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都开了》梵天Suzy

6、第 6 章

　　花臻是小区里的一则小小传奇：一个小女生独自当业主，爷爷和外公满面笑容地陪过来，本人却一直面无表情地来去匆匆，除此以外没有“成功人士”进出，肯定了就是家境殷实的老人们给刚考上大学的孙女买的——只是费用比留学高些。再之后，陆续有业主住户和保安清洁看到她在小得不能再小的花园里画画时才知道，人家是个美术专业的大学生。只是大家争论的是她的具体专业，有的坚持是国画，有的说工笔，还有的一口咬定是油画，个别的人认定她是服装设计师——因为她亲口承认身上非常有特色的衣服是她自己设计的。
　　结果，在花臻坐在吃食店里，边看自己的草稿本子边捞碗里长长的菜时，至少有两位全职妈妈和一名不良大叔上来搭讪。还有一个正巧在网上见过她吹埙照片的，正偷偷摆弄手机偷拍、想确认她是否就是网上的那个女孩子。
　　终于搞定了一刀未切就喂给消费者吃的青菜，少许几根肉柳沉在碗底，等吃掉半数面条之后才找到。确实不及食堂里的刀削面，却贵了一倍。
　　花臻懊恼地强迫自己把碗里能吃的统统吃光，一丝也不浪费，抹嘴，结账，无视其他想搭讪的人，自顾回家！
　　她想念与爷爷住在一起的“家”，人口简单，就祖孙和一位钟点阿姨，楼中楼的格局又宽敞又便捷，亲戚朋友们时常上门……不像现在，一个人，画久了就弹琴，弹了几首又觉没有心情再换成书法。折腾到凌晨，早上的闹钟却时不时出问题，结果她几乎错过多数的上午第一堂课。
　　若非自己有那些年的绘画功底在，大概得留级了。
　　唉，还是早点睡吧！可，弹簧床垫和硬邦邦的枕头，都不舒服！算了，明天记得去买床垫和枕头……

　　同班同学的水准参差不齐。有的极有天分，有的大概只是会了考试容易而选择美术专业，还有的目标是设计师、又是另一条路。
　　花臻大概算过，过去两年里来自服饰类的收入占到自己总收入的七成以上，也就是说光凭卖画本身是买不起房子的，除非若干年后成了名画家——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太可能成为作品能卖大价钱的名画家。所以，最终还是得靠消费品过日子。
　　脑袋里原本想着钱，渐渐就出现了风、长裙的景象。再近些，再近一点就可以看清了……花臻开始在大画板上涂抹颜色，而且是一层又一层，十几支笔刷、二十多个颜色，再混出三十多种组合——画纸全满，笔却不停，继续，这回是嫩嫩的花蕊、细细的裂纹、隐隐的枝桠、柔柔的边缘。
　　助教老师在她身后已经打算开骂了，一堂好好的色彩练习，搞成涂鸦，像话吗？！
　　没成想，第二遍的勾勒，立刻把涂鸦变成个性美图。第三遍的修色，则是彻底的惊艳了。再来第四遍的晕色——掉了一地的眼球。
　　课堂助教将成品欣赏了老半天，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花同学，本来我觉得你的透视和用光很一般，但现在看来，色彩才是你的强项。”
　　花臻又修了几笔，比较满意了，才对着助教扯出一个很难分辨出来的笑容，“谢谢。我打算把这印到桑蚕丝上……画板还不够大……”
　　同学们多数都来看过：有的赞赏，有的不以为然。
　　下课了，花臻却还意犹未尽，但再画一大张的心情已经没了。打电话找公司的人来收画以后，又开始挠肠子，最后，拎起蘸了黑颜色的油画笔，在新的画纸上——练草书。
　　心情有些小澎湃，耳朵边上是一曲懒画眉。
　　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唉，不行了，手更痒，必须回去弹一晚的古琴，想象秋华里弹琴的女道士——不是尼姑，因为她爱惜自己的头发——然后，四周的色彩，有艳丽、有萧索，枯红、嫩黄、墨绿、醇灰……秋了啊！秋了……
　　“花臻，还不走？”有人过来打断她的幻境。
　　似乎是班长？呃，有些不记得同学的职位了。花臻让脑袋清醒了下，又看了看纸上笔画劲道漂亮：就是结果有一丝诡异的词。“哦，谢谢，我也要走了。”
　　其他同学都下课，跑得没影了。
　　“不是通知今天晚上有文艺周演出吗？”班长很清楚，自己这个班起码有一半的人脑筋与正常人不太一样，而学院从上到下基本上也只看期末交上去的作品，至于平日出勤啊课程什么的，真是……只要勉强过得去就行。所以据说非常精彩的演出，没有同学去看也很“正常”！想也是，能出得起这大笔学费的学生，一般也买得起剧院演出票，看了专业的再回来看校友的场子，自然高下立现。
　　“哦，对了，我要去看的！”花臻看看时间，都吃晚饭了！不行，画儿和笔得收拾呢。算了，干脆先不吃饭，看演出去。
　　等全部收拾干净，市区设计总部的职员也上门了——人家之前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找起地方来轻车熟路。拍照留档签收打包，最后带走，用了不到十分钟。

