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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


  •   朽木白哉会记得“宇智波鼬”这个名字,是在隐卫定期提交的报告上,自己派人留意露琪亚,并报告她在真央的一切事情,而宇智波鼬的名字,是继那个阿散井恋次的家伙之外,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

      他是露琪亚在真央认识的朋友。与其说是认识,倒不如说是被露琪亚慢慢缠上的。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过高了,怕他对露琪亚别有用心,朽木白哉又派人去查他的情报,很快就有了反馈,查到的结果很简单:凭空出现在流魂街,过去一片空白,估计他是刚被送到流魂街的。

      看到后来的报告,朽木白哉才想起自己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在久里屋的屋檐下,他就站在自己的左手侧,安静无声地避着雨。

      察觉到身边的人打量的目光,朽木白哉当时就停下手中整衣的动作,偏首望过去,撞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而平静的眼眸。别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哪些,朽木白哉多是知道的,但对方望向自己的时候,却是纯粹的打量,即使他似乎知道眼前的自己是谁。

      在看到自己的回望后,他向自己颔首表示歉意。

      这是一个识礼的人。

      因为他后面有礼的举动,朽木白哉原本由于大雨而变得糟糕的心情才略微好转。

      那天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止,似乎要在当天下个痛快才得歇。传入耳边的全是雨水“哗啦”作响的声音,大雨中还夹着风,细小的雨丝顺着风势飘进屋檐,洒落在两人的身上。朽木白哉和他就一直在屋檐下站着,等着雨势变小。

      后来家里的老管家赶到,给自己送来了伞,从管家手中接过伞后,朽木白哉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撑开伞,检查了一下,然后将它递给了身边的男子。

      那雨会下很久。看到他的和服上沾染了雨水,想到自己离开后,他会一直在屋檐下这么干等着,朽木白哉不由得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他。

      朽木白哉看到他对于自己的举动有些惊讶,尽管如此,他随后却是向自己道谢,淡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伞。

      他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男子。

      在他接伞的一刻,朽木白哉不经意地瞥到他涂了紫黑色的五指和拢在袖中的糖果袋。

      报告上关于他的新鲜事情非常少,有时候是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露琪亚找他了,才会有涉及他的描写呈现在上面。

      一个非常简单、平凡的人。

      根据报告上的种种描述显示,可以看出他对露琪亚毫无威胁性,也没有朽木白哉当初猜想的别有用心。正确来说,他就似乎不存在于周围一样,而他本人并不在意,反而有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除了和露琪亚、阿散井恋次较为亲近之外,他连额外的一个关系较好的朋友都没有,也从不主动靠近他人。

      最初的时候,朽木白哉看着那些堆叠起来的报告,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也许可以说,自己看不透这个人。可是,渐渐地,就好像看成了习惯,以致在后来,每当隐卫递交报告上来的时候,朽木白哉都会先翻看一下,确认上面是否有他的信息。

      记得其中有一次,报告上说露琪亚有好几回忽然跑去五回生的班级,向别人打探他的消息。据说,那个时候他失踪了十多天,周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无故失踪的他又出现了。

      失踪的原因是生病——他发烧了,一直呆在住所里休息。

      这发烧让他休息了十多天,应该是很严重的吧?

      朽木白哉不禁问家里的管家,一个人发烧要烧这么久吗?田中川老管家告诉自己,是有的,每个人的体质和免疫抵抗能力都不同。

      有些人总是很脆弱,一不留神就会被病痛夺去生命。

      他也是这么脆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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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朽木白哉告诉露琪亚,以后她会很少到真央学习的事情后,她如期接受了。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忽然将一样东西推到他的跟前。

      那是一把伞。

      朽木白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这种东西。接着,他听到了她说的话,是那个人让她还给自己的,并代为感谢。

      手摸上那把伞的时候,触到的是微微的凉,和那天的雨水一样。

      朽木白哉想起露琪亚代那个人传给自己的话,没来由的,心头涌起一点点的喜悦。

      原来,那个疏淡的人还记得自己。

      由于露琪亚改为接受朽木家的精英教育,有关她的报告无须继续下去,连带地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了。但是朽木白哉却让隐卫每个月转为提交一份关于他的报告,这样的报告一直延续到他加入六番队后才停止。

