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掌心之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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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时间，数把小锹齐齐落地，与地面撞击出乒乓的响，在灵巧而锋利的锹镐之间，还挤进了一把硕大的青铜大刀。没等裴景初进一步说话，众人已经忙碌开来，泥土纷飞，一派欢腾。不一会儿，一个可容纳一人的洞口就初具规模。
“慢！”红汗巾突然拦住了南步渊举起将要劈下的大刀，只见那三尺见方的凹坑之下，露出了一小块黑色的玄铁材质的花纹。众人细细一瞧，赶忙向周边扩散开挖，小心翼翼用铁锹刮开浮土。
“够机灵啊！”南步渊拍拍红汗巾的背，用粗粝的大手扫去玄铁上散落的土粒，“差点就让这玩意毁容了！”
只见那凸出的黑色铁板上，雕刻的依旧是大阗神物四方鸟。那只鸟儿精美异常，比之前所见两处更为肖像，连羽翼上细枝末节的毛片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鸟身之上刻有铭文，是与大阗白塔上如出一辙的瘦长而锋利的字体。而在那黑色的玄铁之下，有沙红色的粗糙岩壁向左右延伸，似乎纵深极长，绵延而挖不到边际。而玄铁板与红岩四面没有丝毫连接的缝隙，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合到一处。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到那已经多次出现的神色倨傲的黑色四方鸟上，料想这必定是墓门入口，却不知如何使它开启。
“妈的！硬度真高！想毁这呆鸟的容还真不容易！”南步渊似乎想用大刀撬起那玄铁块，不停变换挪动刀刃的方位，却终是无处施力。那墨色仿佛是从红色的砂岩上生长出来一般，毫无破绽。而他号称削铁如泥，斩人无数的青铜大刀，凿在鸟身之上，也不过发出锵锵的声响，抹去土灰的印记之后也没有丝毫破损或者划痕。
百里晴没想着如何捣了那神鸟，倒是对鸟身之上的铭文起了好奇：“这是……”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阴，生人居阳。活者有里，死人有乡，发我丘者，宁其户亡！”裴景初仿佛识得那长串的奇特文字一般，忽然淡淡开口。
这数句语意阴森，吓得人脊骨发寒。喧嚷的众人被那警示震慑住，一下子都停了镐，缄口不语。
“木头居然识得大阗文字？”百里晴之前一直想着古墓干尸，心里发毛。没想到真正到了近处，反而散发出不符合少女年龄和胆识的淡定。
“恩”裴景初只含糊应了一声，忽而蹲下，用手指细细拂过四方鸟上的纹路，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抽出一把小刀。
“没见过世面！凡墓葬诅咒还不都多是这几句，没胆子的趁早滚蛋！想挣大的，还怕死人之言？”南步渊始终坚持不懈地轮他的大刀，头也不抬，语气中带着点恼火，“赶紧想办法捣了这鬼鸟才是正理！”
百里晴之所以盯着鸟身铭文发呆，本是想破译出些线索，现在得知那不过是一句墓室常用的无用警告，也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勾连的雕刻上来。那些线条，凹刻圆润分明，处理精细，流畅联通，竟是从头至脚由一笔画成。她好像捉捕到什么，灵光一现。
“莫不是……”
话音刚落，却见南步渊也抛了刀，蹲到地上，细细嗅了那玄铁鸟身，皱住眉头。“难道说，我之前想错了？这是……嗜血之法？！”
三人心意相通，不发一言对视，神情都有些严肃。
大阗古国行兵诡道，没想到连墓葬也是如此。若是没猜错，那黑色的四方鸟身材质并不是玄铁，而是传言中可以吸食人灵力的血玉。只有开锁之人愿意献祭鲜血，连通血槽，让鲜血吸收渗透到血玉的纹理之中，才能触发锁芯机关。
想必裴景初抽出小刀，正是意下在此。
“小子，你血金贵，省着点用！”南步渊按住裴景初抽刀的手，“我虽然不清楚小兄弟的来历，但看样子你对此地了解颇深。进了墓穴之后，咱们说不定还得仰仗你领出条活路呢！爷爷我皮糙肉厚，放点血就跟挠痒痒一样。我来！”
说着，他劈手夺过裴景初手中的刀，就要往手掌上划，却见那黑色血玉雕刻的四方鸟，已经呈现出了一派鲜红妖冶的色泽。
“丫头，你——”南步渊生生顿住刀，裴景初也是猝不及防，二人一同抬眼望向蹲踞在凹坑边上的第三人。只见百里晴已经趁他们说话的晌儿，用她那把豁口短剑在指尖上扎出了一个血口，红色的血珠正汩汩从那个伤口落到四方鸟口中。
“南叔，四方鸟乃至阳之物，依照阴阳理论，自然是取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之血更为调和。别多说了，看住变化。”百里晴咧开一个笑，待血液灌满阴刻纹路的凹槽，故作轻松地将手指在袖子上胡乱一抹。
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块破破烂烂的手帕。百里晴一愣，继而爽快接过，包住了手指。
