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果然儿

1、初见

　　十二月的英国，寒风刺骨。耳畔飕飕的风声，肆虐地侵袭着贾旖燃的身体，她笑自己终于来到这个比她的心更加冰冷的世界。她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过往的每一个路人，看到他们被风吹得畸形的面孔，不禁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她笑着问自己，一个原本就畸形的人，会被摧残成哪般模样。

　　“请问，是Icey吗？”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带点儿稚气，却又让她感觉有一丝不舒服的声音。
　　“你是唐果？”
　　话音落下的同时，贾旖燃慵懒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女孩。目光没有过多的停留在她的身上，因为她只是想要看清她大概的轮廓，以至于哪天走丢时，还能认出这个唯一的“熟人”。
　　“终于等到你了，我们走吧。行李给我！”
　　唐果依然维持惯有的热情。
　　贾旖燃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便提着行李要往前走...
　　她的冷漠，透过冰冷的空气，足以冻伤身边那个羸弱但又随处散发着热情的小人儿。
　　似乎她又意识到了什么，接着陌生地应付着说：“反正也没多少东西。”
　　唐果没有继续勉强贾旖燃，只是笑着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冰冷的女人。她似乎没有任何回应，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的径直往前走着...
　　唐果犹豫了片刻，说：“我是跟朋友合租的房子，堂姐有跟你提过吗？”
　　……
　　一路上，唐果的话似乎不曾间断。

　　房间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看着里面的摆设，贾旖燃像是被震慑住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不舒服，其实是源于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笑，讨厌任何形式的喧嚣，开始觉得热闹很吵，不愿意搭理任何陌生人。可是，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小女生，却让她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厌恶感。因为，她像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她环顾四周，其实只要用一眼就能把这个房间看得清晰透彻。门的旁边是一张白色书桌，上面堆满了书，边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笔和一台电脑，角落是一盏和自己一样的台灯。再过去，是一个宫廷风格的白色衣橱。紧接着的，是窗户，窗户边上是一张正常尺寸的双人床。床的边上有一张白色，很漂亮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护肤以及化妆品。这个房间，让她看得有点入神，以至于唐果什么时候从厨房走到自己边上，她都不曾知晓...

　　“我是想告诉你沐浴乳跟洗发膏都在我的梳妆台上，你一会儿自己拿吧。”
　　唐果困惑地看着那个一直入神地盯着自己房间的女人说。
　　“哦。”
　　贾旖燃依旧简短的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径直走到窗边。不经意地看到对面屋顶上一只正在跟狂风搏斗的鸽子，像是在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拼命挣扎。似乎只要掠过眼前的那个烟囱状物体，它就能进入自己梦想的世界。狂风把它吹得无法动弹，只要放开紧握的铁栅栏，它就一定会被吹到5米开外的地方。但它依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它前进的机会。她无法看到，在逆风的路上，那个顽强的小生命到底能够行走多远。她能看到的，只有这一刻...
　　这一刻，它像极了发狂的小狗，不断猛烈地进攻，早已被肆虐的狂风吹得面目全非，但它依然屹立在那个铁栅栏上不曾倒下。看到这一切，她轻蔑的笑了。像是自己，在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拼命挣扎...

　　唐果再次走进房间，看着专心注视着窗外的贾旖燃，画面安静而唯美。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破坏这个唯美的画面。
　　……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不小心碰到边上的椅子。
　　贾旖燃回过头，满脸感激地看着唐果。她感激的是在她将要迷失的那一刻，唐果把她带回了现实的世界，并且切断了她所有的遐想...

　　英国的早晨，总是亮得特别的早。
　　昨天晚上贾旖燃没有任何时差的早早入睡。唯一的不习惯，是跟另一个人完全陌生的女孩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一切，是她决定来英国之前都不曾想过会发生的。就连唐果的堂姐，也是她唯一的闺蜜好心为自己安排好一切的时候，她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接受着...

