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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血浓于水(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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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了,已整整十日过去,苏旖夜仍旧是音讯全无。无论是凌渊还是何萧翊,在见到潮堇的那一刹那,都只能淡淡的摇头。
潮堇望着铜镜中自己那朱唇一点桃花殷,弯柳细细远山眉,朝阳五彩吊凤眼,勉强得勾了勾嘴角。
身后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悄无声息的为她遮起面纱,那双手的主人,映在镜中,慢慢地靠近潮堇的耳畔,气缕如丝:“好妹妹,你真美。我父皇一定喜欢得紧。”
说完,他一脸阴冷的笑容,便在苍白的脸上蔓延开来。
这是十日来,凌子墨第一次传召潮堇。这也是十日来,凌渊一直等待着的绝佳机会。
可当潮堇走着云花碎步迈入内殿的时候,却发现,天并不遂人愿。殿中除凌子墨以外,还有有其余三位宾客,而这三位宾客之中,恰恰有两位,是他视作己出,疼爱有佳的端木薏和何萧翊。
虽是千载难逢的行刺机会,可是潮堇的计划,却不得不从长计议。
“这可是上次那位紫衣姐姐?”端木薏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潮堇跪拜,边娇声询问着身边的凌子墨。
凌子墨笑笑,点了点头。
薏儿却努了努嘴,看向凌子墨身边另外一个巧笑嫣然的华丽女子,开口道:“云婶婶,凌叔叔有你这么个美人儿相伴左右,却还被这个紫衣姐姐的舞迷得神魂颠倒,婶婶你也太好脾气了,居然一点都不吃醋!”
那美艳的双十女子忍俊不禁,身子半倚在凌子墨的怀中,半笑着说道:“皇上肯叫臣妾陪着皇上一起来赏舞,就是对臣妾最大的恩惠了,臣妾还怎敢吃皇上的醋?皇上,你说是不是?”
凌子墨爱怜的摸了摸那女子的秀发,回道:“我倒是愿意爱妃多吃吃朕的醋呢……”这一句话,已让怀中的女子涨红了脸,半嗔着给了他胸膛轻柔的一记。
凌子墨佯装吃痛,回身看着端木薏,说道:“薏儿,也不知道萧翊是如何包容你。你自小就调皮捣蛋,如今成了婚,还是个妒妇,萧翊可要吃些苦头了。”
“才没有呢!萧翊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个,我才不会平白吃什么醋。而且萧翊哥哥说过会疼我一辈子,也绝不会再娶,对不对,萧翊哥哥”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薏儿言辞锐利,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落在潮堇的脸上。
潮堇知道她是有意气自己,可只觉心中好笑,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从他们刚才的话中,她已听出,那一身华衣风韵犹存的少妇,正是东凌后宫如日中天的云妃。
凌子墨无奈的摇了摇头,扫向何萧翊的目光中,竟是有几分同情。何萧翊却只是礼貌的回以一笑,既保持着风度,又不过于谄媚。
“堇儿,”凌子墨那颇具穿透力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上次渊儿带你来献舞,爱妃没有亲眼目睹,可又听说了你舞姿华丽,世间少有,所以才特求了朕召你入宫。这一次,可是准备了新的舞曲?”
潮堇露出的眼中浸上了妩媚的笑意,肩颈出的薄衣有意无意的轻轻滑动,衬托着那一对细细的犹如蝴蝶翅膀一般的锁骨,美若翩跹。
“请圣上放心,堇儿定当全力以赴,一定不负了娘娘的意。”
说完,她已准备回身向乐师请曲,却又被一个声音叫住:“慢着!舞我倒是不着急看,薏儿就是不知道,云婶婶可是像薏儿一样好奇,这个紫衣舞姬纱下的容貌?”
云妃没有料到端木薏如此的举动,怔了半晌,才抿着嘴回道:“比起她被人誉为天人一般的舞蹈,薏儿似是更好奇她的面容?”
“那是自然。凌叔叔,你可否也好奇?我在想,这紫衣姐姐遮着面纱,到底是故作神秘,还真是赛似神仙,又或者……”端木薏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加强了语气,补充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未等凌子墨开口作答,潮堇已经先发制人,“薏公主可能有所不知,堇儿出身贫寒,家世清苦,自由混迹于歌舞庭市,若论气质品德,实在及不上云妃娘娘和薏公主的万分之一。堇儿以纱遮面,也是怕自己的污秽玷了圣上和娘娘的眼。”
云妃望着潮堇的目光中带了些许赞赏,她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被端木薏抢了白,不禁心下有几分气恼。
“不嘛。不嘛。我就是好奇紫衣姐姐的样子,我不信叔叔一点都不好奇。紫衣姐姐若是这么说,我就越是想看。”端木薏好似缠着乔木的藤蔓,倚在凌子墨的怀中,像极了撒娇讨好的金枝玉叶。
潮堇不禁在宽阔的云袖中攥紧了拳头,她有意无意地瞥见了端木薏望着她那满脸的得意。凌渊让她遮起自己的面容,一方面,确是为了勾得凌子墨的好奇,以得到机会借此近身服侍,而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不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娘亲。如果凌子墨见了她的阵容,势必会想起他那已死去的弟媳,试问,他又怎么猜不出潮堇的身份和图谋呢?