尽管这手帕烂得足以丢弃，洗得却干净，又叠得规整，似乎是使用之人极为用心地将它保管珍藏。
百里晴包住那帕子，忽然觉得触感有些熟悉。呃？绸子质地，辨不清颜色的，线头散乱的——那不是——我的半截罩裤啊！！！
少女脸色忽然涨红，猛地看向对着血玉一脸沉思状的裴景初，心里那个吞了半斤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惊讶于木头会将她随口捏造的独门秘制“手帕”如此用心收藏，又偏偏摆脱不了那半截罩裤悲剧命运的阴影，一下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血玉受到了新鲜人血的召唤，冒出千万条红色细线，如同经脉一般，在那黑色的块垒中延伸，之后慢慢变粗涨大，不断扩散，玉胚开始变成淡红，随后是深红，最后完成了耀眼的如同那底座砂岩一色的暗红。
仿佛从岩石深处传来阵阵类似磨牙的细微响动。磨牙声过后，整只四方鸟连同那块血玉猛地沉下去不见了，只露出一个深深的黑洞，还有一排延伸向下的陡峭阶梯。
“好家伙！”南步渊全然想不出这锁开究竟是什么原理，只能爆发出一声惊叹，也不知是称赞还是咒骂。
而那黑洞之中远远有一股热流涌来，竟是比这炎炎大漠还要热上三分。众人探头往下，只觉得仿佛被什么远古巨型生物喷了一脸温热的鼻息，内心发怵，就连衣物上的汗都被烘得干了。
众人目睹开锁所用的诡异血阵，此刻对着洞口都不敢大意。
“仓兄，看你之前刨那大阗白塔倒是积极，要不这次也……先请？”晨时出口挑衅的汉子推了一把围在凹坑边上的灰衣小个子，开口道。
那雷行空手虽然走过不少野主荒坟，却从未下过如此庞大复杂的系族古墓，嗫嚅着要想法子推辞，却见裴景初抱了手臂，站下第一个台阶。
空中没有一丝风，黑衣的男子侧影如铁，清清淡淡地挑起剑眉星眼。他微抬着下颌，看向凹坑上围观踌躇的人群，一扫而过，最后定定落在百里晴用手帕包起的指尖，视线上移，落入她的眼睛。
“血玉开启时效并非无限，动作要快。”
百里晴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当先垂了眼眸，移步跟上。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把心一横。舍不得命套不着宝！若是到了洞开的墓门口还丢了胆，灰溜溜退回去，传出去以后，该拿什么在江湖上立足！于是，检查好随身携带的水和食物，握紧手中的兵器，鱼贯而入。
正当南步渊扛着大刀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位置，让自己容身其中。片刻之后，头顶忽然传来啪嗒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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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之内很暗，静得可以听见每一个人的脚步和喘息声，闷热而干燥的气流一波一波涌向上方，虽不至于气闷，却也热得发慌。百里晴小心地蹭着那坡度极大，又看不清轮廓的阶梯，闷头向前，目色下沉，所见皆是不见五指的暗。
那阶梯似乎极长，带着拐弯，一时望不见尽头。少女好奇地向前探望，却不小心靠着了某个结实有力的后背。淡淡的草药香气涌入口鼻，没由来地令人心安。身前那人似有感触，后背微微绷直，一震，紧接着，窸窣响动。
裴景初从怀中抽出火折擦亮，红色的光一下子自前方延伸开。影子被拉得纤长，倒影在岩壁之上，岩壁皆是他们在墓顶所见的红色砂岩，被火光一照，泛出粼粼的晶亮的光。而原本隐在黑暗处的台阶也暴露出来，那台阶虽然狭窄，步长是不合人尺度的高，但是每一层都打磨光洁，雕镂着一根华丽的四方鸟的翎羽。每隔十二层还有外圆内呈五边棱形，周身镶刻有火焰纹路的奇怪图腾。
竟是连墓道的台阶都如此精细！百里晴在心中暗暗道，这墓道越是精美，越发没由来让人心底生寒。百里晴看着脚下，缓缓迈步，突有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背覆上一层热，倒是失了掌心的汗。
少女在摇曳的火光里看见裴景初如刀削斧刻般挺立的侧面，那脸颊呈现小麦色，历经风霜的健康，嘴唇有些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却是柔软的，带着小心和紧张的试探。
百里晴笑了笑，心里忽然擂鼓，做了口型道，“当心”，不知怎么，竟没有把那手掌甩脱。
空气的温度渐渐升高，像覆在了红色的丹炉之内，汗液从眼前滴下来，有些刺激得疼和痒。前方，裴景初忽然停了脚步，单手干脆利落地扬起。
少女笑容凝住，前方——从身前的黑色劲装与岩壁的缝隙间直直向下——那里有一池翻滚的，冒着气泡的红色熔岩，正蒸腾出白色的或者黑色飘飞的灰烬，仿佛一只正在张开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掌心之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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