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云低》叶慈

15、第 15 章

　　李明浩出门打了几个电话，马上又回到病房，虽然明知道安不过是小病，心里到底放不下心，远在别处的某人知道了，也打电话来匆匆地说，安虽然不太生病，但是每次生病都格外艰难，大概是要一起发作出来，会拖很久，还切切嘱咐他要好好照顾。
　　不必他们说，李明浩也知道要好好照顾。
　　“明浩，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陈安问。
　　“不急，我请了假。”
　　“那可难得，大老板都不在。”陈安打趣。
　　“错，不是大老板不在，是两个老板都不在。”
　　“那敢情好。”
　　“安，你放心，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还不放心吗？你就放心地呆在这儿，要是连这么点工夫都撑不下去，等我回去他们也不用混了。”
　　“好，知道你大老板威风。”陈安开口，“可是我本来今天要画的图纸是没办法完成了。”
　　“我已经交代小邓接手了。”
　　“那就好。”陈安看着李明浩不停的手，无语，“明浩，你削那么多苹果，我怎么吃得掉？”
　　“那就慢慢吃。”李明浩丝毫不觉得怪讶。
　　陈安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苹果，哭笑不得。
　　其实开始的时候听到安要自己去查蓝萧的消息，李明浩除了懊恼之外，还有点不以为然，他从来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什么遥控感应，可是到了晚上拿到资料的时候，他不由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意思？或许看到这个消息，他应该开心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安看到这张纸可能会有的反应，李明浩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第二天李明浩还在犹豫，继续坐在安的病床前削苹果。
　　陈安突然问，“明浩，今天我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你派去查的人有没有什么消息？”然后她立刻看到听到这句话的李明浩削苹果的手抖了抖，瞳孔一缩，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也没伤到手。但是陈安马上反应过来，“你已经知道了？”必然是非常不好的消息，他才会这么犹豫，难怪他今天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李明浩也知道瞒不过了，可是还是要试试，“她现在藏得很好，暂时还没有消息。”
　　陈安立刻去拔还在打点滴的针头，“你不告诉我是吧，我自己去。”
　　李明浩飞身抢上，果然安的动作已经停止了，是吓他的，可是他不敢冒险，“好，我告诉你。”
　　“你说。”
　　“安，你先坐好。”李明浩过去把东西全都整理好，给安调好位置。
　　“明浩，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李明浩这才坐下来，直视着安的眼睛，“我刚刚得到消息，她病发，已经过身。”
　　陈安当场呆住，随即两手挥舞，大声叫，“不可能，阿萧明明还给我打过电话，你骗我。”
　　李明浩伸手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的动作伤害到自己，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骗你，都是真的。”
　　陈安的语调似乎恢复正常了一点，“我要立刻去法国，我要亲眼见到阿萧，我不相信！”
　　李明浩早就料到她的反应，“那小旭怎么办，你才回来没多久，难道又要丢下他不管了吗？”他转头一示意，立刻有人把门打开，陈旭冲了进来，“妈妈！”
　　陈安只停顿了极短暂的时间，就立刻答，“小旭跟我一起去。”
　　李明浩见她态度那样坚决，不敢再劝，只接了一句，“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陈安并没有推辞。
　　这一路上李明浩自然担任起了照顾一大一小的任务，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经历，但是他甘之如饴。
　　伤心加震惊之中的陈安早已失去了一贯的冷静，陈旭再怎么少年老成，毕竟是第一次出国，母亲现在又不可依靠，在一片外语之中，李明浩反而成了他唯一的倚靠。这一来二去，李明浩的意外之喜就是小旭跟自己亲近了很多，他一早明白，余律清在安心里的地位，比之蓝萧固然是远远不及，比之自己都未必有什么胜算，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小旭。
　　李明浩是什么人？但凡陈旭有一点点好感，也会把它扩大到十分。
　　这些，陈安都无暇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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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以最快速度赶到那里，教堂里坐着的男人惊讶地抬头，看到一个面容苍白却不掩夺目光芒的女子，还未及说什么，就见她迈着大大的步子目标明确地向着前面的灵床走去。
　　他正要出言询问，就听到后面清淡的嗓音，“我们是阿萧的朋友，知道了她的消息，特意赶来看。”
　　刚才被冲进来的绝美女子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竟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清雅男子，手上牵着一个小孩子，孩子正抬头看他，目光清明，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出现的三个人都是如此出色，男子不由喃喃，东方人都是如此出色的吗？想到躺在灵床上的人，他自己摇摇头，至少萧不是这样。
　　陈安深呼吸一口，掀开白布。
　　李明浩匆匆追上去，见了她神色，忙出手扶住她。
　　陈安冷冽的嗓音传来，“我没事。”
　　粗看上去，她似乎真的是没事的样子，连眼泪都没有一滴，只是李明浩看了，心里只有止不住的难过。他伸手去抱住她，“哭出来会好一点。”
　　陈安仍然面无表情，却是一滴泪都没有。
　　原来最难过，不是眼泪磅礴，而是不管如何努力，都不再有泪。陈安仰头，仿佛要阻止不存在的眼泪。
　　从此这世界不会再有那个人，不会再看见她的眼泪她的笑容。这一刻心里多出了一个洞，空落落的，那样难受，却喊不出声音。

