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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天下谁人不识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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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琪匆匆奔到关益所在那暗室门口,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摒退附近伺候诸人,这才开门进去。关益正一颗心七上八下指望白玉堂来救,听得门响,急急抬头看去,却又是失望又是心惊:“你又来做什么?”
方子琪踱到床前,笑道:“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说着凑过去抓住他手。关益用力挣开,不去答话。方子琪瞧他脸色,轻笑道:“关兄挑选小妹书画颇为在行,想必是从事这方面的吧?”关益道:“关你什么事。”方子琪道:“不关我事。只不过方才白五爷问起一个叫关益的人,我看看是不是你。”
“他问起我?”关益一怔,心念百转,暗想:“这么说他见过包拯了,不是为了私事来的。那就好,那就好。奇怪,这耗子这次竟没跟着猫跑……”
“是啊,问起你。”方子琪见他问了一句之后便即不发一言,以为他是担心负约,笑道,“没关系,你那相好虽然着急,却也信得过你。既然托五爷打听,自是没有另觅良人。关兄,我看你许久不归,定是书画生意也不好做。这么着吧,你好好的从了我,我替你出赎身银子,那么你接她来此同住,也未尝不可。”
关益不知白玉堂对方子琪怎么说的,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得“相好”“赎身”等字眼,心知不是什么好话,暗骂白玉堂竟敢瞎编派,却又不能露出端倪,只得紧紧闭着嘴不说话。方子琪见状又笑:“关兄信不过小弟?看来小弟不把命根子交到关兄手上,是万万不能得关兄体谅的了。”
“你要做什么?”关益恨他出言轻薄,却又怕他当真胡来,一张脸早被气红。方子琪却更加靠近了:“关兄这般脸色,想是迫不及待?”
他专门来此行事,这欲念却不是说有就能有的,故此才言语挑逗,寻些刺激。果然关益脸上潮红,衣衫凌乱,给予了他极大的便宜。方子琪愈发得趣,不再哄劝,一把握住了关益手腕,将他往怀里带去。
关益惊怒交集,一时间竟想到了宁死也不能受辱,狠命将头撞向床柱。方子琪侧身挡住,笑道:“要死还不容易?小弟待会一定让关兄死得很痛快。”
话音刚落,只听夺的一声,把关益一句喝骂截成了两半。方子琪猛然全身一颤,脸色变得惨白,眼睛使劲上翻,像是要看什么东西。顺着方子琪眼光看时,关益心下一抽,随即大喜。
一支袖箭穿过方子琪头顶发髻,将他牢牢钉在了床柱上。
白玉堂令众女语声不停,骗过那些仆从,便即脱身追往方子琪离开的方向。虽然耽搁了一阵,但他脚步极快,隐隐还能见到方子琪的背影。眼见方子琪转入偏厅后面,也就跟了进去。谁知进去就迷了方向,又不能被人发现,故走得甚慢。一连找了几十间屋子,都没找到关益。就在他火气渐盛的时候,忽听隔壁走道有脚步声。白玉堂赶过去,正好撞上方子琪扶着关益出来。
“五爷你?”方子琪显然没想到他在这里,愣了一下。白玉堂也是一愣,打着哈哈道:“方兄,你这就不对了,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花园里,这岂是待客之道?还好你们家人指点了,我才寻到这里。怎么,你这相好是不是关益?”
方子琪疑虑未解,但听问到这句,立刻急道:“五爷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亏待关公子,这几日都是好吃好喝地待着。”白玉堂道:“这有什么好说,方兄对相好的嘛自然尽心尽力。”
关益狠狠瞪了白玉堂一眼,因不知二人此前谈话,也不好插嘴。白玉堂瞥见他一副满肚子气却一时不能发作的憋闷模样,暗自好笑,但故作不见,陪同他们向外走去。方子琪一直嘟囔着道歉,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抑或刺激。白玉堂觉得不大对劲,看向关益,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关益却一翻白眼,也装作看不见他。
走到偏厅外面方子琪终于忍不住问道:“五爷,你刚才说有家人指点过来,却不知是哪个指点?”白玉堂道:“我怎记得。”方子琪道:“我这就唤来园中伺候的一众下人,还请五爷陪关公子离开之前指认指认。”白玉堂奇道:“是谁说的很重要?”方子琪尴尬地赔笑道:“五爷不知,那地方一向不对下人说起,他们理当不知道才是。”白玉堂挑眉笑道:“这却是为何?”方子琪道:“这、这是我家私事,五爷就不要问了吧。”说着就挥手招了个仆从去花园叫人。
那仆从答应了还没走两步,忽听一女子在旁道:“我指点的,怎么样?”
