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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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来说，韩景坤更崇尚言语的交流。
圣经上说,一句好话,就像银网里的金苹果；可见语言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东西。
在他看来，上帝之所以创造语言是为了缩短心与心的距离。
而交谈就是一张银网，由他们言语织成，或许某一个时刻金苹果会在网中孕育而成。
可他又是那么骄傲的人，他所崇尚的也正是他所吝啬的。
今天他却想与她谈谈，更深入地交流，不惜用更多的语言换取那把通向她心灵深处的钥匙。对于这一点，他顽固地就像任性的孩子。
因为在英葵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困绕于他对她的思念。
那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性的阶段；最初他以为对英葵不过是一种性的依赖，可当他发现自己的思念无法仅仅用性来解决时，他开始仔细地思考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最终他才发现对英葵更多的是精神的依赖，这让他感觉很棘手。
就如同苏贞惠，从小寄住在韩家让她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精神依赖，于是她蛮横狂妄只为了能够在精神上完全的占有他，当依赖太过强烈占有是必然的结果。
他开始担心，是否有一天他对英葵也会像苏贞惠对他一样，甚至更加的穷凶极恶。
如果无法解决好这个问题，那么他宁愿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只停留在□□上。
所以他期望今天会远离原点。
“那么我们要从何谈起？”英葵问。
“别说那样让我伤心的话。”
英葵转身，坐到了窗台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的世界太不一样，我在考虑你更能接受哪一种开始的方式。”
“以你的方式，这样会让我感到亲切。”
英葵终于笑了，她略略低下了头，伸手触摸到了他的脸，这样的接触让她感到安心。
“唐易川是我哥哥。”
英葵已准备好接受那窒息的空气，可在数秒之后她并没有等来她所预计的感觉。
韩景坤适时地将脸藏进了阳光里，让强烈的光线模糊自己的表情，那并不惊讶的表情。
英葵的话正应证了他的猜测，在头一次的见面中焦灼的气氛让他忽略了唐易川和英葵隐约相似的五官；而之后的照片里唐易川那双奇异的红眸终于使他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
他忽然记起了那一次在别墅里，英葵问他，“你会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吗？”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会考虑的。”
如果他是唐易川，他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人是感情的动物，当我们的感情在向前进时，我们的身体很难向后退。
他开始庆幸自己不过是英葵的假哥哥，如果将他换到唐易川的职位，只怕他会比他更疯狂，疯狂于那种看似亲密却永远遥远的距离。
可此时此刻，他不能让英葵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早已明了，他不愿让她太过尴尬。
“你……”英葵握紧了他的手，“你早知道了吗？”
“你会介意我的惊讶还是平静？”
英葵低下头抿起了嘴，嘴角不经意露出了微笑。
这个狡猾的男人，她想着，狡猾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英葵调整了情绪继续说，“很多年前，我父亲是个小混混，当然至今他都是；那个时候他为唐易川的父亲开车，有时也为他母亲开车。”
之后的情形用膝盖都能想象地出，那样狭小又充满诱惑的小空间，一男一女各自散发着荷尔蒙的气味，嗅了下去就是情挑。
更何况宋冼照那张惹女人喜欢的脸。
于是司机与夫人的结合产生了唐易川，那个在狭小空间中孕育的孩子，是否从成形开始就受到了那压抑的影响。
韩景坤却在一瞬间察觉了这个迷情故事的漏洞。
“是故意的吗？”
有时英葵真的觉得韩景坤是个十足危险的男人，甚至比唐易川更危险，他太聪明太狡猾，如果一定要说唐易川是恶魔的话，那么韩景坤就是折了角的恶魔。
“恩，故意的。”
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头目、名绅怎么看不出自己那艳丽的妻子身体里蕴藏着的情欲，又怎么会让那样英俊的一个年轻男人为自己的妻子开车，为他们创造了那样好的条件，不是故意也是有心。
英葵向前凑了过去，使自己更接近韩景坤。
“他没有生育能力，却想要一个孩子，他需要一颗秘密的精子进入他妻子的身体，孕育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她眼里隐藏着一点愤怒，那渐红的瞳孔很快泄露了这一点，“他的名誉他的地位他的财产都得靠这个孩子为他支撑着；在确定妻子怀孕并且怀了男孩子之后他开始着手杀我父亲；我早说过，我父亲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跑路还有跑路前那一点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所以他逃跑了，可他忘了自己的对手是那样一个有权有势又狡猾地很的男人，他还是逃不了伏击，不过，不晓得是老天故意要留下他制造之后的悲剧还是单单只是他的命足够大，他又活了下来，被送进医院，遇到了正在那所医院做护士的我的母亲。”
