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7、十里红妆（修正）

　　第三章

　　旖暮的大脑，在这一刹那，竟是一阵空白。
　　他并不是不谙男女之事，只是第一次一个女子主动吻上他的唇，还是让他心里一阵悸动。
　　旖暮早已过了男子可以娶妻生子的年龄，他的大哥三弟，哪一个不是子女绕膝，合家欢乐？
　　可他偏偏不急，虽过了弱冠之年，仍是孑然一身。

　　刚想推开她，旖暮却又感觉到，一只寒冷的小手，慢慢的握住了他宽广的手掌，紧接着便是十指自然相扣。

　　她仍是闭着眼睛，却轻轻地，略带着笑意的离开了他的唇，又重新抵上了旖暮的肩头，小声的说道，“翊，我为什么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场景呢？”

　　“为什么还记得呢……”她似是不解的喃喃，那声音煞是暗哑低沉，和着夜色，是无尽的忧伤。

　　稍晌，旖暮只觉得胸襟一片凉意。他低头看去，才看到衣裳的前襟沾着潮堇两行淡淡的清泪。

　　“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不嫁的……”旖暮微微叹了口气，他不知自己为何，竟出乎意料的抬起了手，抚了抚她脸上濡湿的泪痕。

　　“不……” 潮堇倚在他怀里的脑袋轻轻晃了晃，“我只要知道你不愿我嫁就够了。知道你的心意就足矣，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嫁的……”

　　潮堇说话的鼻息越来越轻，越来越平稳。在旖暮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就再没了声响，像是沉沉的睡着了一样。

　　驮着他们二人的马儿没有主人的催促，走得越发的悠闲。月光投射着他们的影子，伴着冰冷入水的夜晚，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次日天刚打亮，潮堇便朦朦胧胧有了意识。她此刻的头像是要炸掉了一样，苦不堪言。

　　她微微的张开双眼，只见一张清静平和的脸，映入眼帘。
　　“姑娘，你醒了？”素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在哪里？”她微微张开了嘴，痛苦的问道。
　　“姑娘是在阁里，”素儿递过了一杯清水，服侍着潮堇让她慢慢饮下，又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让她顺一顺嗓子。

　　“还好姑娘宿醉的事没让月娘知道。”见潮堇觉得好了一点，素儿才继续开口，“姑娘昨天怎么又悄悄地溜出去了呢？要不是苏家二公子把你送了回来，我都不知道姑娘在大婚前一夜跑了出去呢。”

　　“你说谁？苏家二公子？”潮堇的意识立马恢复了。
　　素儿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又点了点头，“嗯，我不知道二公子是怎么把你送回来的。那个时候我本是在睡觉，只听有人敲了敲门，我心下还很是不解，就只听门外人自报了家门，还说让我去你的闺房照看你。”

　　潮堇的思绪早已不在素儿的话语之上，她的心底又开始不断地嘲笑自己，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梦啊。翊并没有来过，也并没有向她表白过心迹……那个说过不爱她的人，依旧不爱她。而她为何，一遇到翊的事，平日那些谨记的箴言都抛掷脑后了呢？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素儿这就去准备漱洗水和洗澡水，姑娘今日出嫁，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才好。

　　此时苏府在清晨第一缕日光的映射下，变得格外的朝气蓬勃。早先装点苏府的大红彩带，丝绸，灯笼，衬着随处可见的“喜”字，想不让人觉得高兴都难。

　　然而，旖暮的心情，却不像今天的天气一般明朗。自他送了潮堇回碧海阁回来之后，他久未合过眼。心下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抑着，让他无比躁动。可这躁动的原因，他自己却又说不清楚。只知道随着大婚吉时的不断临近，他这种浮躁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公子。”旖暮的门被轻轻的叩响了。

　　听见这一声低唤，他才有些回神。忙快步起身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微低着腰小厮摸样的男子站在门外。他向左右张望了片刻后，二话没说，便把男子请进了屋子。

　　“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可有查出什么？”旖暮尽量压低了嗓子，问道。
　　男子抬起头，再次确定门窗都已紧锁后，才小声张口，“小的不敢说这消息是否准确，但想着能给公子做个参考，特此才跑来的。”

