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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苏臻明的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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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过夕妃,一行人来到颜妃的云栖殿。
这里比夕妃那里更加冷清,除了几个下人丫鬟,几乎看不见有人走动。她们的到来,像是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昏昏欲睡的丫鬟惊醒,急急忙忙跑进屋子禀告此事,剩下的赶紧请了她们坐到正厅,很快奉上茶。
不久后,颜妃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穿着佩饰很简单,却散发出独有的气质。公平而论,处于三位王妃之中,颜妃的气质是最出众的。她步子很稳地走过来,在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下,客气地和众人打过招呼。举止端庄,像极了从皇宫出来的高贵娘娘。
“颜妹妹,这是宫里赐下的玉柄流萤缎,你看喜不喜欢?”
面对兰妃的善意,她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得体谢过,又说了些客套话。很快,在她隐隐的主导下,聊天氛围变得轻松起来,所有人似乎如沐春风,笑声不断。
桑仪则一直在旁边细细观察她,不放过一丝一毫。
片刻后,她不得不承认:这颜妃的确很厉害。几乎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而不露丝毫刻意痕迹。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发现颜妃的半点异常。
离开的时候,兰妃微笑着对她道:“颜妹妹,有空多出来聚聚,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总是不好。”
颜妃回道:“若是姐姐邀请,妹妹自然会到。”
兰妃露出满意笑容。
回去的时候,刚才还轻松微笑的众人纷纷收敛笑容,再次以兰妃为中心轻声慢语起来。桑仪看在眼中,不由得心生感慨,这敬王府中女子个个都不一般。
眼见天色转暗,得了兰妃同意,众人很快散了,各自回到居所。
桑仪坐在桌前,饮了一口茶。“今天总算见到颜妃了。”
“不容易。”棠溪在一旁中肯地评价。
……
桑仪揉揉太阳穴,“一般来说,丫鬟都会趁机奉承一下主子吧。”
“您若是想听,奴婢也会说。”
“不用了。”她哑然,“你就这样吧,我挺喜欢的。”
劳累一天,夏桑仪终于能躺在床上休息了。陷入梦乡的前一刻,她还在模模糊糊地想:明日,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见见颜妃。
第二日,兰妃梳洗完毕后,悠闲地靠在榻上,一个丫鬟立在身后为她揉肩,另一个丫鬟给她奉了茶,然后迅速退下。下人们敛手低头站在自己的位置,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兰妃的悬玉殿,通常都是这种寂静无声的气氛。
忽然有丫鬟轻步上前,“主子,有事禀告。”
“说说。”兰妃漫不经心地允了。
“您让我们盯着的人进了云栖殿。”
“夏桑仪?她去了颜妃那儿?”
“是。”
兰妃的眼神顿时变得捉摸不透。四周丫鬟们敛声屏气,悬玉殿变得更加寂静了。
“她们说了什么?”
“属下只趁机探听到一句。”下人低头重复原话:“‘听说姐姐是礼部尚书的爱女,常来往宫里,那宫里的昭庆殿一定气势非凡吧?’”
兰妃一皱眉,随后轻笑道:“呵呵……她是打算依附颜妃么?小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以为在这王府中谁出身最高,地位就最高么?”
“在这敬王府,王爷的宠爱才是唯一衡量地位的标准。”
兰妃自言自语着,没有任何人敢接话。
“你先下去吧。”
“是。”
那丫鬟低头走出,悬玉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风和日丽的下午,以兰妃为中心的一群莺莺燕燕在长亭中闲谈。忽然有人笑着问道:“兰姐姐,知道我昨日看见谁了么?”
兰妃微抬下颔,示意她说下去。
“我看见夏妹妹去了颜妃的云栖殿。”
她话音刚落,马上有人附和:“对呀对呀,我前几日也看见了。”
“哦!我曾见过她往那个方向走,没想到是去找颜妃。”
在众小妾叽喳的附和声中,兰妃轻轻一笑,“我也收到消息了。只是每次邀请夏妹妹参加小宴,她倒是从不拒绝。”
闻言小妾们相互对视,然后有人立即出声:“哎呀,这夏桑仪是打算左右逢源呢!兰姐姐,你看她又不拒绝你,没事还常往颜妃那里跑。”
“就是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有小妾补充道,可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前几日和桑仪聊天最热络的人。
在众口一致的讨伐声中,兰妃轻笑着打断,“先不管她。不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妾么?用不着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总有要她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到时候再说。”
小妾们纷纷赞扬起兰妃的大度,后者微笑着在听,眼底却藏着对这些奉承的不屑。
“颜姐姐,这就是皇上亲赐给你的砚台?”
“是啊,我平日里没什么喜好,最多就写写字。”
桑仪睁着明亮单纯的眼眸道:“好想见见姐姐的笔墨。”
颜妃轻轻一笑,吩咐下人取来她平日的练习稿。
翻着厚厚的几叠纸,她一张一张地介绍:“这是临摹柳大家的《永州六记》。”
“这是闲着无聊写的簪花小楷。”
……
桑仪一边连声赞叹她的水准,一边牢牢记住了她的笔法习惯。
等欣赏完笔墨,落日的余晖已照耀在天边。桑仪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微笑着告辞。
“我送妹妹出去。”
见颜妃起身,桑仪心里深深舒了一口气。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颜妃虽然表面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对她的态度已经亲近多了。
“颜姐姐,我明日再来叨扰可以么?”
