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至》球球熊

18、囚禁之时

　　“母亲，可是觉得哪里不好？”听得宋太太不住地低声呢喃，宋微云放下刚找那看守的嬷嬷通融来的半碗水，走到了床边。

　　不过两天，宋太太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这床上原本只铺了些稻草，宋微云将自己往日里戴的镯子换了两床旧被子，一床做褥子，一床做被子，给宋太太盖了取暖。可是这房间本就潮湿，又是阴面，这大冬日里也没有日头。没有火盆子，怎么暖和的起来呢，那冷似乎都浸进了骨头里，连骨头缝儿似乎都漏着风。

　　“母亲，这是热开水，您喝些身上许会觉着舒服点。”宋微云凑近宋太太听了许久，只听宋太太叫冷，眼里一酸，回过身去，吸了下鼻涕，复又端了碗，到了床边。

　　宋太太虽然人病着，但是脑筋还是清楚的。听见有人喊自己，她睁开眼睛，入眼即是那满结着蛛网的黑漆漆的屋梁。许久，她的眼珠子才动了一下，终是解开自己目前已经不是躺在自己的上房了，而是被押解到这个偏僻的小庄子上。她略微偏过头去，瞧见宋微云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在心底不由地叹了口气，手撑着床缓缓地坐了起来：“几时了？”

　　“还未到午时，母亲，这是刚得的热水，您快趁热喝了吧，会稍微暖些。”宋微云用手帕子垫在手里，端着那水递到了宋太太跟前。

　　宋太太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就着她的手慢吞吞地喝了两口，就摆了摆手：“你喝吧，我靠会儿。”

　　往常里，宋微云哪里有喝过这样的剩茶剩水。可如今，一碗热水也都是奢望了，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宋微云已是好几天未曾喝过这样的热水了，如今双手捧着碗，虽有些急，仍是小口小口地喝着。宋太太靠在床头，见了自己本该如花似玉养在深闺的女儿如今却是跟着自己在这个阴暗之处受苦，宋太太眼圈儿不禁红了。若是宋家未倒，凭着宋家和自己娘家的势力，云儿许配一个好人家也是不难的。可如今，满府成了罪人，一个罪臣之后，自己身子又是这般捱日子的模样，云儿以后可怎么办？

　　将那碗水喝了个见底，宋微云只觉得一团热气从自己的胃部散发开来，渐渐的身上才有了些暖意。她放下碗，不自觉地转头，正巧对上了宋太太红了的眼圈儿，不由地心里一动，放下碗来，倚在宋太太身边，将头搁在她的腿上，闭了眼轻声道：“母亲，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爹没事，你没事，我们家还能起来的。”

　　宋太太的手搭在宋微云的耳边，轻轻抚摩她鬓边的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你父亲真没什么，我们何至于被人押到此处，连个家也归不了了？”

　　宋微云心里自然是知晓的，只是知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能感觉到泪水一点一点地沾湿自己的睫毛。古代的女人本就不易做了，如今自己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还能怎么样呢？就算是贺大少奶奶他们有心帮自己，就算是汪夫人那里还有诸多财物可保自己后半生无忧，可是，一个无父母无兄长帮衬的孤女，怎可能有好姻缘，若是没有好姻缘，她将会怎样被人诟病，这些都是实实在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在这个圣旨大过天的时代，她根本没办法去改变。

　　“云儿，母亲说这些话，并非是吓你。而是母亲怕是时日也不多了，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宋太太这话还未说完，宋微云已然直起了身子。宋太太握了她的手，满眼的疲惫，“你先听我说完。有些话我不说，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贺大少奶奶和我自小便好，如今你出去，她定是要接济你的。”

　　“母亲，女儿不要别人照顾，女儿只要和母亲在一处。”贺大少奶奶是很好，可是怎比得上这原来的母亲周到。不说别的，就单单在心里上，那也是不一样的。宋微云一个劲儿地摇头，到最后竟变成低低的哀求了，手死死地攥着宋太太的手，似乎自己一撒手，宋太太就离开了似的。

　　宋太太见了她如此，心里又怎生放得下，可是这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能熬得了多少时日。她只得硬起心肠，捏了捏宋微云的手，目光炯炯：“云儿，你唤我一声母亲，可还听我的话？”

　　“听，自然听。”宋微云哽咽着点头，满脸的泪痕。

　　“想来你二表姨的事情你也听过了。如今我只对你说，往后你的事情，我就全托给了你二表姨，包括你的终身大事。若是不出我的意料，这么久皇上还未下旨，怕是有了转机。只是不知道你二表姨想了什么法子。”宋太太说着说着竟然咳了起来。

