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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卖身豪赌(2) ...

  •   虽说秉性鲁莽,但一坐上赌桌皇甫鹜就像整个儿变了个人似的。她双目着神,气定神闲,飞速将周遭的赌客扫了个遍儿,心里便有了底子。当下二话不说,拉开架势、学着吴地的号法就着板子就吆喝了起来。钟繇见了,凤眼一挑,揽起长袍、挨着皇甫鹜席地而坐,摆出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悠闲模样儿。皇甫鹜扫了一眼被他肆意垫压在泥地上头的名贵衣料,忍不住一阵忿忿,便信口又咒骂了他几句。

      第一局。赌押之人寥寥,庄家小输十钱。

      第二局。其势照旧,皇甫鹜出账二十钱有余。

      第三局,参赌者渐多。这一盘皇甫鹜足足输了五十钱不止。不过她的脸上始终不着声色,仍是一副眉关紧锁、潜心赌事的模样儿。钟繇终于忍不住小声讥讽道:“小丫头,这么下去,形势似乎有些不妙呐?”他本以为皇甫鹜擅行出千之事,是故才会作此豪赌。但如今看来,事情与他先前料想的并不相抵。

      皇甫鹜伺机瞪了他一眼,附耳念叨道:“急什么,大鱼还没上钩呢!”

      “大鱼?”钟繇奇道,“哪条大鱼?”显然他能听得懂这弈场黑话。

      “你仔细瞧我右手边第二个人……那老头儿颈边有常年擦拭脂粉痕迹,腰上还环了块上乘的田黄小印。别看他虽衣着不华、畏缩畏脚,实是只肥羊无疑。且这人已经观望了两盘,这局当中十有八、九会下重注!”皇甫鹜摇完骰盅,凑在吆喝、叫价的间隙,眯起眼、细着声冲一旁的钟繇轻轻解释道。

      “哦,何以见得?”

      “他身子较前一局前倾了半寸。且膝头小曲,半息之前连右脚的脚跟也离了地。”话音未落,那老头儿果然在皇甫鹜左手轻敲的“老阴”位下了重注,足足押上了三百枚现钱。皇甫鹜得意地瞥了钟繇一眼,继续观局。那钟繇沉思了片刻,忽然大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果然有点门道儿。”

      “咱家周师兄说了,面上的神色最易伪装,但心底里头的疙瘩儿……却会现在手脚上头,叫人一目了然。据说很少会出差池的。”皇甫鹜沉声嘀咕道。她看似随意地拨出了几个钱两、与适才赢来的那墨砚一并押到了正对“老阴”的“老阳”之位。随即盈盈一笑,左右作揖后,便掀开了那骰盅。

      这一局她光五铢钱就赢了足足三百多枚,更毋论是一堆零碎、杂物了。

      “前头瞧你急着想要坐庄,我还当你会出千、舞弊呢。”看着皇甫鹜满心欢喜地清点着收成,钟繇忍不住在一旁窃笑道。

      “出千?咱家光明磊落,行正站直,怎会做出出千、舞弊这等苟且之事!……不是咱家说甚,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靠这手运儿,咱家就不信会一直输下去!”皇甫鹜蹙眉恼道。明明是句强势、豪气之言,但以她那甜得发腻的嗓音娓娓说来时,竟惹得周遭哄笑成了一大片儿。不过是时她却在心里暗骂不已:早知这场子里聚了那么多的练家子,她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儿?一旦出千、舞弊当场被抓,还不活生生被这群彪形大汉们剁成肉泥丸子?……皇甫鹜自个儿清楚,出千、舞弊之事实不是不想,乃是不敢。念及于此,她不自觉地挑了挑眉,面上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儿,但缩在粗衫摆下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稍稍挪了半分。这一幕刚巧落到钟繇的眼里,他的嘴边立时扬起了一抹肆无忌惮的笑意。姣好的凤目里似有若无地闪过了一抹精光。

      “原来靠的是手运呐……”钟繇说时刻意拉长了调儿。皇甫鹜心中一惊,急忙出手拍断了他的言语,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幽怨到:“你这人怎地专司胡言乱语?莫非是要断了咱家的财路不成?”她晃着骰盅,小声咒骂道,“算了,咱家就小露一手独门秘籍,示范给你看看!……像我这般吆注时,一手按盅、一手引路的法子,瞧见过没?”钟繇知趣地噤了声,满面好奇地静待着下文。

      皇甫鹜随即装模装样般地大声吆喝了起来。她的双眼不住在人群中流转,右手按盅、左手却像是不知觉似地悄悄在“少阴”位轻叩。只半盏茶的功夫儿,赶在“少阴”位下注之人果然远远多于其它的三格,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几尾衣着考究、满身富态的“大鱼儿”。这一下,钟繇在一旁多少也瞧出了些名堂,衷心称赞道:“你这法子,果然厉害!”

      皇甫鹜听罢腼腆一笑,得意洋洋地回道:“这还只是其中之一。”

      “莫非还有别的手腕儿?”

      “自然是有的!”

      “不如今个儿让我一并见识、见识?”

      “那怎么成?”她没好气地打断道,“这是咱家赖以生活的饭碗儿,懂不懂?要想偷师,自个儿认真瞧着点儿便是了。不过量你愚钝,定也看不出甚么端倪。”钟繇闻言,强自捺住笑意,轻声嘲讽道:“这些莫非都是你的师门所承?”

