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泺石

61、第六十一章

　　“冯小姐，请你来确认一下吧。”警察是一副毫无表情的脸，似乎每次他对死者家属说话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也习惯了看着他们一副不相信的脸色。

　　有没有试过走这样一条路，你很想要走到终点看看有什么在等着你，可是身后却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你，像是潘多拉的宝盒，那么多的好奇在牵引着你，可是打开了，却是一场灾难。

　　冯陆瑶扶着医院的墙壁，她不知道自己是触摸到了脏东西还是太过于紧张，手心里是湿滑的感觉，她慢慢的向前移动着脚步，却又突然停下，前面白色的门虚掩着，她不知道里面是她不想要知道的噩耗还是她期盼了许久的真相，她的嘴唇变得苍白无色，凌乱的头发散在她的胸前，手指用力的死死按住墙面，一声声的喘息声在静谧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陈嘉晋揽着她的肩，他感觉到只要自己一放手她整个人就会毫无招架之力的瘫坐下去，可是却又不敢用力，生怕让她感觉到疼。

　　“冯小姐？”警察提醒她要快些进去。

　　陈嘉晋拽住她道：“陆瑶，我去吧，你在这里等我。”

　　冯陆瑶不知是笑还是哭，她的嘴角往上动了动道：“里面躺着的有可能是我的爸妈，为什么要你去看？”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句句落在陈嘉晋的心里，却是异常的难受，冯陆瑶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可是却迟迟的不肯落下。

　　终是，大门打开，警察的手掀开白布，一颗颗滚烫的眼泪哗然落下，冯陆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止了，她终于面对了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真相，她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牙齿狠狠的咬在手上，陈嘉晋见状连忙上前大力的把她的手握过来，上面深深的牙印像是要渗出血来。

　　“陆瑶，陆瑶。”陈嘉晋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怎么安慰她呢？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冯陆瑶的哭声响彻在病房里，警察默默的离开，他们知道再多的不信最终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总以为日子是过的很慢的，慢到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太过于习惯平常的一切，我们总以为相同的人相同的事物会一直的停留在那个地方，只要我们想见就会见到，可是突然有一天，整个世界的坐标轴都换了位置，我们苦苦的找寻，却未能找到想见的人。

　　五月十二日

　　冯陆瑶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抹胸的婚纱很简洁，腰间一条细细的带子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婚纱边缘处只一层层叠叠的蕾丝用来修饰。

　　像是做梦一样，自己终于要和陈嘉晋结婚了，伸手触到自己微卷的发丝。

　　陈嘉晋由身后抱住她：“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冯陆瑶莞尔一笑覆上他的手：“谢谢你让我做最美丽的新娘。”

　　陈嘉晋微微的低头，一枚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爱情或许是要自己试着去感受的，不能一味的否定。

　　“你先换下衣服，等会我带你去举行婚礼的地方。”

　　陈嘉晋推门离开，冯陆瑶伸手触到背后隐藏的拉链，桌上的花瓶突然的晃了一下，冯陆瑶抬头看看，却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换好衣服刚想出门，手机却是不合时宜的震动了起来，拿起手机，K看到上面推送的消息，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陈嘉晋听到屋内手机落地的声音，试着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他，只好敲门走进去。

　　冯陆瑶蹲在地上紧紧的握着手机不停的拨打着电话，嘴唇死死的咬着，陈嘉晋上前揽过她的肩：“怎么了？”

　　“地震，地震，四川地震了，爸妈还在那里，我，我打电话，不通，我，”冯陆瑶说着渐渐哭出声来，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不停的说着无法接通，她却是依旧按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号码：“爸，妈，接电话啊，接电话。”

　　“陆瑶，不要担心，没事的，你爸妈不是说明天就回来吗？他们可能是在飞机上，你忘了，飞机上是要关机的，你先起来。”

　　冯陆瑶不听还是蹲坐在地上，只是身上渐渐的发冷，手指也不听使唤的颤抖着：“接电话，接电话啊，爸，妈。”

　　陈嘉晋此刻也拨通电话打听着地震的事情，当他听到是八级地震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禁望向冯陆瑶蜷缩的身影，匆匆挂了电话。

　　冯陆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陈嘉晋拉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四川，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不能用你的话来安慰自己。”

　　“你听我说，四川是八级地震，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现在凡是通往四川的交通工具都停了，或者说那边根本是无路可走，军区那边我也问过了，现在就算是他们去营救也是很难进去。”

　　“那你要我怎样？就在这里等吗？陈嘉晋，我爸妈在那里，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陈嘉晋伸手拥住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我答应你，我会让人一直联系你爸妈，只要四川那边可以进入了，我会第一时间带你过去，放心，有我在。”

