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21、风雨飘摇（叁）

　　“叮啷--”，随着一个白衣身影的晃入，贺羽寒手中的金属物直直地跌落桌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是什么？”来人很显然被这个长相奇特的铜钥吸引，看着面色有些恍惚的羽寒，问道。

　　“呵……还能是什么……潮堇没同你说过？”贺羽寒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笑容中竟夹杂了一点点苦涩。

　　“她这次的任务，不归我管。”白衣公子淡淡，说话间，已经在羽寒的身边坐了下来。
　　“难怪！这个呀，这个可是苏家的命根子……确切的说，是命根子之一。苏家那万贯家财，可全指着这不起眼的钥匙呢。”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金属制物，笑道。

　　“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羽寒被白衣公子那夺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心烦，“我知道你不耻这种行为，不过我每次都用这招。屡试不爽。反正我们的任务是达到目的，帮主可不管我们用哪种手段。”

　　“是了，你本来就是翩翩公子贺翊寒。”白衣公子不着生息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难怪帮主总是说你杀气全无，书生气质倒是几多。”

　　“帮主帮主的，你叫得别不别扭？不过，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羽寒羽寒，都听别人叫习惯了。”贺翊寒一如既往的笑了起来，笑容温和明朗，真像是吟诗作画的墨客文人。

　　翩翩公子贺翊寒，便是翊字帮中行位第六的杀手，他能文善武，通古晓今，温润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杀人如麻的心。

　　萧，竹，笛，琴，一切可以鸣乐的乐器，在他的手中，都可化作致命的武器。无论是高山流水，还是阳关三叠，只若一曲，他源源不断的内力便可以通过声波四溢，可攻可守，挥洒自如。

　　“这次是苏家小姐？”白衣公子扬了扬眉，问道。

　　这一次，翊寒没有立马出声。那浅草罗裙的女子，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唇齿间，此刻还含着她那醉人的清香，耳边的笛声，似乎还在倾诉柔肠。不知为何，他的眉目虽笑着，可心却像是长了一根长刺，扎得他有些生疼。

　　那曼妙的月光下，只见她轻轻解下腰间缠绕的丝带，把这把青铜钥匙递到了他的手心。

　　“这个，是我给你的信物。是我全身最贵重的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
　　她那羞赧浅笑的表情，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竟是如此的清晰。

　　“算了……谁家小姐有什么重要……”翊寒的脸上终于又写上了玩世不恭，笑道：“何萧翊倒是你，从骆州都回来好些日子了，真的不打算去苏府看她么？”

　　何萧翊低垂的目光，突然抬了起来。他沉静的看了翊寒片刻，方才开口：“刚才已经说了，她这次的任务，不归我管。”

　　可翊寒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有所改变，仍然富蕴深意。
　　但他没有继续追究，只是话锋一转，说道：“罢了，我可没心情管你这闲事！端木薏那丫头后天就到了，算起来，我都一年多没见过她了，还怪想她那泼皮性子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何萧翊听着，没有答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变得极为奇怪。

　　他的右手，此刻依旧还攥着今日傍晚时分接到的那封短信。那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字迹，在牙白的宣纸上渲开，只寥寥几语，可却让他不知所措。她在苏府中过的日子，一定也是如他在骆州时一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吧。

　　“也许，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他长叹一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忽然想开，淡淡得融入天地，化作清风，不留痕迹。

　　岁月一如往昔，安静美好。
　　这几日，桑苑的下人各个眉开眼笑，忙得不亦乐乎。正所谓小别胜新婚，苏穆钦自外归来以后，夜夜留宿桑苑，对于潮堇的宠溺，更是尤胜从前。

　　而潮堇在药物的不断调理下，虽然落得越发的清瘦，但一双眸子，却也变得清亮起来。经过这几日的摸索，苏府所有密室的位置都犹如雨后春笋，纷纷浮出水面。这重大的进展，终于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一丝丝的舒展。

