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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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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中设案,张父张母各立堂中东西向,我被带到了金氏身后,垂首只可见正中太子黑色重木底鞋,于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语待他奠雁于案,张父行八拜礼。
待撤案,那双款式很潮的皮靴子随引礼内官出,凤轿至中门外,金氏忽然拉住了我,声有哽咽,张父重咳一声,她便手一颤退开了。
我抬头,望了望金氏泫然欲泣却不得不故作欢喜的脸,心生感动,不顾礼节上前拉拉她的手:“母亲保重,我会好好的。”
金氏忙调转头偷偷拭过泪,强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好,好,你乖。”
我转身,挺直了背,随女执事而去。
从此就是孤身一人,闯深宫的龙潭虎穴,大约也只有在张家,在此时,还能感知一点脉脉温情。
到轿前,朱祐樘揭帘以待,我弯腰自他身边过,没忍住偷看了一眼,隔着摇曳的珠帘正对上他视线。
原以为他等不到爱人回来,必是忧伤暗藏,可那一刹我们目光交错,却见他笑意满满,竟似情真意切
“安心,我会好好待你。”
红帘徐徐放下,升轿缓行,我如坠梦里。
是否与母亲连着几个好好,结果我就幻听了?还是他心理暗示,将我当成了月儿,我猛地感觉朱祐樘是个深不可测的人,要不是演技太好,就是入戏太深,高手中的高手啊!
奇异的是,好听的声音当真能催眠?我仓皇的心居然慢慢静了下来。
听到了轿外天家喜乐,人声鼎沸,观礼的百姓能演一场十里长街送总理,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我平生第一次听见如潮的欢呼因我而起,那种震撼不身临其境无法形容,百姓们如此盲目崇拜着他们一无所知的我。也许朱祐樘和我是他们新的希望,成化年间民生苦难,他们太需要一个宽厚仁慈的新皇帝来改变这一切。
少时很爱凡尔赛玫瑰,诉说著名的亏空夫人路易十六皇后一生,我记得和方圆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回整套六本,躲在被窝中拿手电翻来覆去的看,以至于许多情节至今倒背如流。
此刻,书中身为太子妃的玛丽第一次抵达巴黎,感动于民众拥护那一章节猛然浮上心头——假如,今天的感激、幸福和民众的爱戴,安东尼德永能牢记心中的话,也许,她就不会成为一个悲剧的皇后了吧。
我心尖颤抖,为何偏偏在如此相似的时刻想到那一幕?连这些话都清晰如初?难道我以后也会成为奢靡不堪的皇后?莫非张氏在历史上也是烂名一堆?不,绝对不要!
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登上象牙塔顶层,古代体制所限,宫中一举一动皆对外界影响深远。“越王好勇,其民轻死,楚王好细腰,一国有饥色” ,典故很多年以前便学过了,直到此刻,亲身感受民众的疯狂,我才知皇权赋予我的巨大影响,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一定要铭记百姓当下的欢愉,纵不知我这高位能保多久,但我要尽我所能做个好太子妃,再不济起码不拖后腿。
行至午门,我与朱祐樘步行入内,他走在前,清癯背影卓然玉立,我长吸一口气,随帷幕拥护而入,跟着他,望着他,明白此后无论我情愿与否,他都是我的仰仗。
他说,安心,我会好好待你。
朱祐樘,愿你真能安我心,或为我指出一条回家明路。
大明王朝,紫禁城,我来了——
入左顺门,我们各上舆轿至慈庆宫外,步行入帐稍候,便要进内殿行合卺礼。我原本以我浅薄的知识想当然,太子婚后会另赐府邸,搬出宫来,后来才知道我们仍会在慈庆宫住到朱祐樘登基为止。
此刻宫中朱漆新饰,大红宫灯高高挂起,红喜、红联、红毯、红毡,入目所及,皆红似火,摧枯拉朽燃成一片,烧得我手心沁出汗来。
照之前女官所授,朱祐樘跟我该各立东西向与西东向,造孽我这种从小东南西北不分的人,一整天都在艰难地辨认着方向,生怕自己连站位都搞错,贻笑大方。可他挨得近近的,近到我能感觉他的温度,难道是我记错了?思索间,他悄悄拉住了我被长袖所遮的手,他的手指微凉,仿佛初春破冰消融的河水,细细缓缓沁过来,慰烫着我的焦躁。
我暗自鄙视自己,没出息的家伙,不就个高帅富嘛,跟你说一句话,拉拉小手,你就成什么德行了,丢人不丢人?