      常年来,在隐卫呈上的一些照片中,他基本都是面无表情的淡漠。无论是正面还是侧脸,朽木白哉都很少看到他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乌黑的眼眸是一片的平静,大概和露琪亚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唇角才偶有微微的上扬。

      在那双幽黑冷清的眸子中,朽木白哉捕捉不到任何的东西。爷爷曾经告诉过自己,要想看一个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对方的眼睛,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很难伪装的。

      而朽木白哉在他的眼里,只看到纯然的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朽木白哉已经可以毫无阻碍地描绘出他五官的轮廓,清俊白皙的脸庞,脸颊上是两道纹痕,密翘的睫毛下是狭长的双眼,眉梢略微斜上挑,嘴角微垂,下颌是一丝不苟的线条。这样一个淡漠的男子,却格外嗜好甜食,其喜欢的程度完全可以和爱好吃辣的自己媲美。

      朽木白哉发现他去久里屋的积极程度还要甚于去真央上课,风雨无阻,完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忠实顾客。

      他品尝甜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略为放松、柔和。

      在众多甜腻的东西里,他最爱三色丸子。

      朽木白哉问过家里的管家,三色丸子是什么东西,对方没能回答得出来。后来,他让仆人从久里屋买了回来,并且自己破天荒地尝了一口。

      那是一种又粘又甜的食物,就好像孩童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一样。想到那样一个男子会如此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朽木白哉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另外,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吧?照片上外出的他就经常身着黑衣。

      一年又一年,朽木白哉通过手上持有的文字报告,去揣测那样一个人。他就像冰,不是寒冬的坚冰,而是薄冰,虽薄,却也不好触摸。

      偶尔深夜的时候,朽木白哉会将以前那些关于他的报告翻出来,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已经不再去深究那个人是如何,只是好像对他上了瘾。

      灵王诞那天,朽木白哉没想到自己会在堤坝上遇到他,毕竟那里原本就少有人至,再加上当晚节日的关系,大家都一窝蜂地往热闹的地方涌去。

      唯独他来到了那个地方。

      察觉到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人站立的时候,朽木白哉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个自己完全没想过会出现的人,那人眼眸微眯,嘴角带有一点点的松和,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有种自得其乐的味道,头上还斜扣着一个彩绘的动物面具。

      看到自己,他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安静地和自己对视。

      朽木白哉没想到曾经在报告上看过很多次的人,熟悉到可以勾勒出脸庞线条的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宇智波鼬……”微涌的情绪,骤然在胸口翻搅,朽木白哉不禁脱口叫了那人的名字,熟稔得毫无阻滞,就好像曾经叫过无数次一样,只是在那个名字即将溢出口的时候,他忽然放慢了唇舌的咬字速度。

      而后,身后砰然响起的是持续爆裂绽放的大型烟火,烟火的巨响冲散了朽木白哉的余音。

      朽木白哉岿然不动,只是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朽木白哉。”毫无预兆地,那人回应了自己,自然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事隔五年之后,朽木白哉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声音也如同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像盛放在陶瓷的器皿中剔透的清水一样。

      只是当时朽木白哉听着,却觉得有种莫名的温柔缭绕在自己的耳际。

      时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朽木白哉想不到再次听到他和自己说话,会是如此的景象。一会后,他看到那人朝自己笑了笑,长长的眉眼微弯,嘴角轻勾,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烟火照耀下的脸庞是一片难得的柔和。

      不是照片上曾经被定格住的表情,而是自己亲眼所能看到的那人眉眼之间的变化。

      而那个明暖的笑容和夜空中五彩绽放的烟火交相辉映,也成为了朽木白哉当天晚上最鲜明的记忆。

      这个人,还记得自己。

      意外的发现,让朽木白哉微微有一种奇异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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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的真央学生生涯,他和很多普通的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读完了。

      这样的人,会申请去哪个番队呢?然后,在新生入队的申请名单上,朽木白哉意外地看到了他的申请书。

      其他申请者都会在入队理由上写上一些话,他却什么都没有写。六番队是贵族之队,大部分队员都是贵族出身,非贵族队员在整队中的比例是非常小的,这是为了维护贵族的利益。因此,很多非贵族出身的人都不会申请加入六番队,而会选择其他番队。另外,在审核非贵族队员的时候,也会选择比较优秀的人。

