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戎马倥偬（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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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骏马突然前肢一曲，像是因为某种疼痛而长嘶不止。坐在马背上的潮堇，因为心不在焉，猝不及防地被摔了下来。那巨大的冲击，使得她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是谁？”微弱的月色中，一个冷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潮堇忍着胸口的剧痛，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身负重伤，还是真的碰上了绝世高手，她竟是分辨不出这声音从何而来。好似四面八方环绕着她的空气中，都飘荡着那清冷的男声，余音袅袅。
“在下凌潮堇。深夜打扰，多有得罪。如若扰了公子的清梦，还望公子见谅。但却是事出有因，有要事相告于秦朗秦大人。”
“找秦朗？”那声音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着讥讽道：“那恐怕要令姑娘失望了。秦朗是不会见你的。”
“还望公子能代我通报一声，就说是凌子奕的女儿求见。”潮堇却锲而不舍，丝毫不在乎他所说的话语
“哦？你就是凌渊最近封的那位长公主？”那声音突然显示出了几分好奇，“按说长公主深夜驾临，秦朗应该十里相迎才是。可正如刚才我说，他是不会见你的，即使你是凌子奕的女儿，也无济于事。”
听着那声音直称凌渊的名讳，好似并不忌惮他如今的皇家身份，潮堇便开始心生怀疑，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长公主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妨。我姓秦，字风岚。”随着那每一个字在空中飘散，一个洁白的身影，突然犹如晓月仙子，在潮堇视线的远方呈现。
那身影太过朦胧，好似像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一样，美若幻境，惊人却不真实。
白色发带随风扬动，三千青丝泻于脑后。他俊俏的眉眼，堪比梨花海棠，轩昂的气质，胜似凌云千丈。
“公子也姓秦？”潮堇仔细打量那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的男子，问道，“那潮堇敢问公子，与秦朗大人是何关系？”
秦风岚勾起嘴角，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他是我爹。”
“我说他不能见你，自然是真的不能见你。”他看着潮堇有些惊异的面色，继续笑着说：“如果长公主非要见，那你去阴曹地府拜拜他，倒也无妨。”
“你说什么？秦大人死了？”潮堇心下一沉，藏在袖摆下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她显然没有料到，如此关键性的人物，竟已不在人世了。
秦风岚掸了掸落在自己肩头的尘土，悠悠地上前了几步，说道：“我看长公主有伤在身，不如先到寒舍休息一夜如何，来日方长，有什么我们都可从长计议。”
潮堇时间紧迫，并没有心思养伤。明天就是祭祀大典，她需要把秦朗已辞世的消息带给凌渊。秦朗作为凌子奕的部将，曾经也是颇具传神色彩的前车骑将军，地位只在凌子奕之下。说他传神，大抵是因为他和凌子奕一样，是东凌唯一能够灵活运用“春秋十阵”的将军。据中土战国时期的著作《孙膑兵法》记载，这十阵分别是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而这十种古老的基本阵法还可以变幻出另外八十余种复杂阵法。
千算万算，潮堇也不会想到，东凌唯一熟识这古阵的两位将军，竟都已纷纷阖然长逝了。
突然，凄厉的嘶叫又一次响彻天际。潮堇蓦然回身查看，只见那匹骏马倒在地上，前掌悬在半空，鲜血琳琳。她借着月光仔细查看，才发现有两颗银光闪闪的马钉，刺在马蹄。
“看来，我不想在秦公子府上逗留，也是不行的了。”潮堇冷笑一声，说道。
如今这个秦风岚不论有什么算计，她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秦风岚所居住的屋子，既称不上草堂，也称不上农舍，简陋地只能被称作茅屋。屋上三重茅，布衾冷似铁，这样拮据的环境，却在他一袭白衣的映衬下，并不显落魄。
