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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巾帼须眉 ...

  •   第十六章

      平静的空气之中,突然暗流涌动。何萧翊感觉到,在他耳畔笔直运动的空气分子,突然混杂着凌乱的声音,在周遭旋转起来。

      “小心!”他心知不妙,刚想要飞身挡在潮堇身侧,却见潮堇早已有所防备,微微侧身,躲开了划过身侧的两支白羽箭。

      “再放!”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便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女声,那声音透露着昂扬的自信,来势汹汹。

      随着这一声令下,“嗖嗖”的箭雨毫不客气的闯过枝蔓丛生的树林,径直向潮堇和何萧翊二人飞来。

      潮堇没有多余的空隙思索,她下意识地抽出腰际长剑,那剑柄的血蓁花在银白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腥气。她左劈右削,只听“叮叮”数响,长箭像是半空折翼的白鹤,纷纷陨落,向大地奔去。

      然而,势单力薄的两个人纵使武功绝伦,也不能抵挡身后犹如千军万马接踵而来的利器,潮堇黑色的夜行衣,早已被箭矢勾破,左臂和腰间那细如绵丝的伤口,仍在渗着殷红的血。

      “堇儿……你还好么?”何萧翊被周身长箭所困,抽不出身观察潮堇如今的情形,但语气中分明是焦急的关切。

      “嗯。”潮堇的鼻腔中只促狭的发出一个单音节,此时的她也正在集中心智,对抗那些势如破竹的弓箭。

      “没我的命令,不许停!今天我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身后那女声再一次响起,透着内力,穿破丛林,直直传入他们的心脉。

      潮堇紧握长剑的手紧了一紧,细密的汗珠在手掌中涔涔而下,粘稠了那熠熠生辉的金属光泽。血蓁长剑像是体会到了主人所遭受的巨大痛楚,那克制不住的震荡之声不断从它的周身发出,环绕着的剑气也陡然增强,只一瞬,它爆发出的哀鸣就足已引得天地齐喑。

      “堇儿……”何萧翊捕捉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异样之声,不禁心下一黯,怕是潮堇遭遇不测。

      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阻止潮堇插手苏碧儿一事,而让她来这里涉身犯险。他本以为,凭着潮堇的心性,她定会救下受尽凌辱的苏碧儿,而此后,也定会成为众人口中“心慈手软,勾结敌军”的千夫所指。可现如今,他才发觉,他宁愿让她面对凌子啸的军惩,宁愿让她的部署在军中得不到支持,也不愿意看到她此刻面临性命之危。

      潮堇的眉稍微敛,苍白的脸颊在月色下是说不出的空灵,她回身格挡下最后一枚长剑后,终于小声开口道:“翊……我们走……”

      白松山源头的泉水泠泠淙淙,水声潺潺,在夏日的夜中,给人带去丝丝凉气。而潮堇的身体,也正如那冰冷刺骨的泉水一般,冷的像寒石冰床。

      她左手的袖摆突然一紧,刚才还在运功抵御侵犯的手突然被一个宽大的手掌包住,还未来得及挣脱,就听何萧翊的声音已在她身畔响起:“跟着我走,那箭太厉害,我们得另寻出路逃走!”

      潮堇没有吭声,她握剑的右臂只觉越发的吃力,那长剑仿佛千金压顶,拖着她的小臂和手腕不断的下沉。她忍住那钻心的痛意,想要把长剑重新送回剑鞘。可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潮堇也无力完成。

      只听那剑尖终于触及地面,滑破粘土的“嚓擦”声蜿蜒在他们的身后,那巨大的摩擦力,登时让他们的速度大减。

      “别停……你们往西边追,你们东边,你们……”那英气的女声犹如鬼魅,总是尾随在他们的身后,挥之不去。

      何萧翊看了一眼身后那相互错结的阴影,终于放慢了奔跑的步伐,回身向潮堇望去。他看着潮堇眼中那漠然的光芒,突然心下一恸,把她横身抱起。他提起一口气,脚下一轻,凝和着毕生内力的他终于拖着潮堇,稳稳的飞身做到了高大树干的枝杈之上。

      茂密的树冠在黑夜中是最好不过的天然避难所,他们的黑衣黑发笼罩在这漆黑的阴暗之中,全然辨不清晰。

      “堇儿,我们现在这里躲一躲……等他们少了警惕,我们再走……”何萧翊用极轻的声音低语,他们仿佛是惊弓之鸟,一小点动静都足以使他们命丧黄泉。

      潮堇依旧没有说话,豆大的汗珠已经无法掩饰的从她颊间,颈间和身体滑落,那样毫无生气的面容,仿佛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堇儿,你怎么了?”何萧翊清逸的面容上那担忧之色一览无余,他想要扳指潮堇的身体,仔细趁着月光检查她的异况,却被潮堇毫不留情面的躲开了。

      潮堇用左手接过右手的长剑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把她递回了银鞘。随后,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隔了良久,才说道:“翊……你刚才可有看见,那一大片茎状的花海……”