      他在真央的表现平平,资质一般,魂葬见习也是当届最后一批……

      一切的成绩都在说明,他不适合六番队。可是,朽木白哉还是通过了他的入队申请。

      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看透这个人。

      明明原本是力求平凡、不求存在感的一个人,却在入队的当天在众人面前轻描淡写地声明要挑战副官的席位。

      玄黑宽松的死霸装,束着的长发,额头佩戴着的不知名的金属物,还有挂在腰侧的斩魄刀,整体看上去,是那么的自然。他的举止从容不迫,神情疏寒清漠。

      有那么一刻,朽木白哉觉得他就是适合做死神的。

      “名字。”朽木白哉没有问他挑战的原因,只是盯着他,沉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宇智波鼬。”他看到对方微微抬起头,乌黑的双眸直视着自己,回答道。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多了些许难得的认真,面容上的线条也收紧了些许。

      “那么,从即刻起,宇智波鼬就是六番队的副队长。”朽木白哉当场就下了这个决定,没有理会所有队员们的反应,继而转身步入室内。

      眼下的这个人是认真的。看到他回答自己的问题时,朽木白哉确认道。

      他不会去怀疑这样的认真,他会期待对方作为自己的副官时的表现。如果不适合,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当天上午,朽木白哉就将半年无人佩戴的副官徽章给了他,并告诉他下午会有专属的副官会议。

      听到他叫自己为“队长”的那一刻,朽木白哉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叫宇智波鼬的人,已经是自己的副官了。

      等到他参加完副官会议返回队上的时候,朽木白哉就将下午自己拿去总队长那里盖了章的任命书递给了他。

      “这事,怎么会是你来做的?”将任命书递给护廷十三队的山本总队长时,朽木白哉听到对方如此问道。

      “我送的话,就不用等了。”一个程序要走两天,朽木白哉对于这样的办事效率有些不满意。

      “六番队终于有新的副队长了啊,我以为还要空缺多半年呢。”盖章的时候,山本总队长说道,然后问他,“看你都亲自送过来了,应该是一个优秀的副官吧?”

      朽木白哉没有回答。优不优秀还是个未知数,但那个人却是自己亲自选择的人。

      “那个,死神女协是什么?”接过卷宗之后,朽木白哉听到他说有事情请教自己,然后就看到对方从衣服里翻出一本书,脸上还带有一点点的好奇和不解。

      “那是一个非法的地下组织,以后未经我的批准,一律不可以看女协出的刊物。”趁他还没翻看那本东西前,朽木白哉向他解释道,而后快速地抢过他手上的东西,毁尸灭迹。

      想起那个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女性组织,朽木白哉有些后悔让他去参加所谓的副官会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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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工作细心、专注并且有效率的人,副官一职中的文书部分,他很快就上手了。

      那天,当朽木白哉参加完队长会议回到队里的时候,就看到他垂首,心无旁骛地处理着工作,连自己回来了也没发觉。

      瞥了一眼他递到自己跟前的人员编排资料,上面是字迹工整而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朽木白哉没有细看,只是将它搁在桌上。

      看了看眼前泛着些许疲惫的脸色,再想到已经是不早的时刻了,朽木白哉临时下了个决定,步出了门外。

      “宇智波鼬。”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自己,朽木白哉留步,转过头唤道,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地,脑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有些不解之色。

      那表情,有些呆呆的。

      看到那样的他,朽木白哉心下一松,然后出声让他跟上自己。

      朽木白哉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黑夜中,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后方的人发出的轻微脚步声,还有衣服在空气中摩擦摆动的声响。

      他带他到“春亭”用膳。

      在整个用膳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看到对座的他举止优雅而自然的用餐礼仪,朽木白哉不由得猜测,他没被送到流魂街之前,大概是出身自良好的家庭。

      那是朽木白哉人生中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在外面单独用膳。看着他在橙黄的灯光下安静而温和地吃饭的样子,朽木白哉慢慢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宁静,不是一个人独处的宁静,而是两个人才有的宁静。