　　除此之外，她也恢复了每日午后，必走一次沄苑的旧习惯。有时，是为了从连儿给她的只字片语中，得到重大的启发，而有时，却只是随性而为，只为赏一赏兰花，沾一抹余香。

　　“后日，王海筹的夫人邀了我前去听戏。”本应是通透明亮的房间，却因门窗的禁闭，而在明媚的午后，也昏暗不堪。

　　旖夜的脸被笼在阴影之间，他淡淡的听着潮堇讲出这句话，没有作声。

　　“还有，苏穆钦离开的那几日，是去了邑阳。”潮堇的目光并没有直视着旖夜，而是轻轻地端详着开得正旺的水仙，从容地说道。

　　“邑阳？”旖夜不禁皱了皱眉，但转念，他嘴唇又勾起了那阴郁的冷笑，“难怪……你知不知道，翊字帮七人陆陆续续全来了锦城？”

　　“什么？！”潮堇有些讶然，“七人全来了锦城？”
　　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需要七人一起出动才能完成的任务，在她看来是不复存在的。他们各自叱咤风云的本领，本就不容小觑，如若是七人一起，还不知道要怎样的一番翻云覆云。

　　突然，她的瞳孔皱缩，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惊诧道：“难道，他们是要----”

　　“难怪你只给我半年时间，原来你早知道！早知道他们要在这个时候刺杀皇上！”她看着面前旖夜的容颜，突然觉得他那冰冷的笑容，变得那么深不可测。

　　“邑阳既在夏凌两国的交界，恐怕东凌国的军队此刻已经跃跃欲试了。”旖夜的话语依旧平淡，仿佛他说的，并不是不久之后就要横空出世的杀戮。

　　“你居然也甘愿看着自己的国家动荡不堪？”
　　“有家才有国，没家又何来的国？”听着她的话语，旖夜不禁深感讽刺，笑道：“这个国家的子民，曾经是如何对我娘，又是如何对我的？它如今灭不灭亡，又与我何干？”

　　潮堇注视着他那突然浑浊的瞳孔，竟是不知该作答。恍惚间，那夜风雨交加的声音，又一次响彻她的耳畔。

　　“公子，那位何公子，可终于回信了！”合拢的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少女的身影涌了进来，声音依旧没有止，继续说道“他可真是慢，我都去要了好几日了！”

　　然而，连儿脸上的表情，只一刹那，便僵硬了下来。屋中的四束目光，此时全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堇夫人也在…我一会儿再来找公子吧。”

　　“回来！”连儿刚想转身踏出书房，可身后一个声音夹杂着凌厉的气势，抢在了她步伐的前面。
　　“何公子？哪个何公子？！”潮堇的眼睛怔怔的望着连儿手中的信封，身子竟有些颤抖，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封信，一定和他有关。

　　“夫人…这……”连儿有些难为情，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连儿，给她看吧。”旖夜在潮堇的身后，淡淡开了口，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潮堇的手，抖得更加的厉害。那一封信，在她的手中，竟是颤颤悠悠地拆了半晌。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她的眼泪，仿佛已经在眼中打转。可只一刹那，那柔情似水的神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错愕，震惊，甚至还有愤怒。

　　“他在哪儿？”潮堇带着颤音，目光锋利的看着旖夜。
　　“渭水旁五里巷。”旖夜也不躲避，直接了当的给出了答案。

　　“你……好狠呐……苏旖夜…你真的好狠！你是为了警告我之前不应该求你去找他吗？所以你给我看这封信，就是要看我的笑话！看看我自己是多么可笑，多么痴心妄想是不是？”潮堇看着面前冷峻的黑衣青年，突然语气中带了愤怒，“现在，你达到目的了！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有什么要求，一定会踏踏实实为你办事！”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快得像一阵风，从沄苑跑了出去。她手中的那一封信，缓缓得，落到了地上。

　　“让她去！”旖夜大喝一声，制止了刚想要起身相追的连儿。连儿第一次见他，目光中似是有点点痛意，点点无奈。

　　他静静地从书桌上站了起来，看着掉落地上那一张毫无生气的信纸，便慢慢地俯下身子，捡到了手中。

　　“旖夜，下月初十。是我和端木薏大婚的日子，希望你能来。”

　　那最后一行，白纸黑字，寥寥几语，突然间，竟变得硕大无比。仿佛信中，只有那一句话被凸显了出来，其他的，已完全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