　　宋微云忙给她拍背。宋太太摆着手，摇了摇头，歇了一阵，刚要说，门外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母女二人回过头来，却见那门吱嘎一声开了，却是门口守着的那老婆子。

　　老婆子头也没抬，只是将手上的木篮往桌子上一扔，砰的一声。那老婆子目光在宋微云的身上一扫，然后眼睛一眯，说道：“前面有人送了东西来，你跟我去取。”

　　“谁送的什么来？”宋太太见了老婆子的目光，脸色顿时沉了许多。

　　老婆子嘴一瘪：“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就去，不去就算了。”

　　宋微云就想站起身来，宋太太却手一伸，将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递到宋微云手里，朝那老婆子努努嘴，说道：“这位嬷嬷，我身子不好，我家女儿走不开，还请嬷嬷将外面的人送的东西帮我们取来吧。”

　　那老婆子一愣，就本想发怒，却在见到宋微云手里的那枚金戒指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老婆子一把夺了过去，再没瞧宋微云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狠狠地甩下一句话：“等着。”

　　不多时，那老婆子抱了两床被子和一个食盒，一个篮子进来了。她随意地在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走。

　　待她走出去以后，宋微云这才过去瞧。别的倒还罢了，只是未进早饭，早就饿得受不住了。她将那食盒一层层打开，在最下面的那个盒子内，发现了一封书信。

　　她忙把那封信拿出来，送到了宋太太的跟前。

　　宋太太接了过去，使了大劲，用手撕了好几次，一点儿也撕不动，只好交回给宋微云，有些无奈。宋微云撕开了信封，递给了宋太太。

　　宋太太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信，长舒了一口气，只是望着屋顶出神。宋微云不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是宋太太的反应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你哥哥，被关进天牢了。你父亲被革了职，贬为庶民。我们大概是无罪的。如今只等圣旨下来了。”宋太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是颓然。

　　“你说什么！”宋太太的话音刚落，门口，一个她们万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微云抬头望去，只见薛姨娘头发有些凌乱，站在门口，整个人脸色苍白。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宋微云母女：“你说远岐怎么了？”

　　宋太太眉间一皱，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人。她身上本就不利索，被薛姨娘这么咄咄逼问着，心里又不舒服了，只是轻描淡写道：“得到的消息，她被关进天牢了。”

　　薛姨娘眼睛都直了，眼珠子也不动了，整个人直直往后仰去。咚的一声，她的头砸到了那门框上面，然后缓缓地滑落下去。待她滑到地上躺下之时，她又倏地弹了起来，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抱着头撕心裂肺地道：“不，不会的。”

　　进了天牢，几乎等于是死路一条。宋微云虽不是很清楚这个朝代的官刑制度，可是对天牢，还是有些印象的。如今薛姨娘这个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宋太太被她这样猛的一吵，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瞬间天旋地转起来。她扶了自己额，对着宋微云轻声道：“扶我躺下。”

　　宋微云见了宋太太的脸色苍白，心里自然也担忧了起来，连忙起身去，将那新得的几床被子拿过来，先是将宋太太原本盖的被子揭开放在一边，接着将新的一床被子铺在那褥子上，扶宋太太躺下后，将她身下的被子拉平，这才将那床新被子盖在了宋太太身上。

　　“我的儿啊，你让我怎么办啊。这如今往后，我可是靠谁啊！”薛姨娘只是拍着自己的腿大哭着，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那阵阵嚎啕声，直让宋太太的心里不舒服得紧。宋太太握着胸口，身子蜷成一团，嘴唇不住地抖动着。

　　“要哭出去哭！别在这里吵人休息！”宋微云见了宋太太的形状，心里又是急又是气，气呼呼地走到薛姨娘的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使大力，竟然将薛姨娘一把推了出去。

　　薛姨娘被她这样大力一推搡，身子不稳，一跌就跌坐到了地上。她顿时停止了哭泣，硬起脖子看向宋微云，眼睛瞪地如铜铃：“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推我！不是你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当然不心疼了。那是我儿子！如果是你要死了，你瞧瞧你母亲会是什么鬼样子。”

　　宋微云听了这话，更是犯了心里的忌讳。她心里一急，也做不出像宋微雪那样伸手打人的事。气急之下，宋微云回身端了早上洗脸还未倒的残水，一气儿泼了出去。

　　水哗啦之下，世界终于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