      当两人用膳完毕,准备离开“春亭”的时候,他们意外地遇到前来的京乐春水和松本乱菊。脑袋想都不用想,朽木白哉已经知道这两人到“春亭”来是要做什么的。

      “鼬君,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听到松本乱菊脱口意欲邀请他的话语,朽木白哉立刻扫了她一眼。

      没有节制的女酒鬼。

      想到松本乱菊的酒量和喝酒的情景,朽木白哉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所幸,她也没再往下说。

      离开“春亭”后,朽木白哉走在路上,身后是紧跟着自己的脚步声。

      “喝酒?”他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微微眯眼,神情松弛的人,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道。

      也许除了嗜甜,喜欢吃三色丸子,对方也会喝酒的,朽木白哉猜测道。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会剥夺对方的爱好的,也会顺道陪他去喝上一点,至少自己不会像松本乱菊那样让眼前的人没节制地喝酒。

      “不,队长。”听到突如其来的问话,他怔住了,然后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弯,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朽木白哉盯着他,这是继灵王诞的那次相遇之后,自己亲眼目睹的第二个笑容。

      只是问对方是否喝酒而已,朽木白哉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会笑,但是,他不讨厌这样的笑,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喜欢。

      日子一天一天在往前走,记忆一点一点地被填充。

      朽木白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习惯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看到那人认真地埋首于文件中,他会觉得很好:
      察觉到那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会觉得很好;
      每次回到六番队,望见那人就坐在副官的位置上,他会觉得很好;
      ……
      一点一滴堆积的“很好”,都是源自于那个人,那个叫宇智波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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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刚返回六番队的时候,朽木白哉就看到一脸快哭出来的十席,没有听完高桥由绪的话,他就立刻离开了。

      朽木白哉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前方的他静立着,一动也不动,手中握着的长刀执在前面,而在他的不远处是快速向他冲过去的虚。

      胸口一个心悸,朽木白哉瞬步掠到他的身前,快速拔刀,将那只虚消灭。看到虚消散的那一刻,朽木白哉才倏然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幸好,赶上了。

      转过身后,朽木白哉看到了一双美轮美奂的诡丽赤瞳,以及苍白的面孔,染血的手。

      他将自己搞得太狼狈了。

      看到他眼前的这个样子,朽木白哉的心头骤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扣上了对方沾血的手,手上触到的却是不正常的冰冷,鼻翼下则是浓厚的血腥之味。

      “宇智波鼬……”看到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昏过去的模样,朽木白哉没来由地慌了一下,突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沉声唤了他的名字。

      然后,红色渐褪,眼瞳里诡异的图案慢慢消失了,艳丽的血瞳变成了平常的黑眸。

      “朽木白哉……”听到他低声回应着自己,朽木白哉的心定了一下,只是在下一刻,就看到他毫无预兆地向前倾倒。

      迅速地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手中摸到的是一大片粘稠的濡湿,朽木白哉立刻抱起了他。属于他的血,不一会就染湿了自己的衣服。

      这个人,也许会死。

      想到这里,朽木白哉用力抱紧了怀中的他,离开了原地。

      后来,那个漫长的夜晚,成为了朽木白哉一生中无法忘记的一夜。

      崩点没用,无法输入治愈的灵子,朽木白哉第一次看到卯之花烈皱眉。试验无效,最后的讨论结果是给他进行原始的手动缝合手术,而朽木白哉自己也被拜托留了下来。

      那是朽木白哉第一次目睹如此的手术,大片白昼的灯光下,尖利的细针一次次穿过他的皮肤,他的肉,染上了血。

      朽木白哉凝视着床上昏迷过去的他,没有遗漏半点他的反应,攥得发白的双手,额上一直流不停的汗水,拧得打结似的眉羽,紧闭的眸子和发白的嘴唇……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半句话,只是意识不明地昏迷着,唯有身体的反应可以让人知道,床上的他受着如何的痛。朽木白哉只是认真地看着,一一巡过他脸庞上的所有变化,将它们悉数纳入自己的眼里。

      明明不是自己受伤,朽木白哉却觉得有一种持续的钝痛在磨着自己。

      想要帮助他减缓痛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朽木白哉看到了他攥得太紧而渗出血丝的指甲。于是,他伸出了手,扯掉了对方手中紧抓的床单,小心地掰开他的手,让他抓住自己。

      他抓得非常用力,指甲立刻陷进朽木白哉的手掌里,掐出了血。被抓的人却毫无知觉,只是合拢了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这样,他是否就不会那么痛了?

