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1、锦城烟雨（修正）

　　第一章

　　又是烟雨濛濛的三月时光，锦城的小雨就像从九天之上引来的泉水，淅淅沥沥，带着一丝丝春的妩媚和慵懒，笼罩着万家灯火的都城。

　　虽已是入夜，但街巷仍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好似人们并不因这雨而扰了自己的兴致。握着酥油伞的妙龄女子，赏月吟诗的儒雅书生，声如洪钟的小商小贩，眼花缭乱的艺人杂耍，一幅幅的画面，勾勒了凡人无法想象的锦绣荣华。

　　“姑娘，小心冻着身子。”坐在马车内的素衣少女，看着半挑着卷帘凝望着车外画面的女子，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这一句提醒，声音是极轻的。不知为何，她望着对面一幅安详的画面，竟不好意思打破车内美好的静谧。风夹杂着细雨，像顽皮的精灵，从半掩的车窗里长驱直入，抚着窗边人儿的面容，打湿了她几缕乌黑的发丝。

　　“姑娘！”素衣少女又急急唤了一声对面的人儿，她自己深知，若是她照看不周，让她染了风寒，自己再是有几条命，也是担待不住的。“姑娘，锦城每年的雨季都是如此，姑娘若是待的时间久了，也定是要看腻的。若是姑娘想看，等到回了阁，我怎样陪姑娘看都是可以的…只是….”
　　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卷帘被轻轻的放了下来，马车内立刻又恢复成了漆黑一片的景象。若是不仔细听，素衣女子很难捕捉到那同时被黑暗掩埋的一声微微的叹息。

　　素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是西海阁的侍女，名叫素儿，她的职责，便是专门服侍西海阁内那声色绝美的舞姬。

　　而三个月前，奉了月娘的委派，她开始服侍对面这个凭空而降的女子，可是三个月过去了，她除了知道她叫潮堇外，其他竟都是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个名叫潮堇的女子，长得是极美的，那种美太过空灵，仿佛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似乎多看她几眼，连魂魄也要被她吸走一般。

　　她明白月娘留下潮堇的目的。这样一个美人儿纵使性子再寡淡，也定能成为她们西海阁的头牌。

　　西海阁，是锦城家喻户晓的舞妓坊，它之所以家喻户晓，是因着这里所有的舞妓，都可以根据不同的音乐，现场编排舞蹈动作，有求必应。除此之外，她们大多都是极擅音律，工，商，角，徵，羽五音被她们不停的变幻，弦乐便立刻婉转动人，犹如天籁。

　　月娘是西海阁现任的阁主，在月娘之前，曾有七位阁主经营过西海阁，长长短短，总和也有四位皇帝的历史。只听说西海阁之所以叫西海阁，是因着第一位阁主并非锦城本地人，而是从遥远的西海国而来。

　　服侍她的这三个月里，素儿发现，潮堇竟是从没有开口讲过话。最起初，她本还感叹是天妒红颜，给了她一副好的容貌，却剥夺了她声音的世界。可一次意外听到她梦中的喃喃，她才知道，她原来是会说话的。

　　素儿无意之中的发现让她颇为惊喜，从那时开始她便会经常与她谈天，竭力的问她一些问题，期盼着哪一天她能开口讲话。可是时间如白驹过隙，她的世界，依旧是一言不发。

　　马蹄声从片刻前的急促逐渐转慢，颠簸的马车在石板路上行进的越发平稳，过不多久，车夫“吁”的一声叫嚷，马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二位姑娘，苏府到了。”车夫在车厢外沉闷的低语了一声。
　　素儿轻巧的跳下了马车，一手支着纸伞，一手挑着车帘，身子向里微探，“姑娘，下车吧，我们到苏府了。”

　　她们的马车好似蝼蚁，在巨大的宅邸面前，显得竟是那么的渺小。素儿不禁感叹，若不是托了潮堇的福，她恐怕是有生之年都没有机会来观赏这里金砖碧瓦的舞榭歌台了。区区一个将军的府邸都是这样的气派豪华，那皇宫又不知会富丽堂皇到什么地步！

　　她替潮堇撑着伞，不敢走快，也不敢走慢，只是小心翼翼的追随着她的步伐。被苏府的侍从带领着，在亭台楼阁间不停穿梭的间隙，她痴痴的观赏着极为考究的亭廊小筑，朱砂琅玕映着假山，悠悠月光笼着竹林，新柳枝芽垂落在地面，墙角月季衬托着石墙，无论是借景还是造景的设计，都是那么的巧妙，让人委实着迷。