“然后他们结婚并且有了你。”
只有这个结果是他满意的。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我是上帝，我会选择带走唐易川。”
英葵与他前额相抵着，低声笑，“我是不是该感谢上帝的垂青？”
“你该感谢我的垂青。”
“自负的男人。”
她吻了吻他的鼻尖，与他的对话没有预期的那样沉闷痛楚，反而好象黑暗中的一丝阳光，她感觉只要说完一切就能逃出生天。
“唐易川出生之后他母亲才知道那龌龊的阴谋，她没来得及愤怒就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性命，可她的丈夫并没有打算杀她，倒并不是他很爱她，只是他担心杀了她会引来别人的怀疑，特别是对这个孩子身份的怀疑，所以他把她远远地送到了国外，幽禁起来。”
英葵忽然想起了床上那个干枯的女人，同为女人就不免为她感到辛酸。”
“唐易川是他用伪装成养料的毒药浇灌出来的孩子。”
英葵的手开始颤抖，她有些激动，于是用力克制着自己翻腾的心情。
“他恨唐易川，这个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却偏偏要当做亲儿子养育的孩子；可他又不能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恨他，因为唐易川维系着他的全部希望；他要给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可他还是难以抹消心底对唐易川的憎恨和厌恶。你能想象唐易川是在怎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吗？”
她的牙齿也开始打颤，那道曾经还望见的光线仿佛又不见了，阴暗笼罩，她觉得很冷。
她想起了唐易川曾经用平直地完全没有起伏的语调同她诉说的关于他小时候的种种经历。那个时候他好象很自然很平静，可手臂却紧紧环着她，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些温暖；然后将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心理路程全数告诉了她。
“他是世界上最诚实的父亲，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父亲。他如实地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然后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时候我从眼里看到了杀意，我太小，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这样简单直露的杀意。可那是那个老狐狸做的一场戏，他要在我幼年时就种下恐惧的种子，在我心里。他要我明白他随时都会杀了我，在他有生之年我会被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他甚至还演练过几次，将我扔在死亡的边缘，然后又像救世主一样来救我，在我以为他真的是我的救世主时，他又在我面前脱下了面具，那是一张恶魔的脸。”
英葵闭上眼，开始用唇摸索着韩景坤的方向，唐易川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他的表情越放越大，她无法控制。
“他从不打我，甚至我和别的孩子打闹被弄伤了，他都会暴跳如雷；他像任何一个爱子如命的父亲一样，只是他惟独喜欢折磨我的神经，他让我的童年在不断的恐惧中度过，可我又完全说不出不幸福的理由，因为他呵护着我的一点一滴，让我有痛也喊不出来。”
英葵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试图关掉脑袋里的声音。
“我害怕他会杀了我，于是我拼命地讨好他，唯唯诺诺地做着每一件事，生怕有什么差池会引起他的愤怒，最终导致他对我下杀手。而表面上我有舒适的生活风光的地位，他的一切都将是我的，地位名誉金钱；可没人知道我的心活在地狱里，我宁愿用这一切换回心的平静！”
英葵的胃纠结在了一起，紧张地她以为自己的血会倒流起来。
这个是唐易川，真正的唐易川，那个曾经揪着她头发嘶吼的男人，那个把她全家逼到绝路的男人，她却没有办法完全地恨他。
就因为这份恨意的不彻底，她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一直没有离开。
韩景坤也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童年，他终于明白了唐易川那样极端性格的由来，也终于明白了他对英葵无限的精神依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英葵是真正地在关心着他。
“可你还是走了。”
阳光渐弱由辛辣转为了温和，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是他的依赖让你不堪重负还是有别的原因？”
韩景坤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接近最核心的部分，每更近一步就对他更有利一分。
“我很害怕。”
他能从她身体的颤抖感觉到她的恐惧，那份从唐易川身上衍生而来的恐惧。
“他被他的童年毁了，彻底毁了，他父亲死了之后他开始向每一个人报复，用着比他父亲更残忍的手段。他让她的母亲变成了瘾君子，不人不鬼地活着，然后追杀我们全家。在捉到我后不久我父亲也落到了他的手里，可那一段也是他最狂躁的时期，很多人都想杀他，暗杀摆到了台面上，到处都是冷枪，童年的经历在那个时候好象化为了现实一样，他告诉我，他们要杀他，所以他必须还击必须以十倍重拳还击，那是一段血腥的镇压，他成功了。”