　　可能是贾旖燃的手脚太重，也可能是不习惯房间里多一个人。唐果揉了揉眼睛，手在胡乱的摸索着床头的物品，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轻轻划过屏幕，9点...
　　唐果有点儿好奇身边这个来度假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要早早起床。
　　“Icey，你这么早起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目光落在贾旖燃身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贾旖燃早已梳化好自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只是想要出去走走。”
　　“那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也不等贾旖燃答应，唐果已经迅速冲出自己的房间。
　　……

　　“现在是冬令时，这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11点之后才开门的。”
　　贾旖燃迟疑了几秒之后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出去走走。”
　　其实贾旖燃根本就不知道，但她不在乎。因为她真的只是想要出去走走。她想看看这座她曾经梦想的城市，在她儿时的承诺里出现过的城市。也是，六年前的她曾经有机会生活的城市...

　　“可以出门了，你想去哪里？”
　　“The University of Sheffield...”
　　贾旖燃并没有拒绝跟唐果的同行，但她也只是敷衍的回答。
　　唐果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她不明白为什么来度假的人会选择一个这样的地方。
　　“你对我们学校感兴趣？”
　　贾旖燃现在才想起，身边的这个女孩，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学妹。
　　“你念的是什么专业？”
　　话刚问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再关心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可是，现在...
　　“传媒，新闻方向。明年就毕业了。”
　　唐果兴奋地说着，身体似乎有点儿跳跃。
　　贾旖燃故作镇定的继续朝前走着，其实心里抽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心底一直侵袭着她的全身，像是冬天里的冰冷药水，从输液口的血管跟随血液一直流到它能抵达的各个角落。
　　很自然的，她把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不再言语，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唐果看到贾旖燃的这个动作，欲言又止。尔后，只是静静地跟在贾旖燃的身边，漫无目的的，陪她逛着这个自己早已闭着眼睛都能畅游无阻的校园。
　　她对贾旖燃好奇越发加重。以姐姐的个性，怎么可能会跟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做朋友；而她，到底又为什么总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圣诞节，为什么会选择来英国，而不是芬兰或者任何一个更有圣诞气氛的国度...

　　“明天我们去伦敦吧？我可以带你去很多来旅游的人都不知道的好玩地方。”
　　“你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其实，贾旖燃对这座城市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她不关心这些外国人的节日，也不在乎什么气氛和观光景点。何况于，现在的她真的很讨厌热闹。
　　唐果的好奇，越发强烈...
　　“难道这几天你都只打算呆在谢菲尔德吗？要不，我们去爱丁堡，苏格兰...”
　　“再说吧。”贾旖燃只是敷衍的想要打断旁边这个唧唧咋咋说个不停的女生。

　　一路上，她们不再言语...

　　耳朵里充斥着她最喜欢的音乐。欢快与哀伤交织的曲子，优雅的提琴总是能把它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次只要听到这首曲子，都会让她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周遭的一切就会变得好安静，好像所有的生物都进入睡眠状态。一切都只是淡淡的，很柔和...

　　“Candy...”
　　边上传出一个对贾旖燃来说很陌生的单词，她自然不做任何反应的往前走。
　　“Albert。”唐果兴奋地停下脚步。
　　“晚上一起吃饭吧？”
　　“可是...”唐果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只是，我能带一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去约会。”Albert半开玩笑地说完，接着又好奇地问：“前面那个女生是你的朋友吗，怎么没有等你就自己走了？”
　　“大概是听着音乐没注意吧。那我先走咯，晚上见。”她说完便匆匆忙忙地往前走，生怕会把贾旖燃弄丢。

　　唐果酝酿了许久...
　　终于，她鼓起勇气看着贾旖燃，并带点儿央求又害怕会被拒绝的语气说：“Icey，晚上我们在外面吃吧。今晚是平安夜，我们总不能在家随便做三两个菜吧？”
　　“随便。”贾旖燃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若是只有她自己，她真的可以就三两个菜解决的。只是，她始终不忍心拒绝身边这个充满热情的女生。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热情，被她这样一次次的冷言相接都不曾熄灭...