      他被她的话语转移了注意力,一时竟忘了继续追问她的异样,而也是凝神思索了片刻。

      “我看不清它的颜色,不过,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附子草。”潮堇未等他接口,又继续道:“附子草可使四肢麻木,恶心呕吐,还可致人意识障碍、心律不齐、呼吸加快,乃至死亡……”

      “堇儿……你不会是要……”何萧翊微微皱起了眉,像是已经猜测到了她的心中所想。

      “正是。”潮堇的目光仍旧涣散,但嘴边却已扬起了一丝笑意:“这次虽然还未来得及探到泉水源头,但如若那真是附子草,此行也并不算意义全无。”

      “堇儿,且不说向河中投毒是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行为,就是那一河泉水可不光是南夏军队的命脉,也是东凌的生命之源。水系流动,稍一有流窜,那中毒身亡的可不仅是南夏那几万大军……”

      “杀手何时也竟讲求光明磊落了?”潮堇的眸子突然转向何萧翊,那深邃的目光中是难掩的寒冷,“短时间内,囤积方圆百里内所有绿豆和甘草,就算双方均中毒,我们手里也握有解药。”

      何萧翊怆然一笑,没有多言,只是低低呢喃道:“你不怕南夏早就发现这片附子草,做足了所有的准备么?”

      “大军迟迟不下,就算是旁门左道,我们一试也并不吃亏……”潮堇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的音符好像是拼劲了全力,从唇腔中吐出。

      “堇儿!”何萧翊一把拉过潮堇,他终于重新意识到,她,似乎受了极大的伤害。他抓过她的手腕,企图拉她入怀,这样虚弱的潮堇才可以有一个坚实的依靠。

      可不想,这一个焦急的动作却正触了潮堇的软肋,她额边的汗珠被手腕处的刺痛一震,更是如雨而下。

      借着月光,何萧翊终于看清潮堇右手腕那可怖的伤口。
      已经折断的羽箭直直插入她的顽骨,箭尾参差不齐的竹尖像是随时可以伤人的尖刀,而那射箭之人的力道之大,已让人难以想象。那箭梢深深没入手腕,血渍早已干涸发紫,圆形的伤口此时像是何萧翊心口上的一个洞,让他疼的说不出话来。

      “堇儿……再坚持一下,等他们彻底放弃搜查,我就带你回去……”射箭之人定是个擅武之人,这箭分明是混合着力道与速度一同而来,嵌在骨骼与肌肉之间,让人奈何不得。

      “南夏除去苏家,竟也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而且还是个女子……”怕潮堇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何萧翊拼命地寻找着话题。他此时的紧张感,竟像是那次在西海国目睹着潮堇倒在血泊中一般,是那么的害怕。

      “那是……肖袆……”潮堇的意识已经不再清明,但她也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肖袆?”何萧翊并不熟悉肖袆这个名字,反问道。

      “她是……苏旖暮的妻子……南夏肖将军的……女儿……”

      “堇儿……对不起……我本以为苏旖暮被苏碧儿的事情分神,所以今夜是绝佳的时机,却没有想到他的妻子,竟然也是习武出身……而且,会和他一同前往沙场……”何萧翊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怀中的潮堇在他的臂弯里,又向他的胸膛靠去几分。

      他感受着她鼻翼间清浅的呼吸和那冰冷的体温,感受着她胸腔里那微弱的心跳和娇软的身躯,心里像是翻滚的海浪,奔腾不息。

      如果,她能就这样,死在他的怀里,这样平和的安静的,又似是带着眷恋的死在他的怀里,那他也该满足了吧?如果这黑夜永无止境,如果他们的世界永远没有其他的人来打扰,如果……

      何萧翊突然被心下滋生的这莫名奇妙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可以期望潮堇死,怎么可以盼望他们这样独处的时间再多一会儿?潮堇的命,就是他的命啊。

      他再次确认了树立之内的安静之后,终于抱着潮堇飞身而下。他必须要赶回营帐,必须要找到最好的军医来为她医治,她必须要活着,即使是恨着他,漠视着他,也要好好地活着。

      怀中那个温度越来越低,仿佛自然已经开始吸收着她的精气,逐渐带走她的芳魂。

      “堇儿……对不起……”他反复的呢喃,以为这样,她就会突然睁看眼睛,笑意盎然的看着他,可她此时却偏偏像一个睡着的睡美人,安静的不着生息。

      东凌大军的锦旗在火把的映照下随风飘扬,当何萧翊终于看到那零星火光时,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的放松。

      “何将军,”守夜的士兵先是挥起长枪警惕的面对着逐渐清晰的黑色身影,而后,终于在看清他面颊后的一刹那,叫了出来:“何将军,怎么会是你……还有……凌将军?”

      “叫黄大夫来。快!”何萧翊来不及解释,他只知道这分秒的流逝都可能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如若那血不止,那她也不会再醒来。如若她再也不会醒来,那他,又该如何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巾帼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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