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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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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呀,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叶瀞珽这日回家,刚推开家门,便惊动了正在客厅里打扫的彩蝶。他在武库那受伤的事惊动了库部的主事,那主事如今和张、王二位令史一起把他送了回来。
那三个大男人一见彩蝶都跟丢了魂似的两眼发直,好半晌,主事才羡慕地看着叶瀞珽低声说:「叶瀞珽,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姐姐?她怎么叫你公子?」
「这是因为……」
叶瀞珽愣了一瞬,正在想要如何回答,那边彩蝶已经笑盈盈地开了口:「我在来洛州的路上遇到强盗,是公子救了我,他见我无家可归便好心收留我,还认我做姐姐。但是对我来说,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叫他一声公子,照顾他衣食起居。」
彩蝶扯起慌来脸不变色心不跳,叶瀞珽反倒嘴角僵硬连笑容都要扯不出来,就他这没什么力气的书生,要真是遇上强盗,绝对只有彩蝶救他的份。
好在主事他们也没多想,还在一边说着瀞珽果然胆色过人之类的话,大概是因为今天他在武库那边的表现还算英勇。
难得叶瀞珽的朋友来了家里,彩蝶便留大家一起吃晚饭,张令史他们本来不好意思,可彩蝶这样的美人相邀,又有几个男人拒绝得了?便一群人一起吃了饭,席间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彩蝶看出主事很是欣赏叶瀞珽,当下在心里松了口气。
后来王令史就随口问起叶瀞珽有没有升迁的希望,主事说这事他已经跟上头提过了,一旦有机会,立刻就会安排。听了这话,叶瀞珽心里宽慰了一些,和彩蝶相视一笑。
吃完了饭几个人又聊了一会,主事就带着张令史和王令史先走了。
彩蝶让叶瀞珽进屋躺在床上,解开他衣服看了一眼,见他侧腰那里青了好大一片,禁不住连连摇头,「哎,公子要真是遇上强盗,多半是被人劫财又劫色,谁都救不了吧。」
一句话叫叶瀞珽脸涨得通红,瞪她一眼道:「什么遇到强盗,还不是你信口开河,我可没说过。」
彩蝶便嘿嘿直笑,拿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过来给他上了,然后朝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看来恩公……」
「什么?仲默来了?」一听彩蝶提起红衣,叶瀞珽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微微扯到了伤处,立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彩蝶回头看他,眨巴了下眼睛,「我几时说恩公来了?」
「哎?那你刚才……」
「我是想说,看来恩公要来,可没说他现在就到啊。」
调侃的话让叶瀞珽一阵无力,他重新乖乖躺回床上,一时之间也忘了问彩蝶,为什么她说红衣要来。
「对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公子十七岁生辰了吧?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又过了半晌,彩蝶突然问起此事。
叶瀞珽愣了好半晌,闷闷地答话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想回家看看爹娘。」
他离开家乡也有两年了,这期间因为想和红衣多相处一些时日,他便是逢年过节有机会也都没有回去。前阵子收到嘉陵关来的家书,念出母亲字里行间对他的思念,他才觉得自己真是不孝。虽然他一直有写家书回去报平安,但是爹娘看不到他人,从家书中又能解多少思念之情呢。
「也是呢,公子有两年没有回去了。」
「嗯,不过到现在还是七品小官,就是回去了,也挺丢脸的。」叶瀞珽自嘲地说完,抬手摸了摸鼻子。也许他最初确实没有多大的野心,可真的两年过去了还毫无建树,要真的回去了,丢的似乎还是爹娘的脸。
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很矛盾,爹娘从小就教导他做人要正直,所以去向吏部行贿那样的事他实在是做不出来,可是,这官场如此现实,是不是他什么都不做,真的只能一辈子看守武库?
「公子今日似乎感慨颇多呢。」彩蝶察觉到他的情绪,走到床边坐下,笑看着他。
叶瀞珽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彩蝶,「我毕竟也长大了,总不能永远像当年那样大大咧咧的。你帐本上的账目越记越多,我欠仲默的情也就越来越多。彩蝶,若我永远停留在原地,我还有什么资格和仲默交往下去?」
「公子想升官,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恩公呢?」
「都有吧。」
「好了,公子不要多想了,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公子一定会升官的。」彩蝶说完,揉了揉叶瀞珽的脑袋。
叶瀞珽得她鼓励,笑了笑,虽然他早就不像过去那般单纯,不再是一句「好人有好报」就能安慰的,但是既然彩蝶说了,他便当是真的。共同相处两年,他早把彩蝶当成姐姐,虽然她还是时不时地戏弄他,可那份戏弄于他来说也是温暖。
院子里这时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彩蝶和叶瀞珽同时转头,便见红衣真的来了。这两年间,叶瀞珽没见他做过别的打扮,他永远是一身红色的衣裳,戴着面纱,也永远是夜里才会来。
叶瀞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有问过他到底是谁,也从来没问过他平时都做些什么。许是太过珍惜这份友谊,他不想去问那些可能不是他该问的问题。