潮堇接过他递来的一杯热水，那盛水的瓷杯口已经略有残缺，如果稍微一个不注意，那豁口必会割裂她的嘴唇。
“怎么？”秦风岚好似察觉了她目光中的迟疑，笑着说道：“公主莫非嫌这杯子太旧？”
潮堇放下茶杯，并不再想绕弯子，直接问道：“秦公子好心收留，恐怕并不是想让我养伤这么简单吧？”
秦风岚摇摇头，好似是没有想到，堂堂一个东凌公主，竟然是这么的沉不住气。
“公主来寒舍找我爹，定是觊觎我爹操纵春秋十阵的实战经验……我爹虽已不在，可……”他顿了顿，喝下一口温润的白水，道：“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帮你。”
“你打过仗？”她垂下眼帘，低声问道。
“没有。”他回答的也十分简短。
“那如何帮我？纸上谈兵？”
“长公主大可不必相信我实战的实力，不过，我是秦朗唯一的后人，信与不信，用与不用，只能公主自己定夺。我想……公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他说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你为何要帮我？”潮堇蹙眉，再次问道。
“我到真是不想帮你。”他甩下手中的茶杯，叹气道：“我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尘碍的生活实在清闲得很。”
“可没办法，我答应了我爹。答应他，如果凌子奕的女儿有事相求，我必倾囊相助。”他的神色突然一凛，再看着潮堇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肃然正气。
“你爹又怎知道，凌子奕的遗孤是个女儿？”
“凌潮堇……你以为，你娘是靠的谁，安然的逃出满门抄斩，又是靠的什么安然的生下你，抚养你的？”秦风岚用余光扫了一眼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笑着说道：“怎么，感动地想要用以身相许来报恩了？”
见潮堇没有回击，他又饶有兴味地继续道：“放心，我肯帮你，也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
潮堇凝神望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道：“公子说来听听。”
“我要你凌潮堇和我一起，携兵上阵打仗。”没有等潮堇说话，秦风岚便又接口道：“听说凌子奕与我爹阵法不相上下，多年暗中比试，也没有得出个结果。你爹也不过是仗着个皇室身份，才一直位居大将军一职。既然两位长辈已经辞世，作为晚辈的我，倒是很像替我爹再次讨教讨教，这凌家武学的真谛。”
“恐怕秦公子想切磋兵学是假，拉个垫背的才是真吧？”潮堇看着他稍稍露出的那一抹惊讶之色，微笑了起来，“秦公子是怕自己领兵打仗，功高盖主，最终步了我爹的后尘不是么？如今叫我和你一起率兵打仗，建功立业，如此沆瀣一气，而我又能靠着我爹旧时那些忠贞的部将，自立为王。到时候凌渊的权威受到了威胁，第一个想要查办的人，便会是我，而不是秦公子，对么？”
“哈哈哈哈哈……”秦风岚听到此，拂袖大笑了起来，“长公主，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太好。”
“我若答应你，你今晚可否便和我一起，快马赶回皇宫？”潮堇却并没有为他的朗声大笑而动摇，相反地，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直接问道。
“我说了，公主既然有伤在身，就该好好静养，何须如此着急？我答应了我爹效忠于你，可并没答应我爹，要效忠于凌渊。他配不配我的效命，还得等我看看他的胆识再说。”
“你不怕，凌渊不肯给我这一介女流兵权？”潮堇看着他已经扬手打了打哈欠，倒头便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便连忙问道。
可谁知不出半晌，秦风岚竟已迷迷糊糊的要遁入梦想，听见潮堇的这一句疑问后，只含糊的答道：“长公主操心的……未免……太多，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
秦风岚的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晌午。他伸着懒腰慵懒的睁开双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潮堇已经有些焦急和不耐烦的面容。
