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八重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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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张了张嘴，嗓子却嘶哑的难受，只能黯然发笑。
充斥在四周紊乱的安静，嘈杂地叫嚣起来，澈亮的暖光贴紧他的皮肤，企图将全部的记忆照亮。他仰头看着太阳，眼角被午后的利光刺出了微密的汗，所有的情绪平复后，唯余的，竟是疼痛。
“我……”经历了黑暗的明亮，越过了死亡的苏醒，交替了晨昏的目光，在这一秒钟訇然炸散，四分五裂的碎片割伤了尘世清晰的脉络，各种情绪杂糅在胸腔里，膨胀开始吞噬了呼吸。
是一种无奈又奇异的孤独。
“冲田君，你还好么？”清晰的女声拉回了意识，千叶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会不开心呢？”
“没，只是，”冲田从草席上起身，血压骤低，眼前花白，向前微微趔趄，幸而千叶快速扶住他才避免摔倒，他自嘲似的，“还真是没用。”
“请别这么说。”千叶撑着他，莫名的一股心酸，他明明有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为什么非要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不可？
“能麻烦你扶我出去走走么？躺太久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转过脸，明丽的光线齐刷刷爬上他俊秀的轮廓，“况且，好长时间没有晒太阳，稍微，有点怀念了。”
“哦……哦，好。”千叶望着冲田的脸，恍惚怔了几秒。
庭院南角有一汪池塘，与之相邻便是成排的开得正盛的八重樱，一树花开，扬得满园清香。二人坐在树下，阴翳裁落几截流光波转在罅隙间，从容流泄成风沙，花雨飘摇，在最热烈的时刻凋零，‘樱花七日’的民谚倒也不假。
千叶细嗅着香气，心也渐渐平静下去，她喜欢樱花，那样无所畏惧的盛开让她向往，究其原因，可能是自己太平凡了，平凡到缄默且斑驳，所以一定要去崇拜些刹那芳华的什么。对她而言，日和如此，樱花亦是如此。
抬手掐下一枝，在冲田反对之前手脚麻利的别在他的襟领。认真审视了一会儿，又替他正了正位置，点点头表示大功告成。
“做什么？”冲田低下头想要拿掉，指尖只是很轻的触及，却扯下了一片花瓣，它的脆弱让他窒顿片刻。
“别拿掉啊。”千叶有些心疼地伸手去护。
“我说，大男人戴花，很奇怪吧。”他在最后几个‘很奇怪吧’的音节上刻意咬重了一些。
“不会啊，冲田君戴花的样子很好看，而且我只是觉得冲田君你和樱花很相配而已。”
冲田瞥过她的脸，嘴角轻轻拉伸了一个不显眼的弧度，意味不明。他将头倚在树干上，肩膀上似乎有花朵燃烧，香气在鼻尖幽幽环绕，半透明的时间缠绕上指尖，在指骨末端留下了一抹惊艳。
总之，他收回了手，就好。
千叶在心里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可思议，”他摊开掌心，上面浮动着一块并不圆润的光斑，手掌向外翻折，光斑变成一条闪闪发亮的细流随着中央浅淡的纹理一路淌了下去，宛如水般的凉与冷，“从罗刹变回人类的感觉，竟不比死亡来的真实。”
“冲田君不相信？”
“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变回来。”他的头向千叶的位置歪了歪，眼睛眯着笑，衣服上的细小褶皱兀自的分明起来，“是那些药的作用么？”
“不是哦，”千叶放下手中的东西，“日和夫人究竟对罗刹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这药只是一些山上采摘治伤的药草罢了。”空拍几秒，她指了指冲田的腹部，“冲田君伤得很重，若没有那些药，怕是变回了人类也活不久。”
“即便是现在也活不久。”他的声色与神色一并模糊去。
“什么？”明明天很晴，阳光大好，香气干燥，蝉声也清亮动听，可是热度却骤然降下，夏季的元素全部跑出了她的身体，悬浮在周围，不痛不痒的，就是很不舒服，说不清的情绪弥散开，大雾般环着千叶，大概是受了那个男人的影响。
“冲田君得了什么病？严重么？”一直就想问的问题。
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冲田身上一个关节都没有动弹，除了眼睛里面那片圆润的碧色缓慢地向侧面，她的脸上移动。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姿态清浅的好像一片云彩不着边际，只是在冗长的沉默里露出了僵持意味的蛛丝马迹。
终于，他不再看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闭上薄薄的眼睑，感受着久违的光暖，视野里是一小片橘红色的光，纯色光线穿过脆弱的血管，在视网膜上变了颜色，撒下许多曾经的，温柔的影像。
冲田突然有些困了…
那么就睡一会儿吧…
男人似乎真的睡着了，千叶抬手用袖口抹了抹额角渗出的潮湿，垂下头，手指在地上画着些奇形怪状的字符，一笔，再一笔，一个愣神指腹被尖利的小石子刮伤，凑到眼前一看，细细的口子里面泛着几丝浅红，“果然，他的性格很可恶啊啊。”
千叶小声嘀咕着，脑子里闪过刚刚冲田不动声色的侧目视线，她将伤口含进口中，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真是个奇怪的人…问什么也不说…”
口腔里弥漫着血液的腥甜，舌尖在伤口上轻轻舔了几下，她皱起眉头，“味道一点也不好。”血没一会儿便止住了，千叶换了左手在原地继续比划，画来画去倒是不自觉把那男人的名字写了上去。
「冲田总司」歪歪扭扭的字迹在一堆凌乱的符号里明显得触目惊心。
冲田总司，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新选组的一番队队长，天才剑士，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这些都是风传关于他的评价。
一个残忍又决绝的人。
只是每天照顾昏睡不醒的他，她偶尔会想，这样英俊清秀的人怎么可能如人们口中所说般不堪，到底是这个时代诸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与诽谤，还是所谓人性原本就是如此腐朽浑浊？
冲田总司，他是凭着直觉无法判断的概念，千叶总是无从猜透。
到底是哪一个呢？
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假？是我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亦或是世人于你的尖锐言说？
“嘿，你能告诉我么，到底是哪一个？”
千叶转开了目光。
她揉了揉嗡嗡发疼脑壳，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极了，想这些有的没的的问题做什么？他过去的是非善恶都与她无关，如今他能好好活着就是自己唯一该在意的事情。
“哎……”叹了口气，她百无聊赖抱膝坐在原地，看着冲田默默想，这男人竟长着如此精致无双的面容，若是不了解，她才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鬼神一样凌厉的冲田总司。
“真是好看的人呢，不过……”土地上深深的字迹，「冲田总司」也不知要多少场雨才能洗刷得下去。
“冲田总司。”
“冲田总司…”
“冲田总司？”
“呀呀，这是怎么了？真是……”千叶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那是比一秒更加短暂的时刻，唇齿厮磨念出他的名字，或冰冷如鬼神，或骄傲如传奇，他的名字用自己的声音唤了出来便在一瞬间被赋予了有别与他人的特殊意义。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时光将这段记忆展平，终于明白，那一刻她轻呼自语的声音，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的，那样的温柔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八重樱（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