她微微一笑,“自然可以。我这云栖殿太过冷清,妹妹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回到自己的居所,这时天边还残留着白日的最后一抹亮光。桑仪打着呵欠,疲惫的她打算速速爬上床。
这时窗户传来响动。
不会吧?
她看过去,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怀疑外面的守卫是不是被你买通了。”
苏臻明笑眯眯反问:“你猜呢?”
桑仪无奈将腿放在床沿,准备下床,“你来有什么事?”
“请你出去喝酒。”
“啊?现在?”
“嗯。白日里出去会被发现。”
“现在出去更招眼。”
“不会,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就在外面。”
……
“你是有什么事吧?”
“没有。”
“就单纯想请我喝酒?”
“被你发现了。”
“……可以不去么?”
“可以啊。”苏臻明虽然这般说着,眼神却传递出“不去后果自负”的信息。
……
一起上了马车,车轮很快转动起来。周围一直是静悄悄地,偶尔马车停下,很快又再次启程。
就这样走走停停,外面忽然隐隐响起喧嚣声。
渐渐地,脚步声、说话声、叫卖声大了起来,连马车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片刻后,声音渐小,隐隐有人声传来。
桑仪正想问到底去哪儿,这时马车“吱”地一声停下了。见苏臻明起身,她便跟着出了马车。
夜色渐浓,两人处在一个偏僻的巷子。
“这里是……?”
“还要走一段。”
随着苏臻明的脚步,不多时一个酒肆出现在两人面前。“就是这里了。”他笑了笑,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酒肆。大概快到了宵禁时刻,客人只坐了两桌。
苏臻明寻了个位置坐下,向桑仪招招手。
后者嘀咕着坐下:“你还真是请我喝酒的?”
“不然呢?”苏臻明微笑着反问一句后,冲酒肆掌柜吩咐:“三个人,先上一壶杜松。”
三个人?
在桑仪发怔的目光中,苏臻明又对着店外的黑暗轻轻叫了一个名字,“森风,我请你喝酒哦。”
没有动静,他也不气馁,连续叫了几声,引得周围人都好奇看过来。终于,从黑暗中走出一个少年。一身黑衣,年纪轻轻,眉宇间流露出刻骨的漠然。
少年走过来,手里的一柄长刀散发出冰凉的气息。而刀鞘灰扑厚重,丝毫不起眼。
苏臻明微笑道:“这里的杜松很出名,我想你一定喜欢。”
少年扫了一眼夏桑仪,将刀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没错,”森风淡淡回道:“自从我的上一个雇主遭你背叛自杀后。”
苏臻明笑笑,悠然端起酒盏。
夜风徐徐,两人自顾自开始饮酒。
桑仪在一旁闷闷问道:“苏臻明,这位是?”
“哦?你不知道?他就是那日救了我们的人。”
桑仪立刻想起那空中的几截身子,面容微僵后,她转头对森风轻声道:“阁下大恩,桑仪没齿难忘。”
“不必。酬劳已经付过了。”
酬劳?
苏臻明在一旁轻笑着解释:“森风做的这一行,很多自己不方便做的事,都可以找他。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那他现在……”
苏臻明笑眯眯道:“自然是保护你咯!”
桑仪一怔。保护我?是……王爷让他来的?难道是因为这次任务很重要,所以特地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是王爷让你来的?”
森风不出声,只是静静饮酒。
苏臻明在一旁帮他补充:“做他们这一行的向来守口如瓶,森风更是其中的翘楚。所以你以后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
……
“你们两个很熟?”
森风简短回答:“不算。”而苏臻明就在一旁笑。
此后,三人便一直沉浸在诡异的安静中。
桑仪自斟自饮,只见她饮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等到苏臻明注意到她时,她已经闭眼倒在了桌上。
“这杜松后劲很足,她还真后知后觉。”苏臻明轻轻笑着,而这时,有客人进了酒肆。
那是一位颇具阴柔气的男人,头戴斗笠,腰间别剑。他随意扫视一眼众客人后,低头走到角落处的一张木桌前,背对众人坐了下来:“掌柜的,来两壶杜松。”
片刻后,另一位同样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进来,坐到他的对面。当两人开始默不作声地开始喝酒,苏臻明用手肘碰了碰桑仪。
后者正陷入昏沉,嘟囔道:“别理我。”
忽然苏臻明从桌下捉住了她的右手。
她抬头,有些愕然地看过去,只见苏臻明神色若无其事,可他的手却在桌下牢牢压着她的手心。
非常冰冷。
桑仪正想挣脱,手心忽然传来一阵酥麻感,却是苏臻明那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勾画了一个字:颜。
颜?
颜妃?
顿了顿,苏臻明又缓缓写了一个字:宫。
宫里?
桑仪瞬间清醒不少。苏臻明的意思是:这刚进来的两个人,一人来自宫中,一人是颜妃的手下?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时坐直了身子,在不引起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努力地留心那两位的动静。
她太过认真,因此忘了还有一双冰凉的手紧贴着她,而手的主人也没有收回的意思,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专心致志的她。
这一切,只有对面的森风注意到了。
他皱了皱眉,随即眼神再次归于一片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