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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倾心 ...

  •   唐其势最恨蝉鸣,本来就被酷热的天气弄得心浮气躁,再听得这不断的“知了”之声,闹的这脾气暴躁的人直跳脚。
      看着他一边扯着衣领,一边使劲扇扇,我不由得好笑:“这般难受,还坐在我这里干吗,回自己那躺着,还有人给你打扇,岂不是好?”
      “躲到哪都是这么吵闹,你这里还算最安静的,我干脆叫人把这府里的蝉逮个干净,耳边就清净了!”他灌了一大口凉茶,恨恨地说,“喂,小丫头,你怎么还能坐得这般安稳?”
      我轻轻晃晃手中的扇子:“心静自然凉。”
      他翻个好大的白眼,我呵呵地笑了,也不怪他烦躁,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只怕也和好多人一样,到上都避暑去了。燕铁木儿一个月多前,便已随着皇帝去了上都,要到秋天围猎之后才会回来。我的心情自然大好,天热蝉鸣便算不了什么了。
      “对了,丫头,你和脱脱上次见吵嘴了?怎么我到他家里,你不肯跟我去,昨天我叫他来这里他也不来,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我诧异地反问,“能怎么了?天这样热,我不耐烦跑来跑去,脱脱那个人你也知道,懒得很,这样的天让没有公事让他出门,他怎么肯。”
      “是吗?”他看看我,犹自有几分不信的样子。
      原来连这个憨直的人都看出古怪了啊。

      春天我又见了图帖睦耳几次,无外说说佛法,其实我能懂得多少,只是从小耳濡目染罢了,把法师生前说过的掌故佛偈照搬出来,竟也让他连连赞叹,他心中存了我有“天眼”的定论,怕是我说什么都是好的。最后那次又是突然前来,见他面色不豫,怕是境遇不顺。脱脱偶有消息传来,最近的一次提到皇帝到底不放心图帖睦耳,不愿让他长留大都。于是便试着问道:“王爷要出京吧?”
      他听了更是对我赞赏有加,竟然追问我他此行吉凶如何。我能说什么,就是燕铁木儿不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也不会说他会有凶险,只得含含糊糊说些上天磨砺、出京方是吉兆这样的话,图帖睦耳听得倒是认真,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难得燕铁木儿还跟着说些“这下王爷不必担心了吧”之类的话。若不是事情实在荒唐,这情景倒真是好笑。后来我才知道图帖睦耳受命出镇江陵。那天他临走的时候还连连嘱咐,让燕铁木儿好好礼敬于我。唉,此人若做了皇帝,会比当今的皇上好吗?

      想是我的表现着实让燕铁木儿满意,对我饮食用具的供给更为精良,只是偶尔叫我到他那里去,提些问题考教,除了这些时候让我如芒刺在背,其它时候日子倒也平静。但我不敢大意,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每行一事、每说一话前都反复思量,惟恐有什么错处,端的是度日如年。
      幸好,刚一入夏,燕铁木儿就去了上都,我时刻紧绷的那根弦才略略松了松。
      燕铁木儿不在,他家中便是唐其势作主。没两日便说家中无聊,要到郊外去散心,叫我跟了他一起去。我自到他家中,一直都没出过大门,早就闷的很,想来这样小事,便是燕铁木儿知道也无妨,便跟他出去了。
      那一天风和日丽,唐其势只带了三两个亲随,他们骑马,让我坐车。可在车中晃了很久,也不见停下,刚想探头出去问,车还在前行,车帘却一掀,进来一个人。
      脱脱看着我皱了皱眉:“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话是这样说,眼中却是一片关切之情。
      虽然只分开了几个月,我心中却恍如隔世一般。见到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潮起伏,盯着他半天,方笑道:“你来了。天天闲着,自然饭吃的少些,不妨事的。”
      他看着我轻轻地叹口气:“这些日子难为你,若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我摇了摇头:“哭什么,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一切都如你所料,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好久好久,他没有再说什么,我亦没有开口。只觉得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一片宁静平和。

      那天我们停在一条小溪边,脱脱和唐其势教我钓鱼,唐其势坐不住,总是没有脱脱钓的多,后来干脆挽了裤脚到水中去捉,结果他的收获倒是最丰,虽然弄的湿淋淋的,倒是颇为开怀。傍晚天气凉爽,脱脱便教我骑马,唐其势一边兴致勃勃地烤鱼,一边还指摘脱脱教法不当,气的脱脱和他较口,还要我来当和事佬。
      直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我们还是流连忘返。躺在草地上,看宁静的天宇,脱脱和唐其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快乐。突然唐其势跳将起来,嚷道:“我说怎么这样痒,竟被咬了这许多包!”
      我和脱脱却是没事,唐其势忿忿不平:“为什么只咬我?”
      脱脱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的肉比较好吃。”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结果是唐其势大吼一声向脱脱扑去,两个人笑着扭做一团。唐其势是不用说了,连一向衣冠整洁的脱脱也是一身泥草。
      这是我很久都没有过的快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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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唐其势带我到脱脱家里去玩,这次走的愈发大大方方。到了脱脱家,他就直说我们三个好久没在一处饮酒,这次一定要喝个痛快。这一饮便不可收拾,从傍晚一直喝到月上中天,先醉倒的自然还是唐其势。原说扶他到床上歇歇再走,这家伙一躺下来居然就放赖不肯动,一会就鼾声如雷,唤都唤不醒。跟来的人也不敢扰他,还是脱脱发话说让我们今天就住在他这好了,随从们只有答应。脱脱叫他们自去歇了,另派了侍女,让她们在一旁小心侍侯。
      安顿好了唐其势,脱脱看看我,说道:“走吧。”

