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少年之歌》明月晓轩

3、竹马之交

　　4月下旬，坎普从伊谢尔伦前线发回通讯“形势有利”，在接到这一通讯的第二天莱因哈特派出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和渥佛根.米达麦亚两名一级上将前往支援。
　　文德林.冯.雷德尼茨子爵跟着军部众官员在宇宙港为两位一级上将送行之后拐到统帅本部旁一家咖啡厅，准备把送行情况记录下来，一进去就看到另一边靠窗座位上耀眼的红发男子。
　　“吉尔菲艾斯元帅阁下。”
　　“子爵阁下，”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在整个银河帝国历史中，宫廷史官往往有着非常微妙的地位，他们不一定大富大贵，但是特殊的工作需要使得史官自然而然和所有高官贵族熟悉。
　　连续几代担任史官的雷德尼茨子爵家族完全符合一名宫廷史官的要求，他们优雅、博学、聪明，但是没有任何政治野心，相反充满随遇而安的弹性。老皇帝去世之后，年轻的子爵很快将自己的办公场所转移到帝国军事中心——统帅本部。
　　莱因哈特掌握实际政权之后，将帝国三长官的职务尽收囊中。其中由其本人担任军务尚书和统帅本部长，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担任代理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奥贝斯坦、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又分别为属官。
　　照着雷德尼茨的想法，最佳办公地点当然是军务省，只可惜奥贝斯坦一级上将那种充满怀疑的眼光叫他非常不自在，退而求其次的从吉尔菲艾斯那里弄到一个办公室。
　　打开电脑，把咖啡杯退到不干扰自己的地方，子爵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运动着，一边还不忘向眼前明显满腹心事的年轻元帅提问。
　　“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两位一级上将前往增援，局势应该会明朗化。”
　　“希望如此。”
　　“元帅好象缺少一点信心，因为对方是那个‘魔术师杨’？”自己笑了下，并不期待对方回答的继续说道：“进来我听到军队中对于这一次要塞对要塞之战有一些负面意见，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奥贝斯坦一级上将谏言下的一次无意义战斗……”
　　“子爵阁下，您弄错了一件事，这并不是奥贝斯坦一级上将的提议。”
　　好像有点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吉尔菲艾斯很快离开咖啡屋，透过窗子雷德尼茨目送着红发元帅的背影，露出挠有趣味的表情，突然打了个响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下这样一段话：
　　“秃鹰之城事件戏剧化的解决有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军队高层都知道了奥贝斯坦阁下著名的‘第二人无用论’。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情况是，高级军官们自动将奥贝斯坦一级上将和吉尔菲艾斯元帅分立于两端。然而，在我看来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吉尔菲艾斯元帅本人并没有将对方当作敌人来看待的意思；同等的，我并没有从任何途经听到过奥贝斯坦一级上将对元帅在人格或能力上的指责。
　　“这两个人都表现政治上干净的一面，那就是尊敬对手和尊重事实，但是，接下来他们会不会因为‘所有人的期望’而不得不加深彼此裂痕，并且最终变成仇恨呢？”
　　合上盖子，这才发现咖啡早已经冷了，索性推得更远一点，雷德尼茨将目光投向蓝天，喃喃道：“那个魔术师又会怎样应付这宏大的要塞对要塞呢？真是等不及想要知道结局。杨.威利，到底要到哪一天我才有机会亲眼见一见你呢？”
　　“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可以分成无数份……”然后他对于自己这种贪婪的念头笑了起来。

　　这一年5月，杨威利返回伊谢尔伦要塞，以漂亮的一战彻底摧毁秃鹰之城要塞；坎普上将战死，缪拉上将重伤，帝国军伤亡超过90%。
　　缪拉带着狼狈不堪的士兵返回奥丁时，所有人都认为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一定会重重的责罚他，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会见结束后，雷德尼茨和几个军官说了一会话，走出大楼时，恰好看到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并肩走着，在所有军官面前犹如军神一样存在的青年，这一刻表情分外柔和，甚至邀功一样道：
　　“吉尔菲艾斯，我今天表现的很好吧？”
　　“莱因哈特大人已经得到缪拉上将永远的忠诚了。”
　　“就知道吉尔菲艾斯一定会这么说……”
　　“安妮罗洁小姐也会高兴的……莱因哈特大人……”
　　雷德尼茨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不由自主联想到盛传在军部中的“第二人无用论”，微微挑起眉，隐约觉得被军官们嘲笑的这一理论果然有一些道理。
　　这个时候，年轻的历史学家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之间最后一次童年友谊的表现。