　　旖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日公子从碧草阁匆匆走后，阁里来了个富贵公子。他虽然没道明身份，但看他穿金戴银的架势，也一定生在个商贾世家。”男子开始如实汇报，“我听那公子口音像是东凌国人，又想起前些日子公子好似也提了潮堇姑娘是凌国人，我就想说与这位公子多攀谈几句，怕是能打探出什么来也说不定。起先我们聊了聊这锦城的风土人情，随后又说到了各国的明川大山，到了最后我见这公子倒是颇对兵器和暗器感兴趣。于是，我便问了问他公子与我说的尖带翊字的银针。”

　　旖暮突然神色有几分惊喜，忙问道：“他怎么说？”
　　男子继续道，“这公子听到我问这个，先是脸色一变，随即便拼命问我是怎么知道银针一事的。他刚开始什么也不肯讲，倒是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才让他开口。”

　　“他说这“翊”字银针本是属于凌国“翊”字帮的暗器。但“翊”字帮销声匿迹了多年，原先江湖上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说，早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起先查了那么久，都毫无半点头绪的原因。”

　　“翊字帮？”旖暮打开了扇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你可有问出翊字帮是什么？”
　　男子看了一眼旖暮，随即便点了点头，
　　“翊字帮，是东陵国以前让所有江湖人士都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传闻此帮派，由七个男子组成，每一个男子的名中都带了翊字。而七个男子的武器各不相同，虽大多使用暗器，但也有使枪剑极为出神入化的。而他说这银针暗器，翊字帮中有两人使用，一则是帮派的帮主，也是七人中的老大，而另外一个，则是帮派中的老小。”

　　“他只说到这里，便什么也不肯再说了。他还声称自己这些也都是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不足为信。”小厮装扮的男子说到这里，便收了声。

　　旖暮突然一惊，他现在有点恼怒他自己了。昨夜潮堇握着他的时候，口口声声叫着“翊”，他为何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呢？

　　当日那银针上着了翊字，却并未淬毒，而昨夜她又百转柔情的叫着“翊”，难道不恰巧说明，她和翊字帮这样的杀手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

　　“那人可还在碧草阁？”旖暮问道。

　　小厮点了点头，“今早我出来前特去确认过，在顶楼的套间住店。”
　　旖暮立即收起在手中把玩的扇子，插进腰间衣襟，厉声道，“快带我去见他。”

　　时间随像往日一样不停的流逝，可对西海阁和锦城百姓来说，这一天，却不是平凡的一天。
　　西海阁的人们都上上下下的忙碌着，她们期盼的再度改写他们历史的一天，终于到来了。这场风光无限的婚礼，不仅会是上上下下所有西海阁姑娘的憧憬，也定会载入锦城的年鉴史册，名垂青史。

　　月娘看着镜中已是凤冠上身的潮堇，说不出的赞叹。唇红齿白，清逸动人，真是世间难得的女子。她仔细端详着镜中潮堇的妆容发束，即便是有一点点瑕疵，她也是不厌其烦的为她改了再改，这十年不遇的头等大事，她定是要让她完美呈现。

　　素儿站在一旁也忙着不断打点，太阳很快便爬上了三竿，不知何时，街上的礼炮声此起彼伏，这苏府娶妻的大事，终于在人们喧闹拥挤的街头拉开了帷幕。

　　“姑娘。”素儿再已披上霞披的潮堇耳边小声轻唤，“我刚在我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字条，我虽辩不得几个字，但还依稀分辨得出，这字条似是给姑娘的。”

　　潮堇心下一片颤栗，她忙揭了盖头，颤抖的拿过素儿手中的字条

　　一朝春水不复返，
　　切切私语过耳畔。
　　小亭楼筑景依旧，
　　心却空空犹两端。

　　潮堇的泪，在一刹那间，突然喷薄而出。她认得的他的笔记，他认得，他来了，他终究还是来了！

　　素儿在一旁吓了一跳，忙出声安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都是素儿不好，都是素儿不好，姑娘不要哭了，妆都要花了。”

　　眼见素儿吓得马上就要跪倒在地时，潮堇终于屏了开闸的泪，抚着素儿的胳膊，道：“我没事。我没事。我是太高兴了。”

　　对，她真的是太高兴了，可高兴的却不是自己终将出嫁了。

　　“一切小心”，四句诗的每一个首字此时汇成了一句话，淡淡的流淌在潮堇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