英葵的左肩在隐隐作痛，她还能感觉到子弹穿透她血肉的巨痛。
因为她，唐易川躲过了最致命的一枪。
最后的结果应该说是可喜的，她活了过来，唐易川也成功地镇压了所有反对他的人。
“我以为一切平息之后他会好一点，可是完全没有用，他变地更加敏感更加残酷，他喜欢在我面前杀人，他喜欢让我亲眼见证他对人命的玩弄，他要让我恐惧着他的恐惧，憎恨着他的憎恨；他要让他的一切心情都感染到我，快乐的不快乐的，一切的一切。”
“所以你逃走了？”
“我可以待在他身边，只要他好好的，我会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他走进坟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延续了他父亲的那一套然后施加在了我身上，我害怕这一场人生还未完，我就先疯了。”
那扇门终于打开，韩景坤见到了自己所要见到的，可所见之物却并不令他满意。
虽然之前也有过心理准备，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他所想的存在，可一旦碰触到他依然挡不住心头的那份酸涩。
原来她是愿意留下的，愿意留在唐易川身边，甚至愿意陪着他老死。
那嫉妒的火苗燃点很低，一触到空气便肆无忌惮地燃烧了起来。
韩景坤悄悄关上了一扇心门，将自己的不甘与嫉妒关在门后不让任何人看到。
“我以为我走了会好一点，我听不到看不到，不会去想，那些恩怨还有唐易川通通去见鬼吧，我只要我自己的生活，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能干伟大，我顾及不了所有的人，我护不了唐易川，可他会毁了我。”英葵低垂下了头，有些无奈和沮丧，“他变本加厉了，他用我爸爸来折磨我，原本我有借口，因为我父亲是疯子，他没有办法保护我，我可以替他脱罪，我还可以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心理安慰。可是唐易川却不肯放过我，他让我看清了我父亲的真面目，丑恶地让我看不下去，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宁可装疯卖傻那么久也不肯站出来承担自己该承担，他让我一个人曝露在外，他却躲起来，生活舒适。或许我是知道的，可即使伤口在，只要你不碰它就不会疼，如果你硬要揭开就连新长好的肉都会一起撕下来。唐易川，他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那么现在呢？他杀了你父亲？”
“不，他还活着，不过这一次他变成了真疯子，唐易川不会让他死的，从前他对我说过，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幸福，可他不会让他恨的人得到幸福的。”
“他也要剥夺你的幸福。”
英葵苦笑，“我觉得我没机会了。”
“你放弃了机会，英葵，你亲手放弃了，你会回到他身边并不是完全的受强迫。”
英葵有些畏惧，有些逃避，她不敢看韩景坤的眼睛，他眼睛里有另一个自己。
“你在担心他，你舍不得他，这是不是说明，你对他有些感情呢？”
英葵吃惊地看着韩景坤，小心翼翼地问，“是爱吗？”
韩景坤原本郁结的心情却被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逗乐了，“傻瓜，你以为你爱上了你的亲哥哥吗？”
“不是吗？”她还是有些怀疑。
“当然不是，当歉疚和同情混合时，那个味道会很像爱。”
英葵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感激地对韩景坤笑了笑。
阳光开始冷却，太阳变成了深红色好象一块血疤，在天空的伤口上凝固。
“英葵！下班了！我先走了！记得关门。”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回荡在藏书馆里显得格外清亮。
“知道了！”
韩景坤望着窗外的天，他们竟然聊了一个下午。他意识到他们该换个比较轻松的话题了。
“你说他们都很照顾你，可这一整个下午你都没有出现，他们不着急吗？”
英葵跳下窗台，牵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我经常这样，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会泡在这里，他们习惯了。”
英葵收拾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
韩景坤含笑望着她，“下班之前不向我吻别吗？”
英葵才意识到他们该说再见了，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
可她还是踮起了脚，轻轻触到了他的唇。
只是她不会像他那样粗鲁蛮横，轻柔的吻点点落在他的唇上，好象清晨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甘甜芳香。
韩景坤有些沉醉，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在肃穆的藏书馆里。
“明天继续找那本下册吗？”
“当然。”
“它在F区正数第三列，从外向里数第五个书架，由上往下第二排，从你左手边数第九本。”
在英葵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转身走出了门。
手上握着一本残破的书，隐约能看清书作者的名字，如果他记得没错，这应该是他的老教授“罗得到”的本名。
坐上了车，他并不急于离开，而是慢慢翻开了书，细细品读起来。
他翻到了自己想要回顾的那一章。
“要善于利用引导二字，在对方迷茫时，为她指明方向，指明你所要她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