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蔽芾甘棠

2、二

　　“各位，辛苦了……”对于做惯了千年老二的安崇楠，主持录制后期的访谈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崇楠有了期待的心情，毕竟这是一个可以和江晴岚说上几句话的机会。虽然晴岚出人意料地同意出演，但是这个女人对于周遭的人事是那样的熟视无睹，安崇楠深信她应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希望她能够留意，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吧。”暗暗这样想着，崇楠开始了今天的节目。
　　本以为，场面会有些拘束，毕竟晴岚给人的印象，是除了录制节目以外，极度的寡言和漠然。尤其是她喜欢凝眸视人，仿佛可以直窥见人的内心深处，这也就使交谈的对象不知不觉紧张地无话可说。然而崇楠惊讶地发现，这次访谈中，江晴岚出人意料的随和。究竟这是她性格的一个侧面呢，还是她有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真心而随顺众人的本领呢。崇楠想不太清楚；但是，和一个博览群书又睿智慧黠的女性谈话，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仅是主持人安崇楠自己有这样的感觉，应该也是在座所有的录制人员的同感。江晴岚毫不费力地成为了众人谈话的中心，并且把握着谈话的节奏。
　　“嗯，刚开始见到晴岚小姐时，心里在想，这样的作品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人写出来的吗，很意外呀。”聊着聊着，崇楠不禁说到，他并不是有心恭维，读过好几次原作和剧本，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一部让人放不下的作品，居然出自一个比自己年轻六岁的女性之手。
　　晴岚微微笑说：“难道您心目中的作家都是留着白胡子的老爷爷？”
　　“欸？我倒觉得美丽的文字就应该出自美丽的女性之手呢。”第一主演尹家俊插嘴道。声音富有磁性，容貌也称的上英俊的尹家俊，女人缘极佳，几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抗拒他殷勤和热情。但是，在一起合作的江晴岚对他却是一直淡淡的，不远也不近。
　　面对探身过来的尹家俊王子般的笑脸，晴岚笑道：“那么历史上一多半的作家应该为您的偏见而在天国痛哭了。”
　　“聪明的晴岚小姐总喜欢用聪明的话调侃我呢。”家俊笑道。
　　“对聪明的人才应该用聪明的话，您是在自夸吧。”晴岚笑着说。
　　“晴岚小姐真是了不起啊。”望着谈笑风生的江晴岚，安崇楠由衷地赞叹不已。
　　“对对。”几个主演也同声附和。
　　“为什么这样说呢？”江晴岚笑着问。
　　“可以写出这样优秀的作品，第一次录制节目，却有着不输专业声优的出色表现。”安崇楠老老实实地回答。
　　“您过奖了。我不过是按平常说话的习惯，随便读读自己胡乱写的东西罢了。”
　　“您太谦虚了。不过，我对你能答应出演，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
　　“觉得您并不是很喜欢出风头的人啊。”
　　“但我也并不讨厌。或者说，我喜欢顺其自然吧。既然有人邀请，我何乐不为呢？”
　　“啊呀，那样说来，我可是发现了千里良驹的伯乐呢。”家俊望着晴岚，口气亲热地说道。“下一次，再遇到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文稿的年轻不俗的女性，绝对要邀请她去试音，说不定就是惊人的美声呢。”
　　“还不如说是你为了搭讪女孩子吧。”众人笑道。
　　“按图索骥可并不一定好啊。伯乐的儿子按照《相马经》来相马，高额、凸目、四蹄如酒饼……”晴岚莞尔，“结果最后相中了一只癞蛤蟆。”
　　“欸？”家俊尴尬大笑。
　　“此马虽好，但是太过跳跃，恐难以驾驭呢。”晴岚一本正经地引经据典说。
　　众人忍俊不禁。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监督示意崇楠进行最后提问的环节。惯例地用剧中人物的声音来结束话题。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嗯，作品中的男主人公最后为女主人公献出了生命。”
　　“是啊，是啊，难得的痴情的人呢。”主演家俊附和说。
　　“遗憾地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啊。”另一个主演周彦接口道。
　　“问题就是，请家俊用剧中人物的口吻表白出这样的心情。”
　　“欸！对谁呀？”几个男主演异口同声地问道。
　　“当然是对我们的雪公主，江晴岚小姐大人了。”崇楠笑着说。在如此轻松的氛围下，安崇楠也失去了对突发情况的警惕心。
　　“嗯，好。晴岚小姐，不对，妃丽丝（剧中人名），为了你，我甘愿献出我的生命。请接受我的爱吧。”尹家俊深情款款地模仿着男主人公说到，并且王子般的单膝跪在江晴岚面前。
　　众人报以起哄的笑声和掌声。
　　“您接受吗？”被家俊的滑稽所感染，崇楠笑着追问晴岚，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会有这样的人。”江晴岚极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也会有吧，这样的感情。” 周彦笑着说。
　　“就算是假设吧，您会接受吗，请用剧中人物的声音来回答……”崇楠笑着追问到。
　　“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江晴岚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追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为了满足你无聊的好奇心吗！”最后的话几乎是用斥责的口吻说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愕然。
　　安崇楠这才注意到，晴岚的身体在神经质的颤抖，已经无法自控。
　　一瞬间，晴岚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惊愕在家俊的眉头一闪而过，不过他依然镇定地说，“虽然我这样死缠烂打，让您厌烦，不过狠心的坏脾气的小公主，罚跪也该结束了。”
　　“啊，卡依尔，如果再这样纠缠，我可会加倍惩罚你的。”晴岚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好了好了，这个玩笑……不管怎么说，收录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
　　江晴岚再没有说话。
　　“啊，各位，都坐，坐。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由于这部作品的大卖，我们决定在最终章CD收录结束后，举办庆功发布酒会，这可是不亚于影视主流作品的大型酒会呀！”胖胖的监督似乎也注意到录音室里凝重的气氛，一面擦着永远擦不完的汗，一面调剂气氛似的说。
　　“啊啊，对了，江晴岚老师，作为原作作者和第一主演的你，一定得出席啊。”好脾气的监督笑容可掬地递给晴岚一张印制精美的请柬。
　　然而，似乎并没有从刚才的气氛中完全走出来的江晴岚，很失礼地并没有伸手接过请柬，仿佛在看着录音室里的人，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停了很久，才拿过请柬，不顾众人的讶异，自顾自的沉默地离开了录音室。
　　安崇楠凝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感到疼了一下。