　　手中的手机被冯陆瑶死死的握着，或许下一秒就会有电话打进来，冯致远和陆兰瑜的声音就会出现在她的耳边。

　　一下午的时间，冯陆瑶坐在陈嘉晋的车里不停的打着电话，手机的电量慢慢的下降，却没有一个电话打通。

　　夜晚慢慢的降临，她看向窗外大厦的LED电视，女主持一脸悲伤的介绍着此次地震的详情，偶尔显现的几个房屋倒塌的景象让她不寒而栗，街上的人们或多或少的也停驻下来仔细的看着，仿佛随着这次地震，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五月的天气，开始转热，可是冯陆瑶却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由手掌遍布全身。

　　屏幕上有寻找自己家人的脸庞，他们不顾一切的伸手挖着一块块的砖石，丝毫没有注意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余震。

　　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吗？前几秒孩子都在学校上课，他们的父母在家里准备着饭菜，可是，就那么一刹那，他们甚至都无法预料，顷刻间，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孩子，天灾不可免就是这个意思吗？

　　新闻联播也变成了灰白色调，主持人缓慢而沉重的声音让冯陆瑶觉得心里更加的发闷，她按下窗户，这是她唯一能够得到自己爸妈消息的渠道了。

　　“陆瑶，先去吃饭吧，这边我都安排好了，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陈嘉晋由车外进来，国内几年的工作，他也结识了很多四川的朋友。

　　冯陆瑶摇摇头，此刻她甚至没有力气说一句话，她一直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或许冯致远和陆兰瑜会出现在上面，即便最坏的情况，或许她会看到他们被救出来。

　　陈嘉晋覆上她的手背，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冯陆瑶低头道：“如果，如果他们真的，真的，我，我该怎么办？”她很不想这样问，但是，却又不想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太过的手足无措。

　　陈嘉晋似是安慰的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冯陆瑶，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所说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发生，所以，陆瑶，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不能倒下，因为，有我在，我不准你倒下，在我的心里，你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你身上有一种不服输，有一种坚强，陆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因为如果那样，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他们走的时候说会在婚礼前赶回来，他们说要看着我结婚的，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的生活吗？为什么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昨天我还跟我妈打电话，说，说今天要跟你一起去试礼服，我，明明才刚刚通完电话啊。”冯陆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陈嘉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总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的生活下去，没有波折，没有起伏，可是，事情总是无法预料。

　　晚上，电视上都不停的播放着地震的事情，每个频道都是一样的，冯陆瑶卧在沙发上，陈嘉晋想要留下来，可是她想要一个人，面前的水已经变凉，她的嘴唇因为缺水已经有些干皮了，似乎现在等待变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事情或许就像她所想的一样，手机里有很多通未接的电话，深深呼吸了一下拿过手机拨出去。

　　“喂。”

　　“陆瑶。”

　　是牧一航，冯陆瑶微微的低了低头，冯氏董事长和夫人去四川的事情报纸多少有报道，牧一航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陆瑶，我在门外。”牧一航看着紧锁的大门说道。

　　冯陆瑶起身开门，门刚打开，牧一航便紧紧的抱住她，冯陆瑶趴在他的肩头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道：“还是没有消息。”

　　牧一航没想到冯陆瑶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准备好的一堆安慰的话突然不知怎么开口了，只好嗯了两声道：“你放心，一定没事的，这么多人去营救，一定没事的….”

　　他说着看向电视上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一个女孩，由于石块压住了她的双腿，营救人员只好锯掉了她的双腿，女孩的母亲跪在那里不停的哭喊着，母亲知道不锯会要了女儿的命，锯了也会要了她的命。

　　这个场景似乎是在讽刺牧一航说的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冯陆瑶也望向电视画面：“没关系，我看了很多这样的场景了。”

　　“陆瑶。”

　　冯陆瑶推开他：“你回去吧，一航，谢谢你能来，可是，现在你不该在这里。”

　　闭上眼睛，一个星期前的事情浮现在眼前，天空下着细雨，车窗前的雨刷不停晃动着，冯陆瑶坐在车中低着头，陈嘉晋率先下车替她打开门，撑着伞站在外面。

　　“你说过，我要坚强的对不对？”勉强的忍住声音中的抽泣问道。

　　陈嘉晋弯了身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至少在别人面前，至少完成这场葬礼。”

　　心中告诉着自己绝对不能哭，可是当她看到刻在墓碑上的冯致远和陆兰瑜的名字时还是没有忍住。

　　我们从不愿坚强，因为内心是脆弱的所以才会有表面的坚强，因为再没有人可以为自己抵挡一切了才会坚强。

　　陈嘉晋上前拦住她的肩，不停轻声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哭泣，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心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任何东西都填补不了，它不停的刺痛着自己的心，再多的眼泪也无法去填充它。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冯陆瑶和陈嘉晋，突然，冯陆瑶跪下来，抬手擦干了眼泪：“爸妈，你们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们安心的走吧，冯氏我会好好的守护，爸，你说过虎父无犬女，我是你的女儿，无论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去面对。”

　　有时候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多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终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