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53、13

　　药里有助眠成分，严如玉喝了药就睡下了。
　　“咳咳……”
　　哪怕睡着了，严如玉还是会偶尔小声的咳嗽，睡得并不安稳。
　　凌云就坐在床边，伸手抚在她眉间，轻轻揉开她紧皱的眉头。
　　“睡着了多好，不会和我争吵，可我怎么还觉得你还是醒着比较好？”凌云自嘲，“我是有病吧？”
　　睡着的严如玉平静而温和，不像醒着时每每都会气得他心口疼，可他却还是觉得醒着的严如玉更可爱。哪怕口下不留情，总是嘲笑讽刺找他的茬，他还是更喜欢她和他针锋相对的样子，鲜活明媚。
　　见严如玉神情舒缓许多，凌云给她整理了下被子，悄悄的离开房间。
　　凌云去找掌柜的问了最近的点心铺在何处，去买了一些点心，回来时严如玉已经醒来了，正在楼下大堂里陪着两个人说话。
　　“席沐？”
　　严如玉陪的人正是凌云许久未见的席沐和一名艳丽的女子。
　　“凌云。”席沐见凌云回来回过身来面对着他，严谨而疏离。
　　“坐。”凌云走到严如玉身旁落坐，问道：“你不是回了万剑门吗，怎么会来这里？”
　　凌云听凌风说起过，在打开了云雾山的圣坛之后，江白离带人回了江城，席沐则回了万剑门，现如今，又怎么会在淮南出现。
　　席沐说道：“我是追着莫风来的，他是我师父的手下，月前带走了我师父的骨灰，我来讨回，便一直追到了此处。”
　　严如玉转头问凌云，“是在城外劫杀我们的人吧？”
　　凌云点头，“应该就是他们。”
　　“你们和他们照过面了？”席沐皱了皱眉。
　　“嗯。”凌云说道：“上午在城外见过了，他们一心要杀了我为柳掌门报仇，难得忠心之士。”
　　“回头见了他们我会劝他们放弃的。”席沐看了看凌云，不知还要说什么。
　　杀师之仇横在他们中间，纵是再好的朋友，再见面亦是无语相对。
　　“咳咳……”严如玉咳了几声，见场面一度尴尬，出言笑道：“席公子，说起来咱们也有许久没见了，你们追查的莫风也不知在何处，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便先在这家客栈住下，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有时间我们还能叙叙旧。”
　　席沐看了看凌云，点头，“好。”
　　“你不舒服，我送你上去休息。”凌云带着严如玉站起来，同席沐说道：“我先送严姑娘回房，有事你们可以去天字二号房找我。”
　　凌云陪着严如玉一起回了房间，严如玉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水，“我说，你们至于这么生疏吗，以前，你们不是好朋友吗，现在这个相处多尴尬。”
　　“一条人命横在中间，再怎么样也回不到从前了。”凌云叹气。
　　柳胜的死，是凌云和席沐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阻碍，再见面没有刀剑相向，能和平相处已经可以了。
　　“对了，我一直没问过你，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长生事件，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他们不是打开圣坛了吗，里面有所谓的‘长生牌’吗？”
　　当初因为这件事，柳胜设计的一系列事件，一路追杀江白离凌风等人，后来柳胜身死，江白离他们前往云雾山开启圣坛，但因为严如玉当初为凌风所弃，根本就没心情打听什么，所以，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圣坛里的是什么。
　　“是有一个长生牌，凌风当时不是和沈姑娘一起去的吗，回家之后他们说的，圣坛里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江白离要找的秘籍半张纸片也没看到，但确实是有一座长生牌。”凌云想起凌风和他说起过的长生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座？”什么样的牌子能用座来形容。
　　凌云伸手比划了一下，“从山洞底到洞顶，是从石壁上凿出来的，巨大无比，上面书写两个大字‘长生’。凌风说，当时他们几个人都蒙了，连一直跟着他们想要伺机抢夺宝物的那些人也蒙了，说是整个圣坛的山洞干干净净再无二物，之后，他们连圣坛都没有重新封闭，就那么放着就各自离开了，好像现在是个人都可以往云雾山一行前去参观。”
　　“哈哈，咳咳，真的啊？”严如玉也笑出了声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柳胜死的也太冤了，处心积虑二十年就为了一个石壁！”
　　凌云不屑道：“他冤吗，为了一个不清不楚偷听来的几句戏言，他陷害朋友，谋算兄弟，把整个江湖搅得腥风血雨，二十年前死了多少人，数得清吗，他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算得过来吗，他半点儿也不冤，这么轻易的便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厌恶一个人。”
　　凌云一惯是温文有礼的，严如玉从没见过他口出恶言，哪怕是他当初和她最不对付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口下不留情。
　　“当年一场武林浩劫死伤无数，只为了他一己私心，不顾道义罔顾人命，有良知之人谁能不厌恶他！”凌云自幼谨正持身，一身侠义，柳胜这般人自是让他从心底不屑。
　　“到底是席公子的师父。”
　　凌云叹道：“不管如何，杀了柳胜我并不愧疚，席沐，我们到底回不到从前，虽不能再相交莫逆，但至少没有成仇人，见面可以坐下平和相对已经可以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买了些点心回来。”凌云说着把一直拿着的油纸包打开，有米糕、豆糕、菊花饼，一样样的放到严如玉面前。