看来端木薏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潮堇的眼中流光百转,她回了端木薏一个有力而又妩媚的微笑,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淡淡地准备开口。可谁知,她一个字尚未吐出,云妃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那咳嗽声愈来愈烈,云妃那染着红晕的脸颊此时也已惨白一片。凌子墨在她一声声的咳嗽中,终于变了脸色,怒发冲冠道:“叫太医!太医!”
“爱妃,别怕,别怕,朕在这儿。朕扶你进去。”不知道云妃用了什么把戏,捂嘴的绢子上竟然嫣红一片,似是咳出的斑斑血迹。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潮堇笑着摇了摇头,晶亮的眸子又重新看回端木薏的脸。她知道端木薏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云妃竟然节外生枝。可女人的嫉妒心,就是如此可怕,宁愿牺牲自己的身子,也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男人,看到别的女人的容貌。特别还是能让她的地位岌岌可危之人的。云妃一方面想要显示出自己的落落大方,不在乎凌子墨私下观舞,还愿陪其共赏,可另外一方面却小心翼翼百般阻挠怕,凌子墨一睹了潮堇的真面容而动了真心。
内殿因着云妃突发的疾病而乱作一团,常年在皇上身边服侍的王公公俯在潮堇的身侧,低声说了什么,她便笑着道了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向殿外走去。
她刚踏出殿外,便听见两个脚步声,紧随其后。一个声音缭乱带着怒气,而另外一个则是内敛沉稳。
她回身,笑意盈盈的看着月色中的二人,等待着他们谁先看口。
何萧翊想要上前一步,却突然被端木薏抓住了衣角。薏儿的脸上绽出璀璨的笑容,朗声说道:“萧翊哥哥,我有话想要单独对堇姐姐说,你可否先回去等着我?”
何萧翊没有说话,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潮堇的脸上,很久,都没有收回。
“萧翊哥哥,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薏儿又拽了拽他的衣角,重复道。
他没有再作声,只是收回那有些担忧的目光,又望向了薏儿,隔了半晌,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回。”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何萧翊一点一点的消失,端木薏的脸上努力堆砌的笑容,也一点点退去。她伸出手掌,露出掌心一颗雪白的泥丸。
未等潮堇伸手,她便又重新攥住,笑道:“这是解药。”
“我知道。”潮堇淡淡。
“既然凌叔叔安然无恙,我本该给你这枚解药。”薏儿的神色变得有些狰狞,她冷冷的笑容,仿佛已经超越了她刚刚及笄的年龄,“可是,堇儿姐姐今日让我很不高兴。哦,不,是打堇儿姐姐出现在我的面前开始,我就一直不高兴!小的时候,你就跟我抢萧翊哥哥,现在好了,萧翊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再抢也抢不过!抢不过我,竟然还要跟我爹抢人!我爹想要留凌叔叔的命,你却偏偏要取他的命,你说,我怎么能把这枚解药给你?”
潮堇只是定定的打量着她,没有企图在反驳她的疯言疯语。
端木薏见她不做声,似是心中不屑,心下更是来气。她在潮堇的面前,生生的用指甲把药丸掰成两半,手中攥着其中一半,而另外一半,狠狠地抛向了身后。
那半边白色的药丸,很快就被夜色掩埋,找不到踪迹。
看着潮堇似乎表情有些变化的脸,端木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给你吃这药丸,你就得去死。可是我还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死,我还没折腾够你呢。到不如给你这一半,只解去你体内一半的毒性,虽不至于致命,可却会让你毒发时痛不欲生。”
她大笑着把一半的药丸塞进潮堇的手中,终于像是最后的胜利者一般露出了鄙夷的神态。随后,她便朝着何萧翊方才消失的方向走去,口中仍旧淡淡呢喃:“你若是来求我,我会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另外一半!”
星云低垂闪耀,如星罗棋盘。夜间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响动。睡梦中的人们干净美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梦里的一抹恬静和缥缈。人们纷纷享受着这酣睡时光,而躺在榻上的潮堇,却已疼地冷汗涔涔,沾湿了她整个锦衣。
她的手脚像是被人用皮鞭抽打,没动一下,就是火烧一般的灼热疼痛。而肠胃更是感觉扭搅在一起,让她只觉寒气逼体,痛不欲生。她的嘴中紧紧的咬着被角,不想让那痛苦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出。可是那难以忍耐的呻吟,还是轻微的溢了出来。究竟是什么毒,竟如此之厉害!
发丝已全部被汗水沾湿,缠绕缱绻。她颈间的血管清晰可见,微微凸起,仿佛彰显着她此时的痛意。她不敢呼声,生怕让凌渊察觉。
她今日从内殿出来时,已经让凌渊大怒。凌渊已经派人围了太子府个水泄不通,只等她一得手,便下令杀了太子。太子一去,他又是长子,满朝文武多数又都效力于他的麾下,那他登上王位,名正言顺,就再也不是无稽之谈!可今日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再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下,生生的被潮堇错了过去。
潮堇努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只要一入睡,她便可以彻底淡忘了这种疼痛。只要熬过今晚,一切便都能云开见日。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潮堇的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被那人牢牢控制了心脉,动弹不得。
她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借着月光,看清了倚在她床边,那一张熟悉,而又不熟悉的脸,竟惊愕的好似忘了痛意。
“谁给你下的百花毒?”那冷漠的声音开口问道。
潮堇却像是突然失神一般,没有作答。她在潜意识里,仍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她顾不得自己身体的剧痛,一个用力,反握住了那人的手腕,怔仲了半晌,才颤抖的说道:“竟,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