或是感知到我的走神,朱祐樘捏了捏我手心,便不得不松开我,被领到拜位行礼。
坐下后,司樽者取錾花流云金爵斟酒献上,旁边自然有人叽里咕噜说着吉祥话,我顶着一身刑具整天下来,又累又渴又饿,哪里耐烦听?好容易看小朱同学送到嘴边,立马豪迈地干了,差点被火辣入喉的醇酿呛到,好在强忍住,可我还是听到了身畔男人的轻笑。
“月儿,缓一点,后头还有,别空腹大喝。”
心里比个中指送他,兄台,拿我做替身也不用明目张胆说出来吧?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才怄上气,执事端了吃的上来,我也顾不上他了,赶紧吞两口,才尝到啥味呢,就眼巴巴看着端了下去。搞什么嘛!在一个腹中擂鼓的饿死鬼面前端着东西不给吃,是要有多残忍?
叽里咕噜吉祥话继续,然后又一大杯酒奉上,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喝的急,酒气冲上来了,我闻着不大好受。
朱祐樘的悄悄话又送过来了:“抿一口便罢。”
哼,你能豪气地一口闷,我也可以!
逞强的结果就是胃里烧灼起来,以至于再捧上的肉闻着特香,我也不过勉力进了一口,伴随着小朱同学无奈的叹息。
女官再以卺盏乘酒合和以进,我已经感觉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猛跳,一旁碎碎念的人不知多让我烦躁!真佩服他口才,吉利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倒,说的人不累我听的人也累了。
望着酒杯,我无声叹息,再镶金嵌玉富贵精致的卺盏,仍旧不过是两能合一起的瓢,瓢啊!酒气翻上来时,我把冲到嘴边的嗝咽下去已经要老命了,真是抿都不想抿,朱祐樘这个没天良的开始得瑟了,怎么都不放过我。
“好月儿,这杯酒一定要喝掉,我多帮你喝一点。”
月儿你个黄瓜白菜,再叫我月儿,信不信我爆你菊花!可门外侍卫银枪的寒光一闪,我孬种地保持了沉默,太子妃新婚夜中邪不晓得能唱成一出什么大戏,本姑娘不能轻易玩命演出。
不过朱祐樘还算没良心泯灭,果真只剩了小口给我,我感动地喝完,无语地看到端吃的的漂亮妹妹又换了菜上来了。
程序女官是教了的,可这么一端再端的意义何在?结个婚不能让新人好好吃口饭呀?
我百般无奈,拿了颗干果含口里算应付过去,又被拉去拜拜,动一动风一吹,之后我脑袋就成了一滩浆糊,只听见别人说要做什么就乖乖照做,也不知过了多久,头上终于轻松了,还有人给我捏了捏僵硬地肩膀,才舒坦些就听见那人说,来,把这杯酒喝了,我终于忍无可忍暴起了。
“怎么还要喝啊,我明明记得只有三杯的,怎么喝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早知道你们要这么灌酒就先给个信,让人好好练习酒量先!”
吼完了,我舒坦了,酒也醒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悚地捂住了嘴巴,大气不敢喘,恨不得躺床上去装死——诶,怎么有床了?什么时候来卧室的?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哎哟,这皇室的龙凤帐幔百子被都做得富丽堂皇、五彩纷呈,睡里头不把人眼睛闪花?
再怯怯地回头,竟然只看见朱小弟一人含笑站着,笑得——不知多yin荡。
此词不雅?那换个chun情荡漾如何?瞅瞅那两眼含桃花的样,兄台,请你先看清面前站得人是谁,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