      “咱行走江湖的,争强斗胜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被饿死、不吃嗟来之食,你说是也不是?”皇甫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曲言默认道。钟繇微微一愣,旋即大声失笑,侧头又多看了皇甫鹜几眼,点头道:“女侠高见!”交口之间满嘴讥笑,但皇甫鹜晃了晃头,却一脸地坦然授纳了。

      之后的那几局里皇甫鹜坐庄时输、时赢,场面上倒是好不热闹。围观、参与之人愈来愈来,而她手边博赢的财物却在不知不觉中越垒越多,隐隐有上千数之势。在寻常人家看来这已是笔不小的财富了。尽管钟繇的眼里溢满了不可思议,但在场的其余人显然没有觉察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妥。毕竟从头到尾,皇甫鹜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也没有出过千、或动过多余的手脚,要人相信她是仅凭手运便赢了这些彩头,并不是件难事。

      就在皇甫鹜眉飞色舞,聚精会神地摇着骰盅时,蹲在她身旁的钟繇忽然“倏地”一下立了起来,冲着正前方拱手,正色道:“公子,你怎么来了?”他说得极是恭敬,一丝不苟的模样儿竟好似遇到了师长、尊辈一般。皇甫鹜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灰发青年正一步步向此间挪来。他生得一脸淡漠、高洁,虽过弱冠,仍是前发垂额;不到而立,却已是两鬓斑白。尽管五官精细、清秀,毫无斧凿、矫饰之迹,但不知为何这人的面目却难以予人强烈的存在感,仿若是天际边的一抹白云,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直叫人过眼即忘。

      这白衣男子抬了抬手,便算是还了钟繇的礼。钟繇见状,也不敢多说,只束手、直立侍到一旁。那人闲庭信步般地踱到皇甫鹜的跟前,也不俯身,随意瞥了一眼桌上赌局,便摘下悬在腰际的兰芝玉佩往“少阳”位轻轻一按。瞧那模样儿,竟似也要参赌!

      皇甫鹜见状,顿时脸色一白,心头大颤:她好歹也是官宦之女,诸般贵重没有少入过眼。但像这块剔透、晶莹,色若凝脂的白玉,却着实不曾多见。只消一眼,她便知其价值不菲、千金难买,定是来自蓝田老坑的籽料无疑。绝不是该出现在这荒僻小镇上的俗物。不仅如此,有巧不巧的是,这块珍贵的兰芝玉佩,偏偏落在了此局的“少阳”位处!

      周遭之人见那月白衣衫的公子哥儿下了重注,顿时起着哄儿要皇甫鹜立时掀盖。但此刻皇甫鹜紧压着骰盅的右手却禁不住地微微颤抖:他人纵使不知这盅底风情,但这一局却是皇甫鹜亲自摇的骰,任凭她在营中多年的博弈经验,又岂会不知其中所现正是“少阳”一象!

      “这位公子,咱家与你无怨无仇,也不想平白得你便宜。你下此如此重注,输了倒也罢了,万一赢了,岂不是断了咱家的活路?你看这局上所有的彩头儿,全部合起来也远不抵这枚兰芝玉佩。你看是不是倒让众位乡亲们评评这理儿,这一局到底是该启、还是不该启?”皇甫鹜咬了咬牙,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环顾四下,娇声讨饶道。不过就在此时,她持着盅盖右手却在微微蓄力,竟是想趁众口铄金时,打这盅底之物的主意儿。

      此言一出,四下一时议论纷纷、吵杂不休。似有非议皇甫鹜不敢启赌之言,但更多的却是偏袒皇甫鹜,指责那士族公子不该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参与这市井、游民的儿戏。皇甫鹜见时机刚好,正要出千、动手,谁知就这时那白衣男子突然伸手覆住了皇甫鹜那只将动未动的右手,面无表情地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弃赌,为时晚矣。”似曾相识的清冷嗓音蓦然在耳畔淡淡响起。一股熟悉至极的檀香味儿猛然窜上了鼻尖,幽幽、淡淡,怡人心脾。但皇甫鹜却直觉肠胃里泛起了汩汩酸意,她怎也抑制不住,一口秽物尽数喷在了赌桌上头。黏黄的污物顿时染满了两人的衣袖。

      他就是当日守在驿舍的颍川荀氏的香道师!皇甫鹜忍不住眼角抽搐,在心里默念道,但话语说到口上,却全然变了味儿:“小女子着实不知公子所言何事。今日正逢身体抱恙,不能续赌,还望公子大人大量,海涵包容……”话音未落,她推身离桌,凑在一旁的石阶上又吐了好几口。那士族公子一动未动,面上仍是一派漠然、冷冽的表情,但围观之人却早已是哗然不已、指点纷纷了。侍在那人身边的钟繇见了这般情形,一个箭步,搭上了皇甫鹜的肩头,一脸关切地悄声询问道:“小丫头,你没事罢?”他的一双凤眼里溢满了无可奈何的怜悯,“我家公子天生就是这副德性儿!”

      “你们两个都跟我来!”那白衣男子不喜不怒,信口丢下了一言,便飘然抽身。钟繇满眼复杂地看了皇甫鹜一眼,随手收起了桌上那堆钱、物,忽然轻道了一声“得罪”,便不分由说地将她整个儿提了起来。随即二话不说,紧跟上了那士族公子的步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卖身豪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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