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幻魂羽罗

3、第三章

　　“呵。”清冷的声音从我耳畔传来，不吝于一道惊雷，冲散了我的睡意。那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感情：“你若死了，枉费我一番功夫。”
　　我下意识觉得怪异之极，这样的说话，怎么一点起伏也无，好像在干瘪瘪念一句无关痛痒的文章。这样想着，我却是能睁开眼，亦能活动身体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辉煌大门，和门匾上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我一阵迷惑，什么时候，我就到了碧落宫门口？这里温暖如春，哪里有半分寒冷？
　　我还在那里呆愣着，却有一个宫装美女走了过来，看到我，眉头一蹙：“怎么跑到这扇门来了？这是迎接神子的正门，我们宫女寻常来不得的。念你初犯，姑且饶过你。”她见我仍一脸呆傻，喝道：“还不快跟我走！”
　　我才醒悟，忙跟在她后面，从正门绕了过去，沿着一旁偏径走了一会儿，从一个小门进了碧落宫。宫装美女在路上嘱咐了我诸多事项，把我领到一个门厅里，那里有许多同我一般年纪的女孩儿。她们服装各异，眼里有掩不住的好奇，暗自打量着门厅里的陈设，雀跃之色跃于脸上。
　　宫装美女临走前打量了我的衣服，那是为了祭献神礼而穿的衣服，华美异常说：“太过庄重艳丽，以后少穿。”
　　我点头称是。
　　碧落宫与我所想迥异，如今状况亦莫名其妙，我却不敢造次，神的高贵威严之感已深入骨髓，我总有种莫名的惧怕。
　　分配任务完毕，我变了三等宫女，分到了最脏最累的活儿——刷马桶。更加恐怖的是，几天之后，我的脸变得异常丑陋，全是一块一块的红斑，还生有一个个痘痘，恐怖之极。便是与我同屋的宫女，在夜里陡然看到我这张脸，也不免惊叫，几番折腾，她还是暗自使了银钱，从屋子里搬了出去。
　　就这样，我孤身一人，很是过了几个月艰苦生活，想我堂堂部族公主，这种活还真没做过，但是我能从又苦又累又饿又绝望的境地走过来，心志更加坚韧，所以还是忍耐了下来。其间，不是没有想过打听慕容兰，但是我一提到王子，周围的人便发出嗤笑，嘲笑我的白日做梦，就算是碧落宫，王子也是极高地位的存在，紧次于十二属神，而我只是最最低贱的三等宫女，当然不配打听他们的事。
　　我也曾奇怪什么是十二属神，在部族之时竟从未听说过。不过几番打听，没有打听出什么，大多数的人都是模模糊糊，怎么也讲不清楚，毕竟我能接触的人都层次太低，而大多人就算知道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我太丑陋。在人人都面貌不俗的碧落宫，是毒刺一般的存在。
　　于是我只得日复一日的做工，碧落宫的人除非特殊允许，否则终身不能出宫，若擅自逃出了宫，不等有人抓你，但是禁制就能要了你的命。我一向惜命，所以乖顺的很，没有生出逃亡之心。
　　……
　　这样好似没有尽头的生活是在那一天改变的。
　　那天晚上月光明亮，我做完了活，慢慢揉捏着腰走向房间，突然出现两个卫，驾着我把我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那里有腻死人的香味，到处镂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各处摆设大气高雅，最后，侍卫让我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威胁了我几句，大意是让我老实点，然后让我和另一个侍女在隔间等待。
　　侍女透过隔间帘子的间隙，小心翼翼观察，我比那侍女矮上不少，干脆蹲下，也细细观察着。那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对着正门有长长的阶梯，十分庄严肃穆，因为视角的关系，我并不清楚阶梯上有什么，只是猜想那一定是很尊贵的东西，才当得起人如此膜拜。
　　正想着，旁边的侍女直起了身子，我马上也依样画符，收腹敛目，做恭敬状。直到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上灵茶。”侍女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则紧随其后。开始她已嘱咐过我，只需把盘子里的糕点摆好即可，她负责比较精细的泡茶工作。
　　我摆好糕点后，就在一旁等她。不着痕迹的打量，才发现，这是一间殿堂，应该是议事的地方，只是阶梯太高，与我以前看过的议事殿大不一样，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慕容兰，你可知罪！”突然，一个男子暴喝，我反射性抬起头来，看到男子满脸戾气，原本丰神俊秀的仪表再找不到半点气质。
