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泺石

63、第六十三章

　　我们经常会在熟悉的地方回忆起熟悉的人，可是常常这个熟悉的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个人完全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并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没法再走近她的生活，而她在你的生活中却还是无处不在。

　　冯陆瑶站在房间正中央望着那把熟悉的转椅，从小到大，多少次，她怀着仰慕的心看着正在办公的冯致远，抚摸着桌台，日历上标记的日期还是他走的那天，旁边放着的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刘成站在门外看着望着照片失神的冯陆瑶敲了敲门，冯陆瑶转过头去：“进来吧。”

　　“是这样的，由于，由于周恪先生持有公司20%的股份，所以，他自动成为董事之一，虽然您的父亲在遗嘱中并未提及让他参与公司管理，但是，现下财务总监的位置空着，而周恪之前一直在普华永道做审计，所以，我个人觉得，他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而且，无论怎么样，他是冯家的人，冯董您应该知道在一个公司里面财务总监应该是怎样的人来担当。”刘成说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一个老臣的心，他不想看着由于冯陆瑶和周恪之间不融洽的关系导致冯氏出现什么问题。

　　“我已经看到了，现在媒体说什么的都有，在这个时候让他进公司我并不认为是一个好的时机，况且，即便他身上流着冯家的血，可是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是向着冯家的？刘律师，我知道您是好意，按照礼貌我该喊您一声刘叔，我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周敏琪和我父亲的陈年往事计较周恪，从而影响了冯氏，于公于私，我觉得应该在观察一段时间，再过段时间吧。”冯陆瑶确实是不想再见到周恪，可是她也清楚周恪进冯氏是早晚的事。

　　刘成点点头：“您能这么想就好了，您父亲在世上常跟我说，他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不是公司有多么的成功，而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冯氏这个担子不轻啊，公司里的这些老人儿都看着你呢，好好干吧。”

　　冯陆瑶叹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董事长这个位置不过是表面风光，主少国疑，历来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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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瑛看着手中的文件，可是耳中却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老董事长有一个私生子呢。

　　——你们说会不会大小姐要退位让贤啊？

　　——如果她不是董事长了，那她跟陈大公子的婚事还办不办啊？

　　——谁知道啊，现在老董事长一去世，他们的婚礼肯定是办不成了，如果陈氏悔婚，我估计大小姐也没有办法。

　　笔尖在纸上随意的划着，她也有这么一天么？想起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她被记者围堵的画面，向来骄傲的她也会有那么落魄的时候，林晓瑛不自觉的笑了笑，一直以来，她总能看到她和冯陆瑶之间的差距，可是如今，她却觉得冯陆瑶是那么的可怜。

　　“喂，唐生，我们今晚约陆瑶一起吃个饭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心情一定不好。”温软的声音包含着浓浓的担忧，可是谁又知道她的脸上却是那般的恶毒神情。

　　“好 ，那我给嘉晋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林晓瑛拿起文件起身步入电梯。

　　冯陆瑶的桌前摆满了各种文件，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完全的掌握冯氏的现状，冯致远这么多年的打拼，所造就的一套完整的管理体制更是她需要去了解的。

　　“冯董，林助理来了。”秦美丽拨入冯陆瑶办公室的专线。

　　“让她进来。”

　　林晓瑛敲了敲门走进去：“陆瑶，我给你送上季度的财务报表。”

　　冯陆瑶并未抬头道：“放那里吧。”继而又匆匆的翻了几张，才望向她：“还有事吗？”

　　林晓瑛对于冯陆瑶方才对她的忽略显得有些尴尬，只讪讪的摇摇头道：“不是重要的事情，我跟唐生想晚上跟你一起吃个饭，他说他会去联络陈先生。”

　　冯陆瑶抿了抿耳旁的头发：“我，我就不去了，你也看见了我这边一大堆事情，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吧。”

　　林晓瑛看出她明显的消瘦，心中也有些不忍：“陆瑶，你还好吗？你，你要节哀，要保重自己啊。”

　　“谢谢，我没事，不然你们跟陈嘉晋去吃吧，我晚上估计要通宵了，也没办法跟他一起吃饭，对不起啊，晓瑛。”冯陆瑶歉疚的说道。

　　“那好吧，你也别太累了，毕竟身体最重要，我们就再约吧。”林晓瑛又嘱咐了她几句，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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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陆瑶是不是太拼了？还是她转悲痛为力量了？”唐生自顾自的倒了杯水道。

　　陈嘉晋揉揉太阳穴无力道：“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跟她一起吃饭了，每次她都说忙，我想她是没心情吧。”

　　“那你们俩婚礼怎么弄，延期吗？”

　　“不知道，我们还没谈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她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我不想强迫她迅速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给她点时间吧。”

　　“是啊，我今天去办公室看她，她瘦了好多，桌子上都是文件，我觉得这样下去她会累垮的。”林晓瑛皱眉道。

　　唐生想了想说：”嘉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见过吗？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陈嘉晋摇摇头：“不知道，遗嘱里并没有说要经过亲子鉴定才能成立，所以谁都没有去顾虑这个问题，陆瑶怕是顾着他爸的遗愿也一直没提这个事儿，那个周恪我倒是没见过，媒体那边也没有挖到任何资料。”

　　“听说好像过段时间他就要进公司了。”

　　“我现在别的事情都不想管，只要陆瑶能好起来。”陈嘉晋的手轻轻的敲了敲水杯：“我现在想的只是她。”

　　林晓瑛浅笑着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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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的降临提醒着冯陆瑶她该回家了，可是如今她宁愿日日待在公司里，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叹口气，起身出去。