　　是夜。
　　“这里是哪里？”意识有些模糊，极力辨认也看不清。
　　脚步声从暗处传来。天幕沉沉低垂，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这里是……”受到某种力量的吸引，晴岚向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向走去。“啊！是天台！”
　　“呵呵~~我爱你呀，晴岚。”背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晴岚猛一回头，是那个人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本能地向后退去。
　　“为了你我可以死啊，如果你不爱我，我就只有死在这里了。”
　　“开什么玩笑——”
　　“所以，跟我结婚吧，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男人的声音已经歇斯底里了。
　　“……！”
　　“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你如果拒绝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说着，他将一只脚跨出了天台的护栏。
　　“怎么样，”他向晴岚伸出了手，“接受我的求婚吧，否则我现在就跳下去。伸手拉我一把吧，否则，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想要活下去还是现在就结束生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爱你，不可能与你结婚！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威胁游戏了！”晴岚愠怒地说道。
　　“即使我在面前跳下去，你依然不会同情我吗。可怜可怜我吧，晴岚，求你了，和我结婚吧。”
　　“……”晴岚只是不说话，用她可以窥见人内心隐秘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良久，转身就走。
　　乘电梯从二十楼下来，走出楼门。天气似乎不那么阴暗了。晴岚用手遮在额前，眯起眼睛看着街道对面的红绿灯。
　　“砰！”一个男人的身体像破娃娃一样从空中掉下来，落在地上，又略略痉挛了一阵。
　　殷红的鲜血向四周渗出，很快成为了一片小小的海洋。
　　晴岚扭头望去，已经死去的男人的脸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在说，“到死也不会放过你……”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好可怜，这么年轻就死掉了。”
　　“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据说她只要拉他一下，他就不会死。”
　　“会遭报应的。”
　　“狠心的女人呐。”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不是这样的！”晴岚大声地分辨。
　　四周的人的面孔扭曲起来，五官模糊不清，只有空洞的嘴大张着，发出机械化的声音：“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我没有——”
　　晴岚呼地坐起身，浑身已是冷汗涔涔。
　　“是梦啊……”
　　看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
　　“看来今夜又没法睡了。”晴岚抬手拭去了额上的冷汗，起身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