　　素儿侧头看了潮堇一眼，见她的脸上仍是千年不变的淡然，似是一点都不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她惊诧于她不动声色的同时，便更是对她的身世好奇了。

　　三个月前，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昏厥在西海阁的偏门处早已失去了知觉。月娘最先本是不想管这闲事，怕惹来杀身之祸，可待定睛看了女子未被伤及的面容时，当下就下了决心，把她救了回来，好生伺候着。素儿便是从潮堇还没有苏醒时，就开始照顾她一切的日常起居了。

　　“两位姑娘，请在这边稍微等一下。”苏府侍从带着她们转了几道弯后，俯身说到，“待我向我家主子通报一声。”
　　素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友好，很快，思绪又重新凝结在了潮堇的身上。

　　潮堇在自己的照料下，好的出奇的快，身上的鞭痕没过几天，就开始愈合，加上月娘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良方，她白皙的皮肤最后竟恢复的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晶莹水嫩。可从她一睁眼起，她就从没有开口讲过话，即使是只言片语，也没有。她的名字，还是在她屡次的发问下，她蹙着眉不耐烦的写在纸上，给她看的。就这名字的真假，也无从考证。
　　还有一点，素衣女子敢肯定的，便是潮堇姑娘一定出身在大家，看她一颦一笑，一吸气一蹙眉，都有着小家碧玉不可比拟的坦然。更别说她谈的一手好琴，谱的一曲佳谣。此刻见她对富丽堂皇的苏府熟视无睹的样子，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她不知，若是连堂堂南夏国都城一品大将的府邸都不看在眼里，那潮堇的家又是什么样子呢。

　　“姑娘，姑娘……”她的思绪很快的不得不回到了现实，小侍从躬身说道，“我家主子请二位姑娘进去。
　　素儿连忙应了声谢，把手中的纸伞交与一旁的侍女，再是仰头定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潮堇，连忙回道：“劳烦大人了。”

　　如果说府邸外部的假山池塘已经美轮美奂了的话，正殿内部的景象才叫人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她们绕过巨幕一般的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满满一殿的官员和由四五十人组成的曲乐队。不说殿内精巧的吊顶，五彩的绘壁，只是随手的可见的一处花瓶，雕花，木桌，就足可以值一整座西海阁的钱了。想到这里，素儿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西海阁潮堇，素儿，给苏将军和各位大人请安。”无论再是紧张，基本的礼数断不能缺，素衣女子连忙俯了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一旁的潮堇，也随着叫素儿的素衣女子的话语，微微了欠了个身，但是仍旧一言不发。
　　“抬起头来……”洪亮的声音从几米外的地方传来，不知是否因为内殿太过宏大，这声音似听着不真实。

　　她们缓缓地扬起脸，隐约看见殿内的正中央坐着一个年约不惑的男子，虽不能完全看清楚五官，但一双眼睛锋芒毕露，有着与凡人不同的狡黠和智慧。不难猜出，这位就是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苏将军，苏穆钦。

　　他青年驰骋沙场，壮年辅佐年幼君王，平定疆土，为南夏国成为四国之首做出了无可厚非的贡献。
　　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勾勒的就应该是苏将军功名成就时昂扬的沙场景象吧。

　　而在他的周围，还坐着三位公子，紧挨在他身侧的，容貌是最为出挑，一袭白衣犹如清风皓月，干净爽朗，嘴边噙着的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竟让潮堇觉得有些熟捻。

　　大殿里的几百号人因为惧怕着苏家的权威，竟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都只能揣测苏穆钦接下来的话语。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潮堇的美貌所折服。

　　潮堇一身淡蓝长裙轻似纱，姣好的皮肤白如雪，纤瘦的腰肢细如柳，乌黑的秀发黝如夜。难得的是她清澈的面容在金銮大殿的映衬下，更是遗世独立，清丽绝纶。

　　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苏穆钦才淡淡开了口，“今天是本将的四十寿宴，早闻西海阁来了个奇女子，特趁此机会有幸邀姑娘前来起舞助兴，望姑娘不负了众位兄弟的意。”

　　潮堇仍是不说话，只是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朝着苏将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素儿做了个手势，素儿当下便懂了她的意思，径直走向曲乐队，只轻声交代了几句。一声明丽的音调便翩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