      这个时节,花木正好,月色又极清朗,我们在园中慢慢踱着,此情此景,同我去岁刚到脱脱家的时候何其相似,我不由得道:“时间真快,我们相识竟有一年了。”
      “年纪轻轻,记性凭般差,从张掖第一次见到现在,已是三年多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嘛,”脱脱说着,侧头看看我,脸上挂着笑,“已经是个大人了。”
      我也笑了:“那次不算,那时候我又不认得你。”
      “怎么不算,再见到我不是就一下认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忘不了那碗没吃到的面!”
      他摇摇头,一脸不甘心:“原来我还不如面!”
      我刚得意地笑,他又换了一脸同情:“我错了,你哪里有长大,小孩子果然只记得吃!”
      这个鬼家伙!
      “好了,别瞪眼了,到那边亭子去坐坐。方才也喝了不少,走的久了,小心头晕。”
      “是你自己又懒得动了吧。”我心中知他好意,忍不住嘴上还要抢白。
      他粲然一笑:“又被你看穿了!”

      看他斜靠在亭柱上,心中叹了口气,还是问道:“说吧,你要问我什么。”我想他这般说笑,是想让我长久以来紧张的心绪能略微放松一下,可他越是一派轻松,我就越觉得他有心事。
      他抬眼望望我,脸上笑意隐去,声音中却带了几分凝重:“应该是你有话要问我吧。”
      我摇摇头,有些事情又何必问。
      他凝神看着我:“你在怪我?”
      我还是摇摇头。
      “悲歌,”他轻轻地唤我,声音格外的柔和,“你是因为到唐其势家第一晚的事在怪我,是不是?”
      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这样的神情,温柔、怜惜,还有一丝急切。“对,我看到那把匕首的时候,就认出来了,那匕首的柄上刻着篆字‘吴鸿’ (我编的,李白诗《侠客行》说:“少年学剑术,匕首插吴鸿,由来百夫勇,挟此生雄风。”就起了这个名),是唐朝时锻造的有名短刃,万金难得,曲律汗把它赐给了自己的长子周王,它竟在你手中,我便知道你一定与周王有什么渊源。便是没有也无妨,我料燕铁木儿见了这把匕首,不弄清来处,便一定不会对你有所损伤。”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对你讲过,他叫你去他家中,必不仅仅为贪图美色。我也一直这样说服自己,他若对你出手,一定是为了考量你,如果觉得你有胆识,可加以利用,便不会伤你。若他看到这匕首,就更不会轻易动你。但我不能事先告诉你,悲歌,你不是个喜欢作假的人,燕铁木儿更是个多疑之人,若不纯出自然,他断不会留你。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事情一定会如我所料,可那天夜里,我就站在此处,心中竟有如火烧,我很怕,若你万一没有听我的话那匕首放在身边怎么办?若燕铁木儿没有仔细看它怎么办?或者我高估了他,他就是想要……要欺负你,怎么办?想到这,我竟希望你不要反抗,哪怕燕铁木儿府里从此多了一个姬妾,也好过你丢掉性命!可我知道,凭你的性格,断不会依从,因为那样,就不是我认识的燕悲歌……”
      我手一用力,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脱脱,不要说了!”
      他一怔:“你心里还是怪我吗?是啊,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我是不是太过自负了,不是什么都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若第二天,我见到的是你的尸体,那该怎么办?”
      “可我不是仍然好好地站在你面前!脱脱,我不瞒你,那天我很怕,怕急了,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死了的好。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出错。我也曾想过,你为什么不把所有的考量都告诉我,可我马上就告诉自己,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信得过你。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还是那句话,对你,我只有感激,又怎么会有责怪?”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冲他一笑:“我零落在此,能遇到你这个朋友,实是万幸。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所以我对你不多言谢,你若也当我是好朋友,就不要再有自责之念,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中有一种东西在闪闪发亮:“悲歌,我看着你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人,起初只是同情你,后来便讶异于你的勇气,我不知道自己在你这般的境遇下会不会有同样的坚忍。你总是说我在帮你,但我知道,你给了我很多东西,而你就这样慢慢地进到了我的心里。”
      月色如水,倾泻在他俊秀的脸上,看着他专著的眼神,我怔住了,有些恍惚,若说不懂得他话的意思,未免矫情,可一时间竟无法思考,只觉得心跳得格外厉害,脸上也热了起来。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握着我的手,正静默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声音带着兴奋急切喊道:“大哥,大哥,我来了!”
      脱脱愣了一下,脸上随即一片惊喜,提高声音向喊声传来的方向道:“也先,你怎么来了?”
      一个身影绕过花树,向亭子疾步走来。这少年边走边道:“不光我来了,父亲母亲也来了,只不过我心急,抢在前面连夜来,他们明早也就到了。对了,大嫂也来了。大哥,这么久不见,想死我了!”
      说着,人已经到了面前。我把手从脱脱手中抽出,他看着我,脸上竟有几分急切,没等他说什么,那个和他有几分像的少年已扑了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此刻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应该把此处留给他们兄弟,便从亭中退了出去,那少年拉着脱脱满脸兴奋,怕是都没看到我,脱脱见我要走,伸出一手像是想要拉住我,但终究还是放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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