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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骑同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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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古墓?!
百里晴听得南步渊此言,先是呆愣,紧接着浑身一震。僵尸、阴魂、毒虫精物……那些常在戏折本子上出现的玩意儿,万一是真的,倒还不如一刀抹脖子来的爽快。所以尽管身处炎炎烈日之下,犹是脊背一凉。
果然是旅途艰难,此行须珍重啊!
她本想张口问问南步渊有什么保全措施没,被大叔煞有介事的眼神堵上,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并视死如归地点了头。
南步渊嘿嘿一笑,也不多言,招呼了身后的狗腿众人,举手便要扬鞭,抬眼正好看见百里晴倒在一边死去多时的乌孙马,不禁为难地皱了眉。刚才激战之下,无主的马匹早就吓跑了没影,如今恰恰是人手一骑,到哪儿再去寻一只善行于沙漠的宝马来?
少女脑中净想些虫蚁鬼怪,心下埋怨南步渊若是早说,她就该顺上夏府堆了满桌的首饰里,那只成色上好的玳瑁镯子出来,也早就忘了坐骑暴毙的事儿。此刻回过神,亦是极为难地和南步渊对望一眼。
大漠遥遥,纵贯万里,若是没了马匹,便是再健硕的人,走上半日也准得足冒青烟,倒地身亡。
南步渊眼神一溜而过身后那排狗腿,忽然有了主意。正盘算着踢哪个长得最不顺眼的下去走,却听得有人恭敬而谄媚道:“大侠,不如这样,我和阿三共乘一骑,把这多出来的马匹让给小姐代步……”
此话深得南步渊思想精髓,他哈哈一笑,但见红汗巾正朝边上身形瘦小的灰衣男子挤眉弄眼,而那叫阿三的,不敢反驳,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朝前挪出马背上的空档。
甚好甚好,这个人倒是七巧玲珑心思,若是提拔当个小领头,定可以为自己省下不少口舌。南步渊点头,刚想招呼百里晴上马,却又听见声响自后方传来。
“百里姑娘久战之后,身子尚弱,若在下没看错,姑娘还可能左肩带伤,单乘一骑,恐容易出了危险。”这句话语音缓慢,声调低沉,居然是来自那万年冰山的裴景初。
反常啊!反常!是太阳过于厉害把冰山融化了?百里晴下意识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左肩,心里一阵嘀咕。
“以你的意思……”南步渊双手抱臂立于马上,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他看看百里晴,又斜过眼看看与少女并肩而立的男人。
“若是姑娘不嫌弃,便由在下带她同去。”裴景初神色坦然与南步渊对视,目光朗朗,倒显得旁人此刻若动了歪心思,都是龃龉。
他两指对捏,放入口中,一个呼哨吹起,远处很快奔来一匹头细颈高,体型纤细的黑马,那马儿四蹄生风,肋如插翅,不过须臾,便显出形貌,再细一看竟是汗赤流赭,难得一见的汗血天马!
“这么说,少侠是甘愿为了我们小姐走一趟大阗古墓咯?”南步渊本以为大漠巧遇,不过萍水相逢,仗义出手,压根没把眼前这武功已臻出神入化的俊朗少年算作盗墓大军的一份子。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极力想从这男子的目光中窥探出一些龌龊心思,终是不得,只得回过脸对住一时有些木愣的百里晴。“如此……丫头你看……”
“啊,啊?!!!喔。”百里晴依旧不在状态,心里有关这货是木头和这货不是木头的纠结,咆哮了万千遍。左肩的伤口确实可能开裂,一动便火辣辣地疼。现今元气耗损颇多,独自站立犹有困难,若要强撑自乘一骑,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拖慢全程进度的事,没想到这木头竟然能发现她身上异样。
可惜,裴景初自从说完那两句话又变回了一根沉默的木桩子。眼见少女点头,表示听从组织安排。他抬起双臂,做了下压的手势,头略微一点,那通灵性的汗血天马居然屈起前蹄,温顺地低了脖颈跪下。
裴景初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少女轻巧一托一放,轻道一句“坐稳了”,然后示意马匹缓缓站起,自己则牵住缰绳,一个跃身,横跨上马。
