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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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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清了清嗓,朝哥哥又挨近了些,徐徐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会出单于庭,在焉支山躲几天,若父亲寻我,你便说我为大婚亲自去采摘红蓝草研磨胭脂,一直未回。而后你假意派人搜寻,放话我已在焉支山失足坠崖,生死不明,求父亲放弃婚约。”
焉支山自古是匈奴的天然牧场,水草丰美,地势险要,异峰突起。山中红蓝草被匈奴妇女取其花朵染绯,和羊脂调和,做成粉色的护肤品,即最早的“胭脂”,供匈奴贵族使用,后才传入中原。
匈奴妻“阏氏”即与“胭脂”同音。
大婚前女方亲自前往焉支山采摘红蓝草熬制胭脂,是流传在匈奴贵族间的一种风俗,合俏靥,胭脂颊,缔得今生美满缘。
前世,兰佩自幼便和兰儋、冒顿常去距离王庭不远的焉支山玩,对那里的山林地貌十分熟悉。
兰佩如今能想到拖过这十五天的最好办法,便是去焉支山躲起来,直到冒顿回来她再出现,到那时,单于庭内的情势一定会发生惊天逆转,而她改嫁的事,自然也将随之发生变化。
可这计划听在兰儋耳里,实在太过冒险,且可行性不大。
他蹙眉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父亲深谋远虑,非你我可及,他既然已答应头曼让你改嫁,必是出于对你、对兰族最大限度的保护。你可知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会让父亲多担心,给父亲带来多大的麻烦!哼,还想让我欺骗父亲说你失足坠崖,你当真是想急死父亲么!”
兰佩知道自己现在所做,完全是行走刀尖,危险且未来不明。但如若不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可这些,她又无法对哥哥细细道来,情急之下,鼻子一酸,开始流眼泪。
她知道这招好使,前世兰儋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哭。
不就是哭吗,上辈子实在是有太多事能让她放声大哭了。
很快,她便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兰儋一开始静静看着她演戏,看了一阵,发觉不对,他要再不阻止,她大概要哭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兰儋闷闷地打断她的哭嚎。
“哥哥,你怎知头曼对月氏发兵,冒顿不会活着回到单于庭?”兰佩渐渐止住抽泣,缓声道:“你可想过,如果冒顿活着回来,得知头曼主动发兵,我又已改嫁小王,会发生什么?哥哥,事关整个兰族,而绝非儿女私情,我发誓,十五日之后我肯定回来,到时候要杀要剐要坈,我悉听尊便!”
兰儋当年随父亲参加对秦战争,曾亲眼见到冒顿如何在战场上英勇拼杀,又如何沉着冷静地组织族人渡黄河撤退,他似是被兰佩说动了,见她可怜兮兮的样,语气不觉软了下来:“没人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嫁人!”
“嫁!十五日之后,让我嫁谁,我便嫁!”
兰佩夸下海口,是因为知道十五日后冒顿的从天而降必在单于庭内掀起轩然大波,头曼废长立幼的计划宣告破灭,自己和乌日苏的婚事也一准告吹,没了前世嫁给乌日苏的麻烦,后面再来专心应付冒顿,应该会简单很多。
兰儋微微挑眉:“可是,此事为何要瞒父亲?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既能说动我,必也能说动父亲,又何必让父亲蒙在鼓里,跟着日日担心?”
兰佩轻叹了一声,说:“我并未想瞒父亲,只是怕父亲思虑过甚,节外生枝。哥哥,只要你助我逃出单于庭,父亲知我心意已决,同意解除婚约,后面的,你可见机行事。”
见妹妹打定了主意,兰儋最终还是妥协了。
罢!谁叫她是兰佩呢,不管她在谋划什么,如果真能如她所愿,自己也算对得起母阏氏的托付。
“焉支山多有野兽,你务必多加小心。”兰儋沉思片刻,卸下腰间弯刀交到兰佩手中。
“我就知道,我哥哥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兰佩接过弯刀,一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揉着膝盖,一边破涕为笑。
兰儋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正色道:“你打算何时动身?”
“三日之后。”
兰佩算准时间,单于庭发兵月氏之后,她便启程前往焉支山。
兰儋点了点头:“你这些天把行李收拾妥当,三日之后卯时,我送你出单于庭。”
。。。
原本沉浸在筹备祭祀大典和小王婚事,一派喜庆祥和的单于庭,因那场毫无预兆的占卜,突然之间变了气氛。
“要打仗了!”
“天地日月间最英明的头曼大单于,决定要派兵攻打我们匈奴的宿敌,月氏国!”
