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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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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的冬天和北京不同,虽也飘着雪,可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早晨走在路上,随意地裹个三明治吃,旁边溜着冰的小孩擦身而过,笑着跟她打招呼:“Hi, Pretty girl!”,他们的睫毛上结着冰,俏丽无比。
在胡一佳的眼里,时间如街道上的积雪,有时一夜银白有时消融无踪。
想涂家铭时,时间漫长。
想李若斯时,恨不能瞬间老去。
她不是无凭无据就给男友和闺蜜乱扣帽子的人,对他们两个人,她算是经过严密分析的。
这种分析推理,相当于是捡碎片,努力回首往事,将过去那些不大留心的细枝末节整理成完整图形,真相昭然若揭。
胡一佳在多伦多的第一个月,所有的夜晚都葬送在回忆往事里。
然后她发现,其实涂家铭跟李若斯他们早就是旧相识。
当初美国的投资项目找不到好律师,是李若斯推荐的涂家铭。
带涂家铭去跟李若斯吃饭,他们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聊得熟络异常。
有一次聚会,涂家铭点菜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跟服务生说:“不加香菜,李若斯过敏。”
还有,李若斯曾经说过:“给我一个涂家铭,我早偷着乐了。”
那些关于他们二人的暧昧细节,胡一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一一理了出来,心如针扎。
多少次的三人聚会里,她以为自己是被幸福眷顾的安琪儿,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多出去的那个人,瓦力充足的电灯泡。
久了,她便不再去纠结于往事,虽然涂家铭像她的风湿关节痛一般,逢阴雨天气就要发作一番,可到底也算不上致命的伤,发作时隐隐作痛个三五天,也就过去了。
她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
加拿大的分公司,虽说跟总公司在名义上是从属关系,但实质上是另起炉灶自负盈亏的,开始还不觉得什么,渐渐地才觉出压力。
首先,信任就是个大问题。
友好领邦,别人虽然明面上不露蔑视之意,但打心底并不信任黄皮肤黑头发个字小小的亚洲人。
要获得信任,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找到保人,有好心的业内前辈给她介绍了丹尼斯:“刚来的华人都找他,当地就属他有名望,你要想在多伦多打开市场,没有丹尼斯,寸步难行。”
丹尼斯住在一个两层的花园洋房里,面积不大,可从门口那些树木就看得出来的主人破费心思在打理,门口的两株腊梅开得尤其好,清香扑鼻。
还没有见着人,胡一佳就觉得,这人必定是很好打交道的,热爱植物与生命的男人,多半是谦谦君子待人温和。
不像涂家铭,家里永远黑白灰,不养动物与植物,还有轻微洁癖。也怪了,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些恶习呢,他本来是那么难以亲近的一个人。
丹尼斯来开门,胡一佳吓了一跳,要不是他脸上挂着笑,他几乎就要以为这是涂家铭。
一模一样的脸,那浓密的眉,细长的眼,以及削薄的嘴唇。
唯一不同的是,丹尼斯看起来更加温和,嘴角永远向上挑起,像随时欢迎你跟他交谈的样子。
胡一佳愣了片刻,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拉拉衣襟,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你好,丹尼斯,我是浩瀚创投的胡一佳,田先生介绍我来的。”
丹尼斯笑着接过名片,把胡一佳往里让,给她倒来一杯茶:“我其实有中文名的,我的中文名叫谷伟亚,伟大的伟,亚洲的亚,我们家世代都由中国情结,可惜在那边已经没了亲属,回不去了。”
胡一佳这才确认,他跟涂家铭没有亲戚关系,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谷伟亚留她吃了中饭才走。
说来是件罕事,胡一佳自认口才好,在他面前竟然并没有说话机会,全程都是谷伟亚在说,从呱呱坠地说到如今,一件小事都没放过。
最后,胡一佳酒足饭饱,又挂着公司还有其他事务,这才起身告辞。
谷伟亚打包了好些点心让她带回去,一直送她到私家路的尽头,临了,还有点眷眷不舍的样子:“下次胡小姐再来,我还要带你看看我的收藏,整个二楼都是中国古董。”
胡一佳低头看了看他最后才递过来的名片,哦,公益律师,怪不得人缘好。
迟钝如胡一佳,也看出来谷伟亚对她非同一般了。
打那天会面过后,他就频频出现在公司楼下,有时候是帮她引荐客户,有时候请她带附近饱餐一顿。
周围的人开始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前辈有一次意味深长地拍着她的肩头:“丹尼斯是个好男人,要珍惜。”
多多少少,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丹尼斯的背景,早在民国,祖上就来这边开疆拓土,一代一代积攒下来,家财颇丰,不然,也由不得他干这种毫无进益可言的公益律师了。
倒是他们两人并没有提过这茬,所以胡一佳觉得他实在是个聪明人。
想必他也看出来了,她对他,有信任,有依靠,却惟独没有爱。
胡一佳呢,也怀着些狡黠的小心思,既然他不说破,她也就装聋作哑,毕竟一个单身弱女子,在异邦是很需要照顾的。
不得不承认,就算每次想起涂家铭来都恨得咬牙切齿,可胡一佳并不是对他毫无期望。
像逢节日,她还是会到前台问个五六遍,以为哪天会有莫名惊喜,涂家铭会寄来道歉的小礼物,然后她再装腔作势地骂他几句,就奔入他的怀抱了。
没有礼物,一张道歉的卡片也行,或者,他懒得提笔,打个电话来总可以吧。
可是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一点音讯也无。
虽然她换了电话号码,可是涂家铭要找她费不了什么力气的,浩瀚跟他是合作方,要胡一佳的电话,稀松平常。
可见,他是不想找她。
倒是谷伟亚,逢年过节必有惊喜,连六一儿童节也不放过。
来多伦多的第二个圣诞节,谷伟亚邀请她同过。
本以为是集体聚会,到了才晓得,整个餐厅就他们两个人。
桥段很烂,胡一佳从冰淇淋杯里吃出一个戒指来。
胡一佳拿着那枚式样简单的戒指,默默无言地看了很久,看来,摊牌的时刻终于来了。
谷伟亚是个好男人,家世好长得好温柔体贴,一般人眼中的如意郎君大概也就是这样子了。
可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胡一佳轻轻将戒指推到他面前去:“对不起。”
谷伟亚八面玲珑,又怎么会应付不了这种场面呢,他脸上表情虽有几分失落,但很快转为正常,他拿过戒指笑道:“圣诞惊喜,吓到了吧,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晚餐很快结束,胡一佳坚持不让谷伟亚送。
他站在风雪中为她拦车,却久久没有停下来的,大过节的,人人都回家乐去了,谁还做生意。
胡一佳冷得够呛,环抱着手臂瑟瑟发抖,谷伟亚不经意回头看见了这一幕,立马就脱下了大衣裹住她。
不知道为什么,憋了一年多的委屈,在这一刻全数涌了上来,胡一佳顾不得形象,就在酒店门口,哭得惊天动地。
谷伟亚将她搂在怀里,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的他浑身冰凉。
在那一瞬间,胡一佳突然决定要跟他在一起。
要嫁,就要嫁冬天风雪中把大衣让给你的那个男人。
而涂家铭的衣服,在李若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