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胡思乱想短篇集）》洛无奇

7、梦想……成真

　　章江的童年，是在职工大院里度过的。
　　他爸妈结婚晚，章江出生的时候，别家孩子都已上小学了。厂里的托儿所老早就关掉了。
　　双职工的爸妈没法子，把章江关在家里，大锁头一挂，省了他到处乱跑。中午赶回来给填巴两口饭，又得急急回去上班。
　　章江一个人，也不寂寞，每天抓着竿笔，在草纸本子上画图画。小人儿啊，大马啊，高楼啊，想到什么伸手就来。慢慢的，还会编出点情节场面，画个打仗，画个赛跑，画个大森林什么的。竟也维妙维肖。

　　在纸笔中自得其乐的章江，信誓旦旦地见人就说：“我长大，要当画家！”
　　爸妈拍着巴掌：“大儿子真有出息！”自豪是自豪，却都没有当真。

　　后来章江上了小学，中学，高中。从没有真的去学习绘画。
　　章家清贫，没多余的闲钱给孩子报兴趣班，请老师。
　　在章爸眼里，画画不过就是个解闷儿，哪是什么靠谱的营生。他只知道工人，教师，司机，厨子……这些才是正经行当。
　　在章妈眼里，画画的都是精神病。她听说有个姓凡的，画疯了，把自己耳朵都割下来了，便紧张兮兮拉着章江说：“宝贝儿子，咱可不找那罪受。”章江哭笑不得。

　　高中毕业，章江没考上大学。章爸拿出多年积蓄，托关系走后门，把他送进了工厂。
　　刚开始他工作很卖力，无奈厂子效益不好，只能混个温饱。后来经人介绍，和后勤一个保管员结了婚，一年后有了小孩。章江也想业余时间进修进修，争取提干。可总归不是那块料，读不进带字儿的东西。章江越发觉得，自己天生是该画画的，可惜被耽误了，所以才一生不得志。越这么想，越觉得日子没味儿。

　　章江三十岁上，章爸忽然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只会流着口水傻笑。章妈无奈，提早退休，在家照顾老头，连看孩子。
　　每天回到家，孩子哇啦哇啦的哭闹，惹人心烦。章爸依依呀呀口齿不清，却也不忘处处教训他。章妈倒疼惜人，却也只会问：“想吃啥？妈给你做！”其实做来做去，还不是那几样便宜菜色。

　　这几年，章江夜里总爱做梦。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最多的，是梦见自己成了画家，每日笔走龙蛇挥毫泼墨。有时只是梦见一个镜头，一个瞬间；有时梦见画完之后给世人展示，享受赞誉；有时梦见去郊外采风，认识了美丽的模特，邀请她一起回家，然后完成大作……
　　他想，或许是太压抑了，大脑自己找个方式排解吧。

　　在梦中，他获奖，开画展，成了大师，每日徜徉于线条与色彩的世界里。
　　在梦中，贫苦的家庭，瘫痪的章爸，琐碎的章妈，未老先衰的妻子和调皮任性的孩子，都不曾出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渐渐地，章江的梦境越来越长，越来越真实。入梦中度过数天，醒来后，度过一天。晚上入梦，度过数月，醒来后，度过一天。
　　入梦数年，醒来一天。
　　入梦……

　　……章江是一名画家。少年成名，被视为天才。他的作品被争相收藏，价值不菲。
　　很多鉴赏家感叹说，章江的画里，总是流露着强烈的孤独和不如意。这使他的人和画更富有诗意和传奇色彩。

　　大师章江非常富有，他住在城郊的别墅里，庭院开阔。他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作画，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四处游走。
　　有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有一个家……

作者有话说

　　世上有完美的生活吗？或许有吧——只是我们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