三人一齐扭头看去,见方紫芸斜靠着门框,仰脸看着他们。方子琪一怔:“你指点的?”方紫芸道:“怎样?我早说了不喜欢这个人,谁叫你留他?”方子琪眉毛一立,似要发作。方紫芸却不再搭理他,径直走到白玉堂面前,道:“我喜欢你。”
关益见到方紫芸,立即想起最初跟到方家附近的原因,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便听见这么一句,差点脚下绊一跤。白玉堂却不认识她,猛听这话,一时不知怎么接口。方子琪愕然半晌,决定沉默。方紫芸就那么定定看着白玉堂,也不再多说。
关益道:“如此,我先行告辞了。”说罢抬步走向大门。白玉堂即道:“既然确是此人,我也就不多打扰。方兄,你请回吧。”便跟在关益身后。方子琪哎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有出言。
方紫芸却不乐意了。她这么主动示好,这人不仅不回应,竟连搭理也没有,不由跺脚道;“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关益在前将嘴一撇,走得更快了。白玉堂此刻无心逗留,反正方紫芸也未指名道姓,他只做不知,回头向方子琪抱了抱拳,自己去了。
“你!”方紫芸咬唇瞪着他二人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方子琪冷笑一声:“你是非撞了墙才肯死心么?”方紫芸转头怒视:“什么意思?”方子琪道:“这关益能劳动白玉堂亲自上门来找,肯定不只是个书画商。”方紫芸道:“那又怎样?”方子琪道:“你连他的注意都吸引不到,还想勾引白玉堂?那不是笑话。”方紫芸怒道:“什么勾引,说得这么难听!你瞒着我偷偷藏他,难道安了什么好心思?”方子琪道:“不错,我是没安好心,却不怕你当面说。不像你,分明想勾引,却不敢承认。”
他看着妹妹涨红的脸,笑了一笑,抬头看向大门:“没到手就这样吐出去了。哼,强龙不压地头蛇,锦毛鼠再能,也不能在这挡了我的路。这关益本也不是什么上等货色,这么一闹,我还要定了!管他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没功夫,定不是江湖中人,左不过是白玉堂隔了好几层七歪八拐的朋友,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不过刚刚那个黑衣人,倒需多几分留神,也不知他和白玉堂有没来往。”
方紫芸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只是恨恨看着脚尖:“白玉堂是吗?哼,我也不信这个邪。”
宜春县县衙。在门口张望的公孙策望见关益和白玉堂,急忙撩起衣摆,匆匆走下台阶就要行礼。关益一手虚托,道:“进去说。”公孙策应了一声,即进去告知包拯,又看准杨应时并一众衙役不在附近,这才将关益迎进屋内。
见关益平安归来,包拯在门口倒身下拜,口中连称有罪。那小厮更是喜欢得涕泪横流,不顾身份冲过来抱着关益的腿就开哭。关益本来一肚子气,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待他们都静了,方道:“起来吧,里面说话。”
白玉堂冷眼瞧了一会,自顾自走到里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众人都望着他。包拯和公孙策以为他要说什么,关益却生怕他说什么,急忙插口道:“不消问他,我自己说吧。”
他想了一会,润润嗓子,说自己如何跟踪方紫芸被方子琪搭话,如何随方子琪回家才发现他二人是兄妹,如何中了方紫芸衣上迷香昏晕过去……如何出门撞见白玉堂回来。他自然不愿提起这几日方子琪为何留他,只说是被怀疑跟踪动机故而被关押。尽管这也不能造成什么好印象,但比起真实原因,毕竟是说得出口得多。
包拯听完沉默了好一阵,道:“那方子琪既然处心挽留,为何又陪同一起出门?”关益瞟了一眼白玉堂,道:“这个以后再说,不甚重要。”包拯无奈,便道:“那当初为何要跟踪?”
