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绝处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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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河水显然刚刚解冻不久，冰冷刺骨。百里晴一进水，就被刺激得连打两个寒噤，萎顿的神经顿时清晰起来。极寒的水温缓解了肩上的疼痛，四肢却冻得有些僵硬。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吸了水成了累赘，仿佛有无幽的水鬼缠住人的脚踝，用力往地下拉去。
“花花——咕嘟！救命啊！！”
是夏灼琰的声音。
他被这飞来横脚踢了个四仰八叉，落入水中，接连灌了好几口泥水，才对周遭环境有了基本的认识。此刻，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前路无边，回头无岸。夏大少爷拼了死命地上下扑腾，依旧只能保持暂不下沉，却对破浪前行毫无帮助。他被水流冲击得龇牙咧嘴，努力伸出手，想扒住岸边的石头，却连点石渣子都无力摸到，只能顺着水势在河中央打了转地乱漂。
“废物！长脚干什么的！”
百里晴怒斥一声，无奈激流拍岸，水流迅疾滔天，这声音便如同泥牛入海，淹没在汹涌奔腾的涛声里。
强烈的水流加快了鲜血涌出的速度，身边的水色很快晕成一片淡淡的粉。百里晴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变得疲倦而畏寒。
虽然师傅老头儿常说，心肠好的人运气一定不会差，可是爹娘走了，紫陌也走了……有了这么多教训还不长记性！百里晴心知，如今一刻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可能葬身鱼腹。
不如……闲事管到此。
看样子，那帮黑衣人志不在己，若是现下拼尽力气游回岸边，保命应该不成问题。百里晴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希冀，下意识就要伸出手，脱掉厚重黏腻的襦袄。她解开纽袢，反手摸上后背，却忽然摸到一块与众不同的光滑料子。包扎得粗糙，绳结却扣得死紧——显然是那呆子的杰作。
“小花！小花！”
夏灼琰渐渐漂得远了，只能看见他惊慌失措挣扎的双手，还有那颗散了发髻的脑袋在水中沉沉浮浮。
那个男人——虽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头脑简单嘴巴还啰嗦，但对自己却真的是实心实意。
就这样丢下他……百里晴单手去解后背包扎的绳无果，想起那呆子的心意，不由心下一软。
老头儿，你说好心肠的人必有好报，姑且信你最后一次。
少女咬了咬泛白的嘴唇，放开脱解襦袄的双手，不再耗劲挣脱水流下冲巨大的力道。她看准上游漂下的一截浮木，竟不顾肩膀撕裂般的剧痛，双腿迅速一蹬，然后借力攀上去。
脑海中依稀最后一个场景，是揪住翻着白眼，呼天喊地的夏灼琰的头发，把他拖上浮木，然后喊了声“抓紧”，人事不知地晕过去。
身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胃里一阵绞痛，左臂还有些麻。百里晴醒转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泼在脸上，耳畔依旧是奔涌的涛声。
只见夏少爷，此刻已然形象全无，头发散乱，衣衫褴褛，银白的中衣蹭着些青痕，到处是勾破的线头，甚至还挂着水草，滴沥嗒啦地落着水。如同哭丧一般，跪坐在地上，浑身散发着凄凄惨惨戚戚的气息。
“小花——你不能死啊！！我们还没拜堂成亲！还没有生孩子！本少爷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新娘子却没了……”
“你很吵。”百里晴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想打掉耳边苍蝇似的惹人厌烦的鬼哭狼嚎。阳光刺眼，泛起一阵青金的眩晕。她习惯性抬起左手，侧了个身子，却惊讶发现，左肩上的伤口好像被重新包扎过，布条缠绕得细密而平整，动一动也没有血流渗出。看样子，夏呆子总结包扎经验还是很有一套的。
她颇为赞许地点头看过去，对上面前的男子瞳孔急速放大。
“诈尸啦！诈尸啦！”
夏灼琰大吼一声，倏地跳起，窜开两米远。踌躇几步，忽然又自顾自拍了拍胸膛，小心翼翼地挪回来。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探向脸被水泡得有些浮肿的百里晴的鼻。
少女微弱的气息，像拂过山岗的清风，一夜催开山花万朵。夏灼琰感受着指尖如蝶翼微颤的细小气流，忽然间生出细细小小的欢喜——
这个女人，早先久未进食，筋疲力尽。御敌时又以一当百，身中一刀后，紧接着跳下极寒的河水，临近昏迷还奋不顾身，要救自己一命。
这些事情一连串地发生应变完成，便是平常的健壮男子也难以胜任，何况依这样的年纪，本应养在深闺的羸弱少女？
这个女孩子完全是个纷繁复杂的迷题，略窥一二，便可想那层层高墙防御之后缤纷绚烂的美景。如同生长在荒野的苇草，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坚强得可怕！
“小花，你醒了！！！我就说，老天不会这么残忍，让我还没娶到娘子就守活寡，我还有大好青春和美丽人生……”夏灼琰呆愣两秒，忽然紧紧把百里晴搂在怀里，仿佛怀抱着什么异常的珍宝。