      朽木白哉看着他昏迷的样子,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片段,久里屋那次两人偶然的相遇,报告上事关他的林林总总,还有他担任自己的副官后的点点滴滴,以及曾经被自己遗忘的最初的记忆碎片。在久里屋的那次相遇前,自己就见过他。当时绯真刚离开没多久,自己去流魂街寻找露琪亚,然后偶然看到被虚攻击的他,于是就顺手救了他,当时他就似是一脸无惧。

      朽木白哉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得惊人,所有关于他的事情,在此时此刻,都无比清晰和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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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朽木队长,宇智波副队长的忍耐力实在厉害。那种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他以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深夜回到朽木家沐浴的时候,褪下染血的死霸装,朽木白哉忽然想起卯之花烈在施完手术后好奇地向自己问起的话。

      言外之意,也许曾经的过往让他形成了一种本能,可以忍受那般的痛苦。想起那双艳丽而陌生的红瞳,朽木白哉忽然很想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换洗完毕后,想起对方的情况,他再次返回了四番队。

      坐在床前,朽木白哉安静地看着他,眼下的他睡得并不安稳,两道眉紧蹙着,阖着眼,脸色苍白得不能见人,胸口则缠着白晃晃的绷带。

      明明自己在早上离开六番队前看到他还是好好的,现在却成了这个模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想起当时自己赶至的情景,朽木白哉又攒紧了眉头。

      半夜的时候,看着他,守着守着,朽木白哉就不小心眯眼睡了过去,睡到一半,恍然梦到他染血的身影,猛然惊醒,而后看到眼前还在昏睡的他,又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醒来的时候,朽木白哉看得很清楚。看到对方慢慢地拢合着,似要抓住东西的手指,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那是一双冰冷无力的手,然后,他看到了床上的人努力撑开的双眸。

      看到他睁眼的一刹那,朽木白哉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看过他的眼睛了。

      熟悉的黑眸,活的人。
      只是过了一夜而已,却好似翻了一年。

      朽木白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谢谢。”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原本清冷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听到他的话,看到他眼前的这个模样,再想起自己昨晚赶至看到的情景,朽木白哉不由得愤怒了。

      “为什么……”朽木白哉禁不住开口问道,想问他为什么不始解自己的斩魄刀,始解了刀,他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了。可是话刚开了个头,他就猛然收住了。

      对方这样做,也许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自己是不应该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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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受伤后的第二天,朽木白哉就收到了三席出云栖呈递上来的一份申请,上面还有其他一些队员的签名。

      朽木白哉知道是什么事情。贵族的骄傲,有时候会用在错的地方。他当自己的副官,队上有很多队员不服,朽木白哉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出声有所表示。他相信他有办法解决,相信他的处事能力。如果他没能力,他是不会让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朽木白哉只是没想到,有时候人要通过流血才会吸取教训。

      “你们要请罪的人,不在这里。”想起此时此刻还躺在四番队的人,他当时就冷声地告诉自己的下属。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从四番队伤愈归来。看到忽然出现在屋子里的人,朽木白哉才意识到他终于回来了。

      “队长。”他就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仿佛和过去的往常一样。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听到对方这样称呼自己,朽木白哉忽然觉得什么都好,只要他不再无力地躺在床上,自己也不会去探究他当初为何不始解斩魄刀。

      朽木白哉让他全权负责处理出云栖等人的联合申请。受伤的人是他,僭越的是那批人,他是六番队的副队长,是自己的副官。这次不处理,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再有。

      他处理了,那是有些意外而漂亮的处理手段,既没有严厉地指责那些队员,又没有折损那些申请领罚的队员的骄傲和自尊。

      那天清晨,朽木白哉站在他的身后,可以清晰地看到队员们的表情变化,然后亲眼看到他终于被所有的队员承认了,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六番队副队长。

      那天的阳光是意外的暖和,朽木白哉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他整个人好像融在暖阳里,消瘦的身躯站得笔直,宛如一条直线,纹丝不动,一手摸着腰侧的刀,脸庞迎着晨光。朽木白哉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只是在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周身有种消不去的寂寥和孤单,变得那么的陌生和遥远。