　　三天过后，陈安才恢复了一些，“那个人呢？”
　　“谁？”李明浩的话甫出口就明白过来，“那个男人？”
　　陈安点头，“他人呢？”
　　“他应该在上班的公司，我的人正在关注。”
　　阿萧去了，他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上班？陈安苦笑，“尽快找他谈一谈吧，阿萧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还是说不出那个字。
　　这点李明浩倒是知道，“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他递上。
　　陈安一打开，没看几行就被吸引住视线，“她得的是这种病？我怎么不知道？”
　　“阿萧是不是每年都有不少时间在外面玩？”
　　“是。”陈安点头，她明白李明浩的意思了，病发的时候，她正在外地，不知道她每次大笑着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有多少次是真心的，有多少次是忍住病痛？这样一想，陈安只觉得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她最后一次离开你的时候，病已经是晚期，再也瞒不住了。”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啊，为什么不肯告诉身边的人，李明浩以前很讨厌蓝萧霸占住安不多的感情，现在突然有点佩服起她来，“若是她告诉了你，你肯不肯不让她治病？即使明知道毫无治愈的可能？”
　　陈安摇头，自然不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会尝试各种方法。她有点理解萧的想法了，她从来都不喜欢医院的，大概更不喜欢头发掉光以极其丑陋的样子孤零零走上那条路。如果不治病，虽然最后难过，却能享受最后的时光。

　　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陈安了，但是仍然移不开眼睛，面前的女子仍然面容苍白，分明没有泪，却让看的人都觉得心中悲伤，柔弱的样子，没有谁舍得伤害。她开口，却是纯正流利的法语，“谢谢你，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
　　她？萧？“不用谢，不过，她总提起一个人，是她生命中的光明，不知道陈小姐认不认识？”
　　光明？李明浩看向陈安，的确是，在黑暗中都会发光的人。
　　陈安苦笑，“她交代了什么吗？”
　　“她交代说，她去世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那人，但是那天我忍不住拨了那个号码，不过后来又觉得后悔，没接通就挂了。”
　　“原来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此话一出，男子立时变色，看向李明浩的眼神也由羡慕转为了同情。“她希望，你永远不知道她已经永远离开，希望你能够相信，她只是好好地生活在一个离你很遥远的地方。也希望，你能替她活出另一份幸福快乐。”
　　幸福快乐？在她离开之后？陈安一阵无语。

　　几天下来，李明浩已经放弃劝陈安了，有这么努力的员工，相信其他的老板都会在梦里笑醒来的，可惜，不是他。
　　安现在每天都到事务所来，最早到，最晚离开。
　　看样子安又忘记时间了，李明浩认命地拿上钥匙，去幼儿园接小旭，还得记得让家里的厨师记得做安最喜欢的饭菜，虽然他很怀疑现在安还尝不尝得出菜的味道。
　　可惜，这样的事，除了身在其中的人，其他人，用再多再对的语言也没办法劝慰，这样的时候，语言总是那样苍白，只有时间，才是一切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