　　但是我更加关心的是他说的话——慕容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是慕容兰，他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似乎一点没有受暴戾男子的话的影响，那悠闲地一饮，就是对暴戾男子最大的嘲笑。相比于几个月前，他很是清减了几分，脸色不再红润，唇色也不复往日艳丽。不过，就算是这样，也美极了，如果说以前是如出鞘的宝剑的话，而今便是淬了毒的短小的匕首，泛着冷幽的美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想来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
　　那白衣暴戾男子气极，道：“禀神上，慕容兰罔顾神意，私自出入镜水园，并且居心叵测，为夺王位，杀害同为十二神属的青棱！此人不除，恐您难安！”
　　我暗自撇撇嘴，这男人说话好生霸道，好像在威胁神一样。
　　阶梯上方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兰儿，你可知罪？”话是这么问，我却觉得这话里没有半点问罪的意思。
　　“唯神明鉴。”慕容兰如是说。
　　“唔，我相信你。大家也都不要纠结这些事了”再次随意无比的一句话，一切事情都被揭过了，神很宠信慕容兰。
　　白玉一般纤长的手把玩着茶杯，慕容兰不咸不淡的微扬起嘴角，却殊无笑意。他似乎更美了，美到极致却觉得妖异邪恶，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只在暗处亮出一小段淬毒的刀尖，叫人胆战。
　　在这种情况，我自不会和他打招呼。完事后退下，旁边的侍女脸红红的，我才注意到她差点把唇咬破了。她气呼呼地说：“哼，现在神气也没用，早晚变成最下贱的东西。”我不敢接嘴，心里思量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时不敢确定她指的是谁。
　　她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还在这儿干什么！看你这么木讷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认识属神殿下的，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当值，知道没有！”
　　我乖顺的应道：“是。”
　　虽然活儿轻松了很多，但是整天有人在耳边谩骂不止的情况也不好受。伏低做小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回到房间匆忙换下了那身漂亮的衣服，便四处打听慕容兰的消息。
　　原先的宫女们见我“高升”，有抽抽嘴角说两句风凉话的，也有赶着上来巴结的。说实话，这么些天，我都恍惚以为这里不是碧落宫，那个至高无上受人敬仰之所在，幻想中的飘渺气质只是镜花水月，这里的人为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为别人的成功而嫉妒不已，所有的情态和人间并无不同。
　　有时候想到无知的自己曾生出过的那些憧憬与向往，总会觉得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碧落宫不辨岁月，我也不知道时日，有一天，我依旧在议事的大厅侍候，本来不甚专心，后来听到有人禀报“人间迟迟王位无主”之事，精神才归了位，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禀报之人瞥了一眼慕容兰，想是有所指。
　　慕容兰是王子，已经经过了碧落宫漫长阶梯的考验，得到了神的颌首，本应降临人间成王的……
　　神坐在纱帘的后面，似乎轻笑了一声：“那还不好办。”一道红光从纱帘后飞跃而出。
　　却是直直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议事厅的人大惊，只有十二属神和慕容兰巍然不动，但是他们的眼神却也是显出惊异之感。
　　想来那道神光就是人间的选定王子光芒，我踏上碧落接替却未死，王子还该是我才是。
　　“以后你便来我身边侍候吧。”这是神说的话。
　　就这样，我成了最最高贵的神的贴身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