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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半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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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非常潮湿。
墙壁,地面,都在往外冒水珠,被子里潮乎乎的。
丁香睡在床上不舒服地动了动。
以前像这种天气,她一般会先拿风筒把被子吹干燥了再睡,可她现在烧得迷迷糊糊的,已经有心无力。
回想起昨天……她竟是替别人背了黑锅而被炒了鱿鱼!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就不禁收紧。
***
三个月前,丁香刚应聘到一家外贸公司当销售,职场菜鸟,有份销售工作干干,也挺满意的了。
部门经理把她介绍给所有销售同事认识,同事们一律嘴角扬起,对她微笑,像春风般,吹暖了她的心。
她看了墙上的业绩栏,似乎大家都干得不错,证明产品很好卖吧,于是她磨拳擦掌,信心满满打算大干一场。
熟悉资料时,她把不懂的问题攒起来请教旁边的同事启哥。启哥说:“先等等,好么?我这里有点事情。”
他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倒把丁香弄得很不好意思,她连忙说:“您先忙,先忙。”
丁香又走远些,向其他同事请教。
同事凡姐的答案很简洁,一语带过,末了还加一句,understand?
呃,还不怎么明白啊,丁香愣愣地摇了摇头。
凡姐很不耐烦,说话有点恨铁不成钢,有些不留情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整不明白?资料里不是都写着么?得,回去好好研究产品说明。我这还有事,OK?”
丁香骇然。
举目看了看,大家明显竖起耳朵在听她被训,手上又假装很忙碌的样子,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的了。都把她当成分一杯羹的竞争对手,又怎么肯教她呢?
她只好闷闷地坐在位子上研究资料,可脑子真的好乱,她看不进去。
笃笃。
丁香下意识抬头看制造这声音的主人。
是何兴。
他是公司分给她的技术支持。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他像对待客户那样,用正式的语调说,但眉梢的笑意却让他变得很滑稽。
丁香郁闷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很多事情都在悄悄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丁香的业绩。进公司快两个月了,她愣是拿不下一个单。
再看看别人。
墙上贴着销售冠军孙怡的表扬通告,这个月,她刚签了个六百万的大单。
原本也没什么,有竞争,就会有人第一嘛,可丁香好死不死偏偏和孙怡处在同一片销售区域。别人NO.1,她零鸡蛋,这么悲催的对比,让丁香想厚着脸皮装死都难。
何兴对她还是很照顾的,表示随时为她效命,可她连个毛毛单都没捞到,真是太……废……柴了!!!!
丁香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战,手里的产品资料一下子被丢开,仿佛这就是让人变蠢的病毒,沾上就会完蛋。
她开始偷偷留意孙怡,企图从她的一言一行中,寻找些有价值的信息。
可不知道是不是人太背还是孙怡的感觉太敏锐,每次当她把目光放在孙怡身上才几秒,孙怡立刻就接收到,并斜眼送回一记冷冷的目光,像是……在蔑视。
呃,算了吧,丁香可不想被孙怡误会,以为她想打她的主意。
突然有一天,孙怡主动找她。
那天她穿了件朱红色的V领连衣裙,像一团火焰一样出现在丁香眼前。她说:“有件好事和你谈谈。”
仿佛有千朵鲜花霎时盛开,阳光突然在阴霾久已的天空倾泻下来。丁香感觉到一种叫做运气的东西向她扑来。
孙怡对她说有一个大单想挂靠在她的名下,这样,她可以突破零业绩,还可以得到一千块的好处费。
丁香对那一千块倒没有多大渴望,她想要的只是那份操作单子的经验,有了经验后,相信将来就不会再像只无头苍蝇了吧?
“为什么选我?”丁香没有忘记孙怡每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冷冷的,那里面似乎还带有一丝怨恨。很没道理啊,她又没业绩,更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你不是很想开单么?同为一组,只好便宜你了。而我,也可以少付点税款。”避税才是孙怡的重点,她说话的时候,抱着双手,脸微微抬起,眼皮下敛,瞧也不瞧丁香一眼,气势高人一等。
丁香,不过是她眼里的小麻雀而已。
菜鸟就应该学会忍气吞声,忍辱负重,以待将来以漂亮的成绩给那些自傲自大的人一记响亮的警告!