　　罗严克拉姆公爵座下那些年轻将领中和冯.雷德尼茨子爵来往最密切的是有着艺术家提督之称的梅克林格上将。出生于银河帝国富裕家庭的梅克林格在年轻子爵还是继承人的少年时代就相识，多才多艺的帝国军将领很自然和精通历史、文采出色的雷德尼茨保持了友谊。
　　对于雷德尼茨这样一名真心诚意热爱自己工作的宫廷史官，结识一两名高级将领是绝对必要的，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给后代的人留下一些尘封于军队高层记忆中的东西。
　　雷德尼茨子爵府邸在奥丁南面山地上，充满地球时代十八世纪英国园林气息的子爵府已经有230多年历史，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在梅克林格眼中都有着“文物”这样的头衔。在休假期间，梅克林格经常应邀前往天鹅林山庄和雷德尼茨欣赏古籍、谈论历史，顺便倘佯于树林之间。
　　缪拉舰队返回奥丁后没几天梅克林格和雷德尼茨在子爵府邸宽敞而散发着桃木清香的书房中从地球时代的风云变幻一直扯到刚刚结束的要塞对要塞。
　　“本来以为您会申请随军，毕竟要塞对要塞在战术上是一种壮举。”
　　雷德尼茨微笑着摇头道：“这样的战役还不值得我去冒险。”
　　“哦？那么子爵阁下愿意为什么样的战役去冒险？”
　　“比如说关系到帝国存亡的亚姆利扎会战，帝国改朝换代的内战，至于接下来……”略微停顿一下，仰头道：“下一个吸引我的，应该是统一银河之战。”
　　梅克林格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笑了起来：“您对局势的把握让人震惊。”
　　“罗严克拉姆公爵大人充满锐气，他拥有惊人的军事和政治的双重天赋，他有野心、有实力，更为重要的是，他还年轻。这样一位君王绝对无法忍受在银河之中有和他同样光芒的星星存在。”
　　“难道……您的意思是说，杨威利上将？”
　　“我认为，在公爵心目中杨威利和自由行星同盟是同一个存在。”
　　在相对大笑之后，梅克林格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突然凝滞住；雷德尼茨发现了这一点，却不点破，只是安静的望着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帝国军上将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管怎么说，和平总是让人期待的。”
　　“内战比外患更让一个有良心的军人筋疲力尽，是么？”
　　“正如您所说。”
　　“梅克林格阁下，您是一位敏锐的军官，有着非常高远的判断力。我非常想知道一件事，在您心目中，罗严克拉姆阁下所有军官里，哪一位堪称翘楚？”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元帅。”
　　“吉尔菲艾斯元帅……”他轻轻的摇了下头，叹息道：“我所提问的所有军官，都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甚至包括那个人——那个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一级上将。”
　　“奥贝斯坦参谋长是一个能够公平而正确评判他人的人。”
　　“是的，精确的让人害怕。”
　　这段对话后的第二天，梅克林格接到中止休假的命令，原因是舰队出了某些不大不小的问题；然而，雷德尼茨子爵在听到他的辞行后立刻吩咐收拾行李，要和梅克林格一同回奥丁。
　　“子爵完全没有必要赶着回去……喂，难道阁下又嗅到了什么特别名堂？”
　　后者微笑道：“您真是了解我，梅克林格阁下。”
　　梅克林格在短暂的思考后一击掌，笑了起来：“要开始做新的准备了。”
　　象以往很多次那样，文德林.冯.雷德尼茨子爵再一次证实了自己预感的正确性，梅克林格回到奥丁后，还来不及处理完舰队不大不小的事故，一个夏日清晨，所有将军，包括宫廷史官雷德尼茨都在睡梦中被叫到元帅府。
　　“今天晚上在新无忧宫内发生了一点事情，一个七岁的男孩不知被什么人挟持了……”
　　一个瞬间，雷德尼茨感到有一阵寒风拂过他拿着电子笔的手指。

　　“流肯上尉！”
　　“子爵阁下？”
　　“为什么没有看到摩顿中将，作为新无忧宫守卫者，中将阁下应该在元帅府等候处分才对。”
　　“中将……已经自杀谢罪了。”
　　“原来如此。”雷德尼茨对自己说，看来我能够理解吉尔菲艾斯元帅为什么会在会议上带有一种阴郁的气息了。
　　不紧不慢的沿着元帅府宽敞的走廊往外走，尽管熬了半个晚上，他还是决定直接前往统帅本部的办公室，他非常清楚在这次会议后的短时间内军部不会给他提供更多的素材，但是，他对一个人的反应产生莫大的兴趣——吉尔菲艾斯。
　　然而，一直到当天午饭之后，吉尔菲艾斯才出现在统帅本部，脸色非常的难看，即使在和雷德瓦茨打招呼的时候都没能顺利挤出一个笑容。
　　他办公室的窗正对着统帅本部外面积达到百亩的绿地，只要气温合适，雷德尼茨喜欢半开着窗，常常有淡淡的花香从风中透出。他也喜欢站在窗前思考问题，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内战之后新无忧宫的防备标准降低了很多，但是，克斯拉提督是一个厉害人物，绑架皇帝是了不起的事情，事先不可能没有一点端倪……所以，克斯拉肯定会注意到，但是，没有道理摩顿在收到警告之后还掉以轻心，这不是那个老人的风格，除非……
　　“除非，摩顿和克斯拉都没有收到警告！这么说来，是故意牺牲掉那个老人了，难怪吉尔菲艾斯提督这么不高兴。不过，提督的性格，不应该将情绪带到办公会议上……”
　　一缕淡淡的笑容浮现在眉目端正的脸上，雷德瓦茨为自己推断出的结局兴奋起来：
　　“只有一种可能，连吉尔菲艾斯提督也被蒙在鼓里……应该是那个人，那个奥贝斯坦的进言。不过，对于皇帝来说，吉尔菲艾斯提督已经不在是他青梅竹马、无所隐瞒的好友，而是，而是，可能对他的宏图大业产生妨碍的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