是我只好回了卧室。隐约听得隔壁的人没有睡好,但我实在太累,无力顾及。
谁知屋漏就偏逢连夜雨,第二天客厅里的座机一大清早开始震铃。我本来不打算去接,可是隔壁的人也不知是睡糊涂了还是故意的就应了电话,可怜我立刻睡意全无并且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去。除非这是打错的电话,否则不论是谁我都吃不消,要是我老妈那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对方却显然没有听出来接电话的不是我,她激动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听筒前的另一双耳朵还是传达到了我这里:“倾倾,我生了个女儿!7磅重!”
听筒前那人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说:“恭喜你。”
我一把夺过电话,将那双耳朵推回床上,然后对着听筒也大喊:“Jeniffer,恭喜你!你太幸福了,让我嫉妒!替我恭喜你的老公,还有你们家庭的新成员。能告诉我你宝贝的名字吗?”说完之后发现我这个人适应能力超强,转眼间就是英式中文出口。
Jeniffer是我在英国的患难之交,两人同租一套公寓三年之久。她跟我同年入学,也是中国人。她的专业是东亚文化,嫁了个同在英国学习的美国同学,于是长期相处之后,虽然她坚持尽量多说中文,说出口也常常是英美语法味道。
她笑着答我:“当然可以,我给她起名字叫六斤。”
这下轮到我笑了:“这名字倒真对得起你的专业。”她骄傲地笑,然后问我:“你怎样?”
“我?还是老样子,没有孩子也没有老公。”
“我跟你讲过不要太挑剔了,你走后我们以前隔壁的赵同学可是很伤心了一阵。”她停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刚刚接电话的人是谁?”
我听见她问立刻转移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任何时候听到Jeniffer问了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只要反问出这一句一定危机得解。果然她立刻又开始了她的哀哀诉说,因为说得次数太多已磨练成祥林嫂一般的地道中文:“你以为是我不想?我想得很。我老公都说了,我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我。可是我敢吗?别的不说,单是我不工作这一条,还不得被周围人的吐沫星子给淹死?我在这里做家庭主妇,我老公感激涕零;回了国,唉,女人不挣钱要被人瞧不起的。”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后,孩子的哭声传过来,她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我长叹一声,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看见欧阳昕时,他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躺着,我说:“不好意思,吵了你。但是以后请你高抬贵手,不要随便接我的电话。”他不作声,却在我经过他身边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倾倾,你是不是很想结婚生子,然后做家庭主妇?刚刚你说你嫉妒她。”
我叹气:“那是外交语言,就是想,也没想到嫉妒的程度。”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他毫不含糊。
我耐心用尽,困意袭来:“这跟你没关系,我要去睡觉了。”
他很是不服:“怎么没关系?你跟我说话总是这么没正形儿,真把我当小孩子啊。我知道你年纪一大把了,肯定想早点成家,我对女人在家也没什么偏见,不想工作就养着呗,我妈还不是白养我那么多年,连福都没捞到享。虽然我还从没想过这些事情,但早晚都是要想的。其实我的合约也快到期了。。。”
听到最后一句,我急忙甩脱他手,生怕再跟我扯上什么关系:“我要睡觉了,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就算要做家庭主妇,也不敢做你的,还不得担惊受怕死。”走到卧室门口,又担心他真的做出什么来,赶紧加了一句:“你现在还年轻,趁着好时光多挣点钱吧,偶像的生命周期本来也不长。”说完进了卧室,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早已经挣够老婆本儿了,就等着娶个好老婆呢。你要是害怕不牢靠,就管严一点儿,多陪陪我,别整天这么连面都见不着。现在这样儿我可是也不敢娶你。”
我放了点心,沉沉进入梦乡,模糊中有一个甜蜜悠长的吻腻在唇间。生怕错过好梦,我深情回应。再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你忘了扔你的空瓶子,我帮你扔了。”我气得跳脚,然而想起他刚刚说过的那些什么合约到期话就后怕。必须说清楚了,我给自己订下期限:等傅辉伤好出院,我心里没有牵挂的时候就跟花点心思跟他分手。
如他所说,我年纪不小了,需要一份稳定的爱情,这么一个年轻帅气崇拜者又很多的男人,兼且轻佻多情,显然非我佳偶。其实傅辉也未必是,但我对他的感情盖住了所有瑕疵。
然而,一天天过去,傅辉却总也不出院。自从“鬼哭”事件过后,住院部的护士们跟我都熟了,我天天打电话过去,后来约略知道,其实伤势已经没有关系,但是张总交待不许出院,于是就那么拖着。
欧阳昕对我越发好起来,好到十分小心翼翼的程度。
一天下午,傅辉忽然打电话给我,他开口便说:“倾倾,如果我身陷绝境,你会不会救我?”
我立刻拍胸脯保证:“会!”谁问我这话都是一样回答。
讲义气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奉献出一盒Lindt巧克力才把前台的小护士们给吸引住,傅辉在身后悄悄溜出去,我的心一边看着那盒巧克力一边滴血,而她们一边吃一边告诉我,是张总让她们看好人的,她们不敢惹。
出去之后我把这话学给傅辉,他叹口气:“我实在是要闷死了,转转就回来,不会让她们担什么干系。”
然后我的手机响起来,是欧阳昕。他问我在哪里,我答:“外面。”他说:“我知道,刚刚往你家打过电话。你在干什么?”
我答:“没干什么,出来透透气。”
然后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今天有空,刚订了只龙虾想跟你一起吃。”
我赶紧说:“不要不要。”
他笑:“不用你付帐,沈妈妈。”
我嗫嚅:“可我已经跟人家已经说好了。”
他问了一声:“谁?”
我答:“同学。”我可没有骗他,傅辉是我四年同窗。
“要么叫你同学一起过来?我就是想你了。” 他提供给我一个备用方案。
可是我说:“算了吧,不太方便。”
我是打算跟他分手的,不想再多纠缠,何况傅辉现在在我身侧,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么一次。
欧阳昕没说话就挂了电话。我正踌躇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又打过来跟我解释:“我没生气,你好好玩去吧。”我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动,如同他生日那天晚上一样。
懦弱胆小又过度自尊敏感是我的一大缺点,所以做事情常常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傅辉性格中强悍决绝的一面深深吸引着我;而小气是我的另一大缺点,感情上和金钱上都是,欧阳昕表现出来的大方自信令我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