“咳咳，放手！”百里晴虚弱地推了推激动万分的夏少爷，以防他一个欢乐过火，乐极生悲地把自己活生生勒死。
“不放！就不放！”
夏灼琰一张俊脸被河水冲洗得干净，湿了的头发一缕缕垂下，颇有些出浴诱惑的味道。当然，如果他不出声，这一切会更加完美。
“放！”百里晴声音虽弱，气势却足。
“小花——”
“我数三、二、一，小心你的脑袋！”
“不要这么凶嘛……”夏灼琰撇撇嘴，嘟嘟囔囔地松了胳膊，把百里晴扶到河滩边的树荫下坐好。
“小花，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那根烂木头，我早就被那种长着铁牙呱唧呱唧的大头鱼吃掉了！”
夏灼琰颠三倒四地说着，手舞足蹈比划得起劲，少女却听得云里雾里，头晕脑胀，半晌才闹得明白。
原来，她晕去之后，夏灼琰谨遵命令，死死抱着那根浮木，攀在她身边。谁料，漂浮不久，就遇
到了一个小型瀑布。夏灼琰不会游泳，又不敢松开木头，干脆闭了眼睛，拉住她一起顺着瀑布流冲到眼前这个水潭里来。水潭里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鱼类，牙很锋利，头很大，夏大少爷与它们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搏斗，大概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最终莫名其妙地被冲上了岸。
“遇到你，真是上辈子欠了债啊！”百里晴受不了男人喋喋不休的表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究竟招惹了什么厉害仇家，非把你置于死地而后快？”
“天知道！”夏灼琰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概是看本少爷帅得厉害，或者羡慕我经商的绝顶智慧，嫉妒了吧。”
“……”百里晴撇过去一个硕大无比的白眼，却没力气进行下一步的嘲讽工作。
夏少爷那边却行动了，只见他眼珠咕噜一转，忽然兴奋放光，蹭地握拳站起。
“小花，为了庆祝你死里逃生，我决定和那些呱唧呱唧大头鱼来一次殊死搏斗！砍了它们的头，掏了它们的肠子，烤成鱼干给你填肚子！”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神情肃穆地抽出腰间那把救人保命的黄金小匕首，然后，向百里晴招招手，向水潭边上走去。
“外公是名震武林的玄清剑传人，你既然是他打造的，一定很有灵气！千万别给我丢人！拜托拜托……”夏灼琰小声念叨，背影如同一个英勇就义的壮士，一步一顿，沉稳而坚定。
“你——”百里晴只觉得自己浑身散了架，动动手指都痛，干脆不去管他，澄心定意，靠着树荫打盹。
难得阳光一直很好，衣服晒得松软，百里晴刚刚逃离了一场生死攸关，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
爽。也不知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
“看我的独家秘制天下第一美味——夏氏炭烤呱唧呱唧大头鱼！”被这一声闹醒，少女睁开眼，只见迎着光的夏灼琰举着一根黑色棒状不明物体，兴高采烈地朝这里走来。
“唉，我堂堂夏家世子，福杭记掌柜，玄清剑第二百四十九代传人……何曾干过这等苦差事，还要生火烤鱼……”
“对不住你啊！”
“不不不，小花喜欢就好！好不容易插到一条呢，差点被咬了，那口铁牙真是厉害！你看你看，这里有红印子……”
“鱼呢？”百里晴打开他着急伸过来的手，一心好奇他口中得之不易的劳动成果。四下张望，一脸不解地对上凑过来的桃花眼。
“这里！这里！”夏灼琰骄傲地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大黑木棒，“哗”地树在两人中间，然后颇为洋洋得意地灿烂一笑，讨好地用指尖戳戳。
“香吧？”
“你说的是——这个？”百里晴难以置信看向那根长相扭曲的木棒，一碰之下，竟然簌簌掉下些黑灰。
“你叫我吃这个？！”
对衣食住行无一不挑剔到苛刻的夏少爷，鼻尖用力一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真香啊！”
百里晴立刻头大，实在不忍心拂了他历经千辛万苦送来的好意，只能硬着头皮，企图撕下一点，意思意思。
只是，撕鱼——其实也是有难度的。
少女抠啊抠，刮下点黑屑。
再抠——她转过头，神情讨好。“要不——你先请？”
夏灼琰露出一副“你嫌弃我，我吃给你看！”的表情，将那黑木棍子朝嘴里毫不犹豫地一塞。初时还像在品啜什么佳肴，脸色却很快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承受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小花，咳咳——我夏氏独门烤鱼，滋味果然不同凡响！！”夏灼琰挠着头，不敢再看她。“不过，哈哈哈，这个——烤鱼太慢了，我还是去摘些果子吧！”他丢下棒子，转身逃跑一般，飞也似的冲进树林。
“这个呆子，还算有自知之明！”百里晴靠着树干，脸上终于挂起了放松的笑。
面前碧水清清，圆白的石块错落在河滩上，沾着一行未干的脚印。
波光清作面，天势碧成围。
岸蝶随人舞，沙鸥掠坐飞。
活着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绝处逢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