于是,丁香忍了。
两人达成协议,且秘密操作此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很多业务往来的文件,只要丁香签个字,就能搞定,她并没有从中学到什么。
如果不是老板奖的玻璃奖杯此时正立在她桌子的右上角,丁香一定以为这是个梦。
不过幸好,这件事情之后,老板开始赏识她,她前期找的客户资料,有些也开始有了眉目。不管怎样,辛苦了那么久,她的职场春天也是时候来了。
她忙碌着和客户周旋,新单很快又要签下来,前景一片大好。谁知就在这时,上次那个大单的后遗症像一片乌云一样压了下来。
孙怡在操作过程中竟然瞒着她,与对方公司的采购员密谋,原料以次充好,从中又赚了一大笔回扣。
单子是丁香签的,提成也是通过她的账号收的,现在被追究责任也只有她丁香一人。孙怡则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果然,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丁香去找孙怡论理的时候,正好听见同事们躲在茶水间讨论这件事情,孙怡倚在水机旁,一边用锉片悠闲地磨着她精美的指甲,一边对旁边接水的同事轻描淡写地说:“新人嘛,急功近利一些,是很自然的事情。”
丁香忍无可忍,立刻冲上前责问她,“是你陷害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惜于事无补,还落了个含血喷人的坏形象,同事们看她的眼光也充满了指责。
老板更是怒不可竭,觉得她败坏了公司声誉,还污蔑好同事,动摇公司根基,让她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丁香抱着纸箱走出大楼门口,风像锥子般吹来,刺得她的眼睛几乎要流泪。
外面下着雨,白茫茫的,交织成一张严密的网,而她像一尾自投罗网的鱼,一头扎了进去,恨不得要死的感觉只有在这罗网里才能觅到一丁点的安全感。
***
出租屋里。
丁香很不幸地发烧了。
她赌气拖了一天,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想买药也已经爬不起来。
隐约听见几声猫叫。
肯定又是邻居家那只贪吃猫吧,丁香脑子里出现了那只黑猫的样子。
圆脑袋,瞳孔倒竖,眼发绿光,冬瓜般滚圆的身体,走路没有半点声音,像只幽灵,她每次突然发现它,都会把自己吓一跳。
喉咙干痛得要命,嘴唇也有些脱皮,没关牢的窗缝钻进了丝丝冷嗖嗖的风。
丁香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一醒,才猛然发现外面“沙沙”作响,那雨竟然还没停下。
她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摸向床头柜,上面孤零零立着一只剩下小半的矿泉水。她颤抖着打开瓶子,然后略略仰起脸来喝水。
余光里,猝不及防瞥见房间门口有个黑影,吓得她猛然呛了一下。
她连忙定神看去,就着淡淡的室外光线,发现那里果真是站着个人,而且是个年轻男子!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最近常听说小区附近发生入室盗窃事件,没想到今晚居然轮到她家,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倒霉到家了!
幸好前两天才交过房租。
如此一想,心里又一宽,然后她居然很诡异地把手中的水递了出去,问,“喝水么?”说完后脑袋瞬间空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恃无恐到了这种地步。
门口的男子似乎也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愣了一下,才问:“你不怕我么?”声音低沉好听,声调里竟隐隐透着涵养。
丁香心里一跳,现在的小偷资质不错啊,嘴里却说,“怕有什么用?已经没钱了,说不定也快病死了。”
对方没有回答,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呼啦――呼啦。
是外面的风刮过树顶的声音。
深夜人静,没有活物的声音,楼上不知哪里,有扇窗门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发出“呀喀喀喀”的声音,顿时,斗室之间,却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幽深的古堡,全身像被一层阴冷的寒气笼罩。
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一只腿已悄悄探下了地面,打算对方一有异动,就马上夺门逃跑。
可对方没动。
风雨交加的夜晚,原本也不平静,可丁香还是听见了自己的闹钟行走的轻微声音,嘀哒-嘀哒。真有它的,这么危险的时刻,它还能这么淡定地走啊走,完全感受不到恐惧。这一刻,丁香非常羡慕它,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闹钟。
这样,小偷方便,她也很安全。
可幻想归幻想,现在她最需要做的是攥紧矿泉水瓶,把它想象成一件很厉害的护身武器。
为了安抚内心的紧张,丁香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她品出房间里好像有股怪味道,是那种在雨天里发酵过的难闻的霉味。
她霎时有点尴尬。
看了看门口的男人,他也应该闻到了吧?也应该了解,像这种环境,她应该是没有油水的吧?
黑暗里,看不清男子的面色变化,只见他倚在门边,一双看不清楚眼神的眼眸好像在看她,仿佛是在判定她话的真假。
一……二……三……就数十下,如果他还没动静,就夺门而出。丁香打定主意。
……八、九……她默默数着,天啊,下一个就到十了,真要让她夺门逃么?她现在可是浑身无力啊!
在丁香快被这压抑压爆时,男子说话了,“那怎么不吃药?你很想死么?”声音带了点温度。
“没人给我买……我自己也去不了。”听到这么没有恶意的问话,丁香终于舒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被压力摧残过的她,声音更是柔弱不堪,显得份外可怜。
“哦。”男子顿了顿,又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不信。
丁香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她紧张地盯着他。
可惜,也许是因为刚才说话太费神的原因,突然一阵眩晕袭过,她难受得伏在床上,半天动不了,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想起那个男子还在,于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丁香头也不抬地说:“如果看上什么你就拿走吧,我真的已经没钱了。”
半晌没听到那个男子的回答,抬头,才发现门口的男子已经不知去向。
丁香苦笑,没有装防盗网的阳台,果然是靠不住的么?现在头痛得很厉害,她也无心细想,安静躺好,再睡。
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叫她。
那人说:“哎,起来吧,给你带了点白粥和糖水。”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上方有一个男子的脑袋,不禁大吓一惊,身体也跟着猛然抽搐一下。
“你怎么啦?”那人仿佛也被她吓着,立刻后退。
这个声音,竟然是先前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发出的。她定了定心神,问:“你不是小偷么?”怎么那么有爱心?
男子怔了怔,然后讪笑,“盗亦有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