关益还没答话,白玉堂忽然道:“你不是被那什么衣上迷香弄晕的。”关益一怔,道:“什么?”白玉堂道:“她衣服上如有迷香,自己怎么不倒?就算她自己不倒,那方子琪又不知她去换了衣服还会回,怎么会事先用解药?就算他兄妹二人一直都是谋划好的,又或者是后来方紫芸趁你不备递给兄长解药,那厅中尚有仆从,不见得离他们就比你离的距离远,那些仆从怎么不倒?就算是他们晕倒了你没见到,方紫芸适才当面说了不喜欢你,那神情语气绝非作伪,又迷晕你做什么?”
关益被说得有点晕,想了半天才道:“那依你看来,还是方子琪做的手脚?”白玉堂道:“多半是了。他的动机嘛——”见关益瞪着自己,眼神中含着一丝惊慌和不确定,当即哈哈一笑,改口道,“此刻倒不能确定。不过方家有问题那是肯定的了,我刚去的时候他给我饮的可是贡菊。”
“他给我饮的是上等庐山云雾,”关益阴沉着脸道,“比进贡到宫中的还要好上几分。”他停了一停,又道:“我最初跟踪方紫芸,也就是因为她卖出的书画多是名家手笔,千金难求之物;绢茶也是极好的。她竟然那般贱卖,若不是不识货,就是满不在乎。但不管是否识货,却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些极品?”
那小厮抽噎了几下,取出当日买的那幅汴城图,恭恭敬敬送到关益手里。关益摆了摆手,道:“你拿给他们。”
包拯和公孙策接过汴城图展开,只见图上绘着汴梁城门,有百姓在等着出城,纸边露出半幅銮驾的先行旗子。构图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内容也说不上特殊,只是包拯和公孙策看到角落里一方钤印时,这才大惊。
印上是“儒德”二字,乃当今天子赵祯私印,唯近臣得知。这幅汴城图,竟是御笔!
方子琪来回踱着,等待派出去的下人回话。下人终于回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冲到门口,急切问道:“怎样,他们去了哪里?”下人哭丧着脸道:“小的无能,跟丢了。” 方子琪怒斥道:“什么?怎么可能!这么点小地方你也能跟丢?”下人低着头小声道:“小的怕白五爷发现,就跟得稍微远了点。”方子琪道:“你眼睛那么好,是多远才会丢?”下人忙道:“本来是不会的。可是五爷和关公子转了个弯,小的要跟上去时,眼前忽然一花,好像是什么人很快地经过。小的回过神再看,只见到前面转角出闪过一根白色的剑穗。小的想只有五爷用白色剑穗,就快步追了过去,追到转角时那剑穗又在下一个转弯处。就这么三转两转,小的就跟丢了。”方子琪皱眉道:“若是五爷带你兜圈子那也怪不得你,可是他和关公子一起走的。那关公子可没功夫,怎么可能也那么快?”下人摇头道:“不是的,小的最后终于看见拿剑的那人,不是五爷,这才知道跟丢了的。”方子琪道:“那是谁?”下人道:“小的不认识。是个穿黑衣的。”
听了这话,方子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甚至还有几分害怕,一把抓住下人的肩喝道:“他这样引你兜圈子,不可能让你看见。你若看见,必是他有意等你。他对你说了什么?”下人惊道:“没……没说什么,就是绕到最后停下来看着我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跳,就不见了。”方子琪道:“他使剑?不是袖箭?”下人道:“他确是拿着一把剑。那剑是黑的,就剑穗是白的,至于身上有没有袖箭,小的实在看不出来,他也没发过。”方子琪道:“还有呢?他还有什么特征?”下人愣愣地想了一会,道:“他笑得很好看。”方紫芸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下人扭头看看她,加了一句:“比小姐笑得还好看呢。”
方紫芸一怔,问道:“这人男的女的?”下人道:“仿佛是男的。”方紫芸啐道:“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女的,什么叫仿佛是男的?”下人道:“他在前面很远,又只见着很短时间的侧脸,小的看不太清楚。那件黑衣是男子款式,呃,鞋子也是。”方紫芸道:“头发呢?”下人道:“头发也是。”
方子琪道:“废话。最后他停下来的时候,把你带到哪里了?”下人苦着脸道:“就……就府门外面。”方子琪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