近年来北三邪的名声渐大,他在武库有时候也会听张令史他们讲起,红衣、狂刀、轻舞,这便是北三邪的名字。他知道仲默其实就是红衣,只是,他从来不曾过问这些事。
「恩公,你来了,公子受了点伤,正需要你的安慰呢。」彩蝶看到红衣,上前亲昵地挽住他,把他带了过来。
红衣在床边坐下,垂目看向叶瀞珽,淡淡地问:「怎么会受伤的?」
彩蝶便简单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拉开叶瀞珽的衣裳,硬要红衣看看他的伤口。
叶瀞珽本来觉得这种伤根本没必要给红衣看,何况在红衣面前解衣,他也觉得很是羞赧,但彩蝶向来不听他的,简简单单按住了他的手,就把衣服解开了。
一时间,屋内尽是他的抗议声和彩蝶的笑声,红衣却像什么都没听到那般,目光只落在那一片乌青上,久久没有转开。那太过专注的目光很快让叶瀞珽安静了下来,他只觉得被红衣盯视着的部位阵阵发热,几乎就要烧起来。
好在,红衣在这时终于转开了视线,把目光调回了叶瀞珽的脸上,看着他道:「下次不要这般逞能了,你又不会武。」
听出他言语中隐约带着的责怪,叶瀞珽吐了吐舌,答话道:「这次情况特殊嘛,武库被抢,我们这些令史可是要被砍头的。」他知道两年前的那件事曾闹得满城风雨,红衣和彩蝶自然也是知道,果然,一听他这话,红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恩公,你就放心吧,我已经给公子上了最好的药,这淤青到了明日便会消得差不多了。」彩蝶见红衣沉默,用戏谑的口气说了一句。
红衣点了点头,亲手帮叶瀞珽拉好衣衫,又朝他和彩蝶各看了一眼,淡淡道:「我要出一趟远门,要过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瀞珽,今年的生辰怕是没法为你庆祝了。」
「没关系的,仲默,你先忙你的事,我的生辰没什么的。」叶瀞珽话答得很快,几乎红衣刚说完,他就回答了。在他心里,红衣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到在红衣面前,他甚至完全想不到自己。
红衣欣慰地笑了笑,边上彩蝶却接话说:「恩公,你若赶不上公子的生辰,那不如现在就把礼物送给他吧。」
这话叫红衣略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礼物?」他不记得他有为叶瀞珽准备礼物,彩蝶这话从何而来?
「提前了这么多月,恩公应该还没准备礼物吧,但是礼轻情意重,恩公随便送样东西,公子也会很高兴的嘛。」
彩蝶这话出来,叶瀞珽才汗颜地发现,其实她是玩自己玩的够了,开始大着胆子去玩红衣了。他本来想对红衣说没这回事,叫他不要在意彩蝶的话,谁知道,红衣居然很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半晌后还看着他问:「那,瀞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唔……」叶瀞珽微微皱起了眉,一下子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他还真答不上来,何况,那东西还要是红衣现在就能给他的。
他盯着红衣看了好一会儿,又举目环顾他的房间,半晌后突然欣喜地说:「不如,仲默给我写一副字吧,这样我可以把仲默的墨宝挂在房里,以后……天天都能看见。」其实他本来想说以后看见仲默的字,就像看见仲默的人,可这话到了嘴边,终究是被他改了一下。
彩蝶已经在一旁拍手,边拍边说:「不错不错,公子真会想,恩公的字可是好看得很,要是拿出去卖钱,洛州城那些卖字的秀才都不用活了。」
「彩蝶,你总是如此夸张。」
「我夸张不夸张,不如过会儿让公子来评判吧。」彩蝶说着,朝叶瀞珽眨了眨眼睛,随后似是怕红衣不答应似的,已经走过去准备纸墨了。
叶瀞珽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红衣傻笑说:「仲默的字一定好看。」都说字如其人,红衣这样有绝世风华的人,写出来的字一定气势磅礴,傲然天下。
红衣被他说得有些无奈,微微摇了摇头,和他一起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彩蝶已经铺好了宣纸开始磨墨,见他们出来,笑着说:「恩公,我都有好久没有给你磨过墨看你写过字了,这次藉公子的光,总算又有了一次机会。」
红衣被她的话逗笑,走到石桌前拿起笔,看着叶瀞珽问:「想要我写什么?」
「公子,恩公一字千金,你可要想仔细了。」彩蝶总是一有机会就插上这些带着调侃的话,说完还朝红衣眨了眨眼睛。
叶瀞珽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喃喃道:「就写『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这八个字吧。」
「哎?为什么是这八个字?」彩蝶不解地叫了起来,边上红衣也把目光转到了他脸上,那目光熠熠的,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叶瀞珽瞥了红衣一眼,耳根有些发红,嚅嗫道:「没什么,有一次做梦梦到这八个字,所以……」他到现在都搞不清那晚的一切到底是梦是醒,残留在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印象让他不敢去问红衣,怕问了,就真正是一场梦。
现在这样也好,只要红衣愿意写给他,他就能把那天发生的事当成真的。
彩蝶还想说什么,红衣却已经落笔开始写了,他写字的时候神色很认真,虽然看上去和平时的淡漠没什么不同,但是叶瀞珽看得到他眼底深处的光。那光里藏着一份真挚,一份诚恳,还有一份叶瀞珽也无法理解的执着。
八个字,红衣一转眼就写完了,那字便如他的人,俊秀好看,笔锋初看平和,细看却透着苍劲锋芒,一勾一折之间更似藏着无尽的力量。
等待墨干的那片刻功夫中,叶瀞珽便这样愣愣看着那几个字,回不过神。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在这些字里看到了另一个仲默,一个和在他面前截然不同,蕴含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的仲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