“这下好了!我们出发!”南步渊倏尔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打马上前,冲着那同乘一骑的男女二人嘿嘿一笑,接着自认风流地转过身,忽然对着大漠深处昂头,如同阔别多年的游子归来,自顾自地干嚎出声。
剑指青山兮山欲裂,马蹄踏沙兮白梦沉。
万里相驰,烽火几季,边角迢递急。
昨夜荣华今似梦,断甲残骑。
两相对望,寒风细细。
……
那些不成旋律的调子,在大漠上空呜咽,生出几多苍凉,让人心有戚戚。
可惜,百里晴听着听着,就跑了神。那嘶吼过于难听是一方面,身后男子身上环绕的药草香气也确实是一个极好的诱饵。裴景初一路专心打马,并不言语,倒显得这亲昵的靠近,更加诡异和尴尬。
虽然大漠之上骄阳似火,到底也没将她烤晕了神智。百里晴很有自知之明,木头可不会只因为她一个肩上有伤,就放弃自己的计划和路线,特特送她走这一程。从男人刚才迫切盯住那大阗古墓路线图的眼神便可知,他定也是在这大漠上徘徊寻找这处地方。
那么,这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男人身上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少女只觉得离那团烟云迷雾般的答案愈发接近了,她甚至有直觉,那个传说中的大阗古墓会为她打开一扇全新的生命之门,不禁心事翻涌,生出巨大的抑制不住的渴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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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日的大漠驰骋,便像闷进一只罩了口放进窑里烧制的陶罐,四野无风,沙丘安静得像一尊尊沉封多年的塑像,沉默地打量着从脚边横行而过的小群人马。天朗日清,举目可以眺望到很远之外黑色的山岭,给了记忆不甚明晰的南步渊一个仔细对照地图行进的机会。
碧落云尽的时候,众人都奔驰力竭,隐隐觉得马下沙石不再疏松,土和泥的比重大大增加了,倒像是行在修葺过的官道之上。
沿途的景象渐渐丰富起来,几根高耸的残破的黑色柱子还有枯死的辨不出品种的植物,从眼前飞速掠过。再奔行数里,地平线处忽然现出一座白色高塔的模样。那塔身拔地而起,在夕阳之下,沐浴着金色的光辉。
百里晴被眼前之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那座白塔是她今生从未见过的形制,曲线光滑流畅而优美,浑身散发出不可亵渎的神秘气息。它庄严,雄伟而圣洁,孤零零矗立在这萧索而冷落的荒野之上,然而周边环境却是极其不相称的,红色的布帛早已烂在地上风化成丝丝缕缕的线头,几棵伏地蜷曲的红柳作了死亡的背景。
少女忽然有种感觉,在她面前呈现的不只是一处墓葬,而是一个逝去的文明长久留存的印记,不禁心下肃然。她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侧,坐下天马突然放缓了速度,紧接着,身后有一阵风扫过,衣袂摩擦之声响起。
裴景初唤停躁动不安的坐骑,当先下了马,然后遥遥对着远处的白色塔身,面容严肃,旁若无人地跪拜下来。
而南步渊眼前一亮,做了个停的手势,勒住坐下的乌孙马,拍一拍执在手中的地图,然后大笑着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
“四极之眼,四极之眼……便是这里,绝对错不了!让爷爷一顿好找!大家下马,今夜我们在此休整一晚!”
百里晴从天马之上缓缓落下地,只见裴景初同样沐浴在一片夕阳之中,那个男人叩拜的姿势不像是寻常礼佛,而采用了一种独特的方式。他先是左膝着地,如同鸟儿翱翔一般,张开双臂,然后将两掌收回胸口,抱臂蜷身,叩伏在地上,口中喃喃有词。
男人的眼神深邃,仿佛看过那白塔,看进了什么旧事纠缠。巍巍雕塑般挺立,庄重神圣,宛如神祗。
南步渊此刻却在装眼盲,只吆喝着那些新收的手下打点好马匹上的行装,找了避风处,升起篝火,安营扎寨。所幸,那帮人来大漠的本意就是盗墓,随身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野外生存的工具,或许是因为看见胜利的硕果就在眼前,手脚动得倒也麻利。
这一通忙碌之后,夜幕终于沉沉降临。不远处的白塔被黑夜遮掩了形状,陷入一团未知的雾霭之中,而从沉睡的山脉,从浩瀚的沙海,从死亡之流的那边,数双眼睛正蠢蠢欲动,期待着惊醒远古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