　　“只有这些？”严如玉皱了下眉头，“没有桂花糕吗，我喜欢吃那个？”
　　“卖完了。”凌云拿了块菊花饼给她，“试试这个，店家说这是他们店里卖得最好的点心。”
　　“还可以。”香酥可口，又不会太甜腻，带着淡淡的菊花的苦味，意外的还不错。
　　“那也少吃些，一样只能吃一块，你还病着呢，这些点心到底腻了些。”凌云嘱咐。
　　“那你还买？”
　　“还不是怕你饿。”
　　严如玉哼了一声，笑着把手上的饼渣擦掉，“凌云，你知道，你真是不会说谎，下回再说桂花糕卖完了记着别说卖得最好的是另一种。卖得最好的还有，卖得不好反倒卖光了，自相矛盾啊！”
　　凌云愣了下，反驳，“你就不许人家卖得好的做得多吗？”
　　“随你。”严如玉喝了杯水，说道：“对了，跟着席公子那位姑娘你认识吗？”
　　凌云摇头，“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诧异，咳咳，席公子怎么会跟一个伶人在一起？”
　　“伶人？”凌云疑惑，“那位姑娘？”
　　严如玉点头道：“我做了多年的家主，娼寮是不会进，但谈生意青楼教坊去的就多了，是不是伶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了，那位姑娘虽然看似文静端庄，但神情举止骗不了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只是不是仇人就行，其他的跟咱们又没关系。”凌云并不在意，是不是伶人，她都是席沐带来的，就当是平常人相待就好。
　　“我不是瞧不起伶人。”严如玉解释道：“我也不过是个行商之人，出身寒门，我不会瞧不起她，只是好奇，先前在清心谷席公子对林栖那还是死缠烂打呢，怎么这才几个月就变了？”
　　“怎么，推自及人，想到自己啦？”凌云打趣她。
　　“你给我闭嘴吧。”说起这事严如玉就闹心，她这儿还没过去呢，他居然还敢拿来开玩笑。
　　“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凌云拉着严如玉起身把她按到床上，“你还没好呢，好好的卧床休息，养你的病吧。”
　　“无聊，躺着也不舒服。”严如玉坐在床上，说道：“这样，你去找胡二把棋盘取来，咱们下会儿棋吧？”
　　“头不疼了是吧，下棋极费精神，你受得了吗？”
　　“喝了药睡一觉好多了，我是真的躺不下去了，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总比干躺着好多了。”
　　见严如玉如此坚持，凌云也不再拗她，“那说好了，只下一盘，不许耍赖。”
　　“一言为定。”
　　凌云去取了棋盘回来陪着严如玉下棋。
　　两刻钟后，一局结束，严如玉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却脸色发黑，十分不悦：
　　“凌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所以才这么敷衍我？”
　　严如玉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她执白，在棋盘上围了大半地盘，黑子输得只剩下寥寥几个角落。
　　“我说严大姑娘，赢了你还不高兴吗？”
　　凌云说着就要收拾棋盘，严如玉一把压下来。
　　“这局不算，重来！”
　　凌云却是冲她一笑，“先前你答应过的，只玩一局不耍赖，怎么，现在想要食言而肥了？”
　　“这是我耍赖吗，是你耍赖！”严如玉气极。
　　“我耍赖那怎么我还输了？”凌云无辜极了。
　　“你故意输还有理了！”严如玉恨不得上手挠花他的脸，“这算下棋吗，你哄我玩的吧！”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先前我们说好一局就只能玩一局，现在一局已经下完了，你该去休息了。”凌云哄孩子似的，完全不在意严如玉的黑脸把棋子收好棋盘放起来，“我让厨房给你煮了莱菔汤，蒸了梨，呆会儿吃完了再喝药。”
　　严如玉不睬他，自顾自的背过身去生闷气。
　　凌云看得好笑，这般真性情的严如玉更显得可爱了。
　　凌云下去端了吃的上来，严如玉还是不肯理他，凌云只好上前讨饶。
　　“我错了，原谅我吧，等你病好了，我一天陪你下十局，保证全力以赴。”
　　严如玉就是不吱声，看也不看他。
　　“别气了，求你了，实在不行让你打我几下出出气行吗？”说着凌云拉起严如玉的手装模做样的往自己身上拍了两三下，“好了吧？”
　　“呵……”严如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底却有着诧异，凌云那般稳重的人，居然会为了她做这般怪模样，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不气了吧？”凌云也笑着看着她，“那把东西吃了，呆会儿还得喝药呢。”
　　“啊——”严如玉张开嘴，等着投喂。
　　“您可真是大小姐。”凌云认命的端起碗来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严如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凌云一心喂她吃饭没有察觉，直到严如玉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的脸，他才眼带疑惑的望向她。
　　“凌云，谢谢你。”
　　“嗯？”
　　“有你在，真好。”
　　严如玉头一次觉得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会是这么好的感觉，就像雨后晴空，冬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