他整理了自己的袍角，不急不缓地站起来，向潮堇问道：“公主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潮堇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无拘无束的少年。秦风岚的屋子只有一张泥巴糊起来的窄床，他已捷足先登，既不能和他同床共枕，潮堇又哪还有地方睡觉？这句“你休息的可好”明显到了几分调侃和戏谑。
“公主既然不说话，那就是休息的好了？”秦风岚笑道：“那正好，我也饿了。也该上城里转转，饱餐一顿了。”
说着，他已经把手放在嘴边，打响了一个明亮的哨音。这声长哨的尾音还没有消失，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便已踱到了茅屋门前。
他不等潮堇反应，便已一跃跨上骏马，扬长而去，留下身后的潮堇，只得不停的追赶。
“秦公子，好些日子没见了。”潮堇跟着秦风岚的身后，走进一间还算雅致的阁楼。这阁楼的小二见气度不凡的两个人前后走入，忙殷切地躬身到他们的左右。
“老三样。”秦风岚没有对他的殷勤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随手找了一方桌子，便坐了下来，继续问道：“怎么今日来光顾的顾客这么少？“
那店小二本已打算准备酒菜，可一听到他的问题，忙又折了回来，一脸的愁容，道：“秦公子可能是不知道，今日是新登基的那位皇上的什么大典，听说典礼上还一切如常，结果典礼刚过，那皇上就龙颜大怒，一声令下，就下了向南夏开战的战书。这不，眼见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咱们沥城的贤达才子和那些个壮丁剽汉，竟都跃跃欲试，全前往都城，说什么要以死效国，血战沙场。”
“呵……原来是这样。”秦风岚平静的脸上，此时噙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摆了摆手，示意小二准备餐食，随即望向潮堇，小声地说道：“这个凌渊，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本事，还真是不容小觑。”
秦风岚看着店小二忙前忙后的身影，继续笑着说道：“长公主，这顿饭若不和你的口味，也请你多担待着点。多吃一些，我们好有力气上路。”
潮堇听着他的话外之音，好似并不吃惊，“你决定上京了？”
“呵……我等的就是祭祀典礼过后，凌渊的决定。既然没有我的参与，凌渊也敢向南夏下战书，公然挑衅，就证明他对这场战争，是信心百倍，势在必得。他这种釜底抽薪，逼自己下狠决心的骨气，倒让我敬佩。”秦风岚抬眼望她，缓缓地说道。
三碟小菜，清汤几许，白饭二两。如此简单的饭菜过后，二人再没有做丝毫停留，策马而去。
两个桀骜恣意的身影奔驰在乾坤间，融成小小的暗点，逐渐消失于地平线。
那淡紫的雅致，纯白的宁和，连着马上飘舞的衣袂，轻搅于风中。天幕越来越低垂，而夜色也越来越浓稠。
第三日的傍晚，两匹快马，终于接近午门。
未待奔近，午门前三个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好似是感召到他们的到来一般，特地前来恭候。
为首的，风姿卓越，黄袍飘扬。
潮堇不禁皱了眉头，望下与她并驾齐驱的男子，质问道：“你通知了凌渊，说你要来京？”
秦风岚不答，只是笑笑，并没有否认她的疑惑。
“你怎么做到的？我从没有见你用过任何通信手段！”她心下有些诧异，可无论她怎样问询，他仍旧无动于衷。
马儿一点点接近午门，而凌渊身旁的两个身影，也逐渐清晰。
那双气势如虹的双眼，那袭靡丽高雅的黑衣，那头冷月如辉的银发，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忍不住让潮堇的心，有一丝丝动容。
祭祀大典已结束，他既然还没有启程回国？她有一点点惊喜，但又不敢猜测，他留在东凌，原因为何。
可当她再次定睛望向第三个人时，心里那一点点期待，全部化作春水，向东消散而流。
那女子华服加身，面若桃花，眉眼娇俏，只一眼便让人想起了那只该在桃林中掩面的女子。她蓦然回首的一个巧笑，一定是多少公子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瞬间。
就算从未谋面，可潮堇又怎会猜不出，此时站在苏旖夜身旁的这位，就是东凌长歌公主呀。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戎马倥偬（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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