　　唐果带着贾旖燃走进一家很有英国特色的餐厅，但她不期待贾旖燃会有任何反应。因为以她对贾旖燃的了解，贾旖燃是不可能多看这里一眼的...

　　贾旖燃跟在唐果的身后，看到她停在一张已经坐着五六个黑头发男男女女的桌子边上，有些许的惊讶。
　　唐果回头看到贾旖燃的表情，立刻慌忙地为自己辩解...
　　她没给贾旖燃任何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手，直接往边上的椅子处拽。
　　坐下后的贾旖燃，并没有想要起身离开的意思。唐果那颗半悬着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这是Icey，我堂姐的朋友。要在英国玩几天。”
　　唐果忙着帮这个大家都陌生的女人做介绍。
　　“Albert，我学长，在念研究生。其它都是学长的朋友，名字可以忽略不计...”
　　唐果略带调皮地说。
　　贾旖燃非常勉强的带着微笑跟大家点了下头。
　　“你有美女怎么总是藏着噎着？还好今晚来了，不然可亏大了。”
　　边上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对唐果说着，目光却始终落在贾旖燃的身上。
　　......
　　大家一直开心的聊着，中间贾旖燃只是敷衍的答了两三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海洋公园，而且游客，只有她自己。周遭的人，像是被隔绝在玻璃里的水生动物。她看得到，却听不到，亦听不懂他们的言语。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在玻璃以外欣赏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不想看的时候，甚至还可以闭上双眼...

　　“一起去Bar，不带平安夜这么早回家的吧？”
　　刚才那个一直对贾旖燃行注目礼的男人用询问的语气对她说。
　　“你们去吧，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一起吧。你要是不去，Candy肯定得陪你回家。你不至于剥夺这个她少有的爱好吧？”
　　Albert接过话说。
　　听完，贾旖燃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的生活不会跟任何人有所交集。她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从来都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倒是来了谢菲尔德之后遇见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不断打扰着她原本独立的生活...
　　“还是走吧。总不能你来英国都足不出户吧？我姐要是知道，肯定得骂我。”
　　唐果拉着贾旖燃的手，朝酒吧的方向走去。
　　又一次，贾旖燃没有拒绝唐果。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就很不情愿，却又总是事与愿违的跟在这个小女生后面...

　　走进酒吧，贾旖燃像是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她独自走到吧台，点了一杯摩根船长。任凭在场的人怎么疯怎么闹，她都只是一个看客。甚至连看，她都觉得多余...
　　“摩根船长，这对女生来说后劲太大。你喜欢？”
　　还是那个一直盯着贾旖燃的男人。
　　贾旖燃连头都懒得回一下，只是缓慢地说着：“酒不需要喜欢，有用就好。后劲大，作用才强。”
　　这些话，她似乎也是在对自己说...
　　“过去一起吧，人多不是比较热闹吗？”
　　“我讨厌热闹。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说完，贾旖燃侧头看了一眼边上的那个男人。犀利的眼神，让他不敢再靠近。

　　片刻之后，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第三杯。这么能喝的人，不喜欢酒吧？”
　　Albert在贾旖燃耳边不远的地方轻轻地说。
　　贾旖燃体内的酒精随着血液，像一群狂奔的骏马，迅速抵达身体的各个角落。以至于她无法判断声音是否出自同一个男人。
　　“我只想要一个人，请你离开。”
　　贾旖燃字正腔圆的强调着自己想要一个人。转头看到Albert，她有一丝惊讶，但依旧没有要收回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Albert 亦没有要理会那句话。他拉开边上的椅子，坐到贾旖燃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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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贾旖燃并没有再次把他赶走，只是默默地喝着自己钟爱的摩根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