“国巫占卜,明日午时就要发兵,我看见休屠王已经在清点兵马了!”
“月氏国?我们的太子不是就在那做人质呢吗?头曼单于突然发兵,太子怎么办?”
“想必大单于一定有他的办法,保护太子平安归来!”
单于庭内,各部落王族间见面时,议论的话题都从兰佩和小王子乌日苏的婚事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
年轻男人们的步伐不觉加快起来,已经领命参战的更是身着甲骑,挎箭佩弓,磨刀霍霍,做着临战前的最后准备。
距离单于庭不远的冶铁作坊里,从秦国逃来的黥面工匠们将鼓风器拉得呼呼作响,叮铛的敲击锻打声不绝于耳,燃烧矿石和淬火冒出的浓烟不断升腾,箭戟刀铤,这些战场上冰冷的杀人武器,正经过超高温的锻造,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配装给匈奴的铁骑兵团。
就在休屠王清点完人马和粮草辎重,准备在领兵台上歃血训誓之时,头曼的金帐内突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冒顿的母阏氏丘林扶萝。
自从头曼将冒顿送去月氏做人质,几乎已忘了她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见这位久未露面的大阏氏面色枯槁,神情委顿,头曼不由地一阵嫌弃。
当年娶她,是受养母阏氏丘林氏胁迫的无奈之举,每当看见她,头曼都会想起养母阏氏在背后默默操纵一切的样子,令他心生厌恶,无法喘息。
因而当他称王,养母阏氏归西后,他与她之间的情分便再无须作假,唯一可做维系的,也只有已经立为太子的冒顿了。
大阏氏摇摇欲坠地跪下,连着给头曼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求大王收回成命!”
“收回什么成命?”头曼明知故问,语气中满是不耐。
大阏氏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泣诉:“我们的儿子,你这是在逼他受死!”
她加重了“我们”的力道,是在有意提醒头曼,冒顿也是你的儿子,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这么对他!
“一派胡言!”
头曼不欲与她多啰嗦,挥挥手就要左右侍从把她赶出去。
“放开我!”大阏氏一边挣扎,一边厉声控诉:“头曼!想当年,我生子难产差点一命归天,你得了这个长子后发誓定会立他为太子,冒顿自小聪慧过人,你亲自教他挽弓骑射,舐犊情深,后蒙恬犯我匈奴,冒顿为了护你撤离诱敌深入,拿自己的命去为你争取时间,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忘了吗?!如今,你竟为了那个狐媚的女人瞎了双眼,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你于心何忍,良心何在?!世人都说,虎毒尚不食子,你的心,简直比豺狼都坏,可怜我儿冒顿,竟有你这样恶毒的父亲!”
大阏氏原本并没想对头曼说出这一番话,可当她从他的眼里看不见丁点父子旧情,只有满满杀意时,已然心如死藁。
当年对秦一战狼狈北逃的耻辱,是头曼绝对不可被提及的逆鳞,大阏氏为了护子竟口不择言,已远远超出头曼所能忍受的极限。只见他黝黑的面孔霎时涨成了绛紫色,全身气得不住发抖,厉斥道:“大胆!我看你是疯了,竟敢如此污蔑本王!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拖下去,仗嘴五十,仗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毕竟是匈奴国王的大阏氏,侍从听令后没敢使足劲,只做样子把她往帐外拖。
大阏氏却拼命反抗,一抬眼,她看见了躲在头曼王座帷帐后的那个女人,伊丹珠。
都是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原以为她不过年轻气盛,只要自己隐忍退让,便能换取一时太平,岂知她长了一张娇媚柔弱的脸,却是蛇蝎心肠,到最后,竟连冒顿都不放过!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阏氏像是突然发了狂一般,抽出藏在靴筒内的匕首,朝那嵌金丝的青白帷帐猛扑过去,要杀死那个女人。
伊丹珠的嘴角噙出一丝冷笑,定定地看着她的癫狂,不等她心中默数到三,一只箭簇带着十足的力道,已直直朝大阏氏的心口|射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大阏氏陡然扑倒在地,喷涌出的鲜血瞬时殷透脚下的罽茵。
见地上的女人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伊丹珠这才志得意满地从内帐走出,扭动着轻盈的身段,从头曼手里轻轻取下弓矢,糯糯地安抚道:“大王,何必与她动怒,小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大阏氏既死,冒顿的母族势力已被彻底翦除,伊丹珠知道,自己在少了一个眼中钉的同时,将更加没有退路。
“贱人,死不足惜!拖出去草草埋了,不得厚葬!”
头曼冷冷瞥了眼匐在地上的尸体,甩手走入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