　　走出冯氏大楼才想起来今早并未自己开车来，苦笑了声，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忙了，太多事情考虑不到了。

　　刚想走着去路边搭车，身后一声鸣笛声让她停下来，是不认识的车子。

　　周恪从车中下来，半掩着车门看着她。

　　冯陆瑶顿时如同面对这敌人一样的用警惕的眼神望着他，从那次开会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可是两人却再也未见过面。

　　“你去哪，我送你。”周恪示意她上车。

　　冯陆瑶打量他道：“你有事吗？”

　　“这个时间，你再搭车的话怕是不安全了吧，上车吧。”周恪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今晚他加班到十点多，刚开车从停车场出来，不自觉的就停在旁边，望着冯氏的大楼，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跟冯氏牵扯到一起，不仅是牵扯，这里面竟然有一个他的妹妹，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所以当他看到他这个“妹妹”孤身一人从大厦里走出来的时候，他选择了这个做法。

　　“对我而言，你会是安全的吗？”冯陆瑶不免发笑，虽然这样说着她却朝他走去。

　　冯陆瑶确实想要好好的观察一下周恪，可是她也在发愁该用怎样的理由去找他，直觉告诉她周恪是安全的。

　　报了住址，冯陆瑶开始沉默不语，她实在不知道面对周恪她究竟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

　　十一点的北京的街道依然是灯火通明，冯陆瑶看着窗上印出的周恪的侧脸，一个恍惚，她好似看到了冯致远，眼眶一瞬间红了，努力的眨了眨眼，周恪，于她来说，比起亲情更像是一个讽刺，讽刺着她这二十多年所享受的父爱。

　　“冯，你爸爸是怎样的人？”周恪似是很坦然的问道，可是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出卖了他的镇静。

　　冯陆瑶一直未开口，就在周恪准备放弃能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却说道：“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

　　想到办公室桌子上的照片，她突然开始了解，她不能因为冯致远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就将他叛入死刑，至少，就像信中所写的，他对于她的爱是真的，是完整的，就算他犯错误，不是个好男人，可是对于陆兰瑜和自己的爱并不能因为这个错误而全部抹杀。

　　“很疼爱你吧。”周恪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答案的心情是什么，他从小没有父亲，每次他问周敏琪，她只会用眼泪回答他，所以他渐渐的习惯在没有父亲的家庭长大，如今一场地震，却将他由小到大所有的好奇都引发了出来，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人处世，一举一动，他都想要知道。

　　冯陆瑶点点头再未出声。

　　周恪看看她，与那日在会议室见到的不同，此时的她有一种脆弱的想要人去保护的感觉。

　　“我，很羡慕你，其实,你不用介意我的出现，从头至尾，我都不想跟你争什么，冯，冯董事长把公司留给你，就说明了一切，他最信任的还是你。”周恪的话是实话：“冯陆瑶，无论怎样，我很庆幸能见到你。”

　　默默地低了头，冯陆瑶似乎听到周恪的一声叹息，是否所有人都放下了，只有她迟迟不肯去接受着一切。

　　车子停在冯府门口。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周恪，于你来说，这一切是你心心念着的，你找到了你的父亲，你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还得到了，可是于我来说，我真的无法将你当做是失散多年重逢的哥哥，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可是，遇见你我真的没有感到庆幸。”望着熟悉的家她的心却又开始硬起来。

　　开门下车，周恪连忙跟着下去一把将她的胳膊拽住：“你这样要持续多久？”

　　“你什么意思？”

　　“你到底在耿耿于怀些什么，说到底，我的母亲才该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冯陆瑶，你已经得到了你本不应得到的东西，父亲的疼爱，对你而言的轻而易举，对我而言，你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你还在耍大小姐脾气，如果你知道轻重，就不应该还在跟我有隔阂，冯氏的聘用书我已经收到了，下周开始我就会去工作，如果你这样一直带着对我的偏见，我该怎样跟你一起工作，你的心胸未免太小了。”

　　她明明是已经接受了他，为什么还是放不开。

　　突然一双手抓住周恪的手将它甩开，把冯陆瑶护在自己的身后，冯陆瑶吃惊的看着他：“陈嘉晋？你怎么在这？”

　　陈嘉晋并未回答他而是看着周恪：“周恪是吧？你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心胸狭隘吗？你根本不了解陆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

　　说完揽住冯陆瑶要带她回屋，冯陆瑶却按住他的手，走到周恪面前：“什么叫我本不应得到东西，我告诉你，现在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问心无愧，公私分明，在公司我不会跟你计较任何东西，可是私下里我真的不想见到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周恪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公私分明，你真的能做得到吗？冯陆瑶，冯氏在你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样，我真的很想知道。”说完转身离开。

　　她还是个孩子。

　　眼眶里已经聚满了眼泪，一直以来她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鸠占鹊巢，她最怕的就是她会失去这一切。

　　陈嘉晋紧紧的抱住她，努力想要给她鼓励：“陆瑶，不要听，那些话不要听，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真的很想坚强的面对一切，可是我觉得我越来越坚持不下去了，陈嘉晋，其实，我真的很脆弱，我不想要坚强，那样真的很痛，你明白吗？你明白吗？我真的很痛。”窝在他的怀里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很多人不需要坚强，需要的坚强的时候意味着只有你自己了。

　　“我懂，我都懂，陆瑶，你在所有人面前的坚强伪装，在我面前不需要，我允许你的软弱允许你的脾气允许你的发泄，只要是爱你的人，都会懂你的。”

　　成长就是自己原本身上的刺一根根的抹掉，对爱你的人，不爱你的人都要笑着去面对，可是其中的痛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