　　***

　　花臻还是迟到了，待最后面的位子。不过不惋惜，第一个合唱节目很无聊——对学声乐的来说则相反。
　　接下来……花臻开始后悔了：连舞蹈都如此难看！
　　如坐针毡地又忍了一段时间，正打算提前离座，不想舞台上多了个人，和一把小提琴。
　　花臻不学西洋乐器，不等于不懂。又或者，套用一句现成的话，好听的音乐是不分形式的，何况她连重金属摇滚都能听进去。
　　小提琴演奏的不是梁祝，也不是西洋正统，而是……花臻的眉毛立起来了，传统民乐改编大串烧？这个有意思！她重新端正坐姿，细心数着有多少首民乐曲子。
　　这个节目的最后，是几百年前的文艺片梁祝的现代音乐版，用小提琴演绎起来极有文艺味儿——全场好几百师生热烈鼓掌。
　　最后主持人在人家离开舞台以后幽默了一把，掌声才停歇。花臻坐得远，看不清人脸，但现在终于知道那名拉小提琴的男生是物理系的——大概是学爱因斯坦的。
　　……以后的节目稍微好了些，最后的压轴节目是打击乐，一群衣着不像学生的女生们热情击鼓，很热闹。
　　花臻对这次文艺演出，只记住了小提琴和鼓乐，其他的过了几天就忘光了。
　　接着，美术学院与音乐学院联合搞了个艺术交流活动。
　　不明白师长们对“艺术是相通”的理解为何会如此直白，仿佛音乐跟美术的学生们就真能相互沟通似的。
　　不过，花臻很是被声乐系六个学生的合唱震撼。六个人，六个声部，没有伴奏……“只应天上有”果然不是出离人类想像力的形容，真的仿若天际来。
　　然后是小提琴与钢琴的协奏曲。旋律不动人，但太过精确技巧，光是看着翻飞的指头和琴弦就头晕。
　　美术专业的学生，每个班都必须有人出音乐的节目；同样的，音乐专业学生也要出绘画类的“手艺”。
　　花臻不幸被负责这次活动的自家副院长陷害，抱着自己的古琴第一个代表美术专业的跨行才艺。音乐系没有古琴专业，各个文化机构和学校几乎也只有古筝琵琶二胡笛子等常见民乐。一则、好的古琴太过昂贵，二来、要弹好古琴不太容易。
　　花臻弹的是根据二胡曲改的古琴——她按自己的指法习惯改的，反正外公对此已经无话可说了。
　　而，在座的，只觉得旋律有些耳熟，又见花臻的琴与大家平时看见的不太一样、似乎很精致的样子，也就全盘接受了。
　　居然掌声雷动，让后面的同学们挺有压力。
　　话说回来，音乐系的学生，除了音乐，也很难出美术类的。只有个书法勉强能看。花臻自知书法水平不高，显然那个男生比她还不如。
　　之后，花臻开始在小范围内小有名气。
　　其实，也就是在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井底之蛙中有些小名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