      明明是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明明就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明明自己现在就在他的身后……朽木白哉忽然有股冲动,想狠狠扳过他的身体,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队长,以后请多多指教。”接着,朽木白哉看到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缓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微微眯了眼,朽木白哉盯着说话的他,对方冷然的脸庞上什么都没有,而那双纯色的瞳孔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做自己的副官有一段时间了,为何此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第一次打招呼一样,那般的有礼和客套。

      没来由地,朽木白哉的心头骤然涌起一股小小的愤怒。这个人,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说出让自己感到生气的话语。

      这样的副官,真的笨死了!

      于是,他一句话也没有回复对方,直接步入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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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番队的队厨是来自朽木家的。朽木白哉对于自家厨师的职业水平是完全信任的,尽管队里的伤员膳食,他本人一次都没有尝过。既然队上没人提出异议,而队员们的恢复情况也很不错,朽木白哉估摸着那些伤员膳食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的。

      可是,在某一天的午膳时间,朽木白哉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皱着眉,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地戳着盘中的食物,一点都没有用膳的自觉,眼睛还到处瞟其他队员的食物。

      非常不合时宜而孩子气的动作。

      看到对方这样的动作,朽木白哉不禁怀疑曾经在“春亭”里看到过的良好用餐礼仪,其实都是骗人的。

      “我不是伤员了……”听到出云栖的话,他低声反驳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出云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上他的话。

      朽木白哉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抬眸看着他,清瘦的面容上还是伤愈后未褪的苍白,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一个月。”朽木白哉当场就不容置疑地下了这么一个命令,原本队上只要吃半个月的伤员膳食,他给对方加多了半个月,回头他就让队厨给眼前的人延多半个月的伤员菜单。

      有本事乱受伤,却没耐心恢复。

      他什么话都没再说,乖乖地用膳。看到他听到自己的命令后,有些认命的表情,朽木白哉的心情忽然莫名地好转了。

      年末的队长会议后,两人走在返回六番队的路上。他忽然说到了樱花,奇怪队里的樱花为什么还没凋落。

      看到他难得的好奇,朽木白哉告诉了他答案。

      他说樱花很漂亮,脸上是认真的表情。那是自己最爱的花,听到他那样说,朽木白哉心下微微一松。

      当时两人之间站得很近,朽木白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刚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又是自得其乐让人不明所以的浅笑,却是很好看的笑。

      也许,他就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有时一个人会这样地笑着,运气好的话,自己会捕捉到。这就好像是一场关于运气的游戏。

      年底的最后一天,朽木家总是最忙的。各种各样必须要忙的事情,即使有很多事情朽木白哉之前已经交代指示完毕,但在最后那天,还是有不少事情需要本人返回家里处理。

      将大原家的小姐送走后已是很晚,朽木白哉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身穿黑衣的他微仰着头,看着天空,好像在发呆。

      朽木白哉没忍住,脚下一转,就朝他走了过去。

      那天晚上,提前下起了冬雪。敞开的黑色外衣,白色的浴衣,踩着木屐的赤|裸双脚……即使没下雪,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穿得如此的单薄。

      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的不自觉呢?!

      看到不断下坠的雪花慢慢地将他的黑色外衣染成白色,而对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妥,朽木白哉不禁皱了皱眉。一会后,发现对方终于有所察觉,弹落衣服上的雪花,他才稍微松了松眉头。

      “队长要去哪里?”他问道,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些松缓。

      朽木白哉原本打算直接返回家里的,看到他那个样子,就忽然错口道要返回队上看看。那时夜已深,队上没什么需要看的,只是想着他就住在番队分配的宿舍里,这样的话,也许他就不用呆在外面这么久了。

      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他的眉眼弯了一下,非常细微的动作,然后,他说刚好顺路。

      朽木白哉很久没注意过尸魂界的雪了,那天的雪一直下,将道路慢慢铺成了大片的雪白,空气中满是冬天夜晚里独有的清寒气息。

      朽木白哉和他一路缓慢地走着,两人在路上没有说任何话语。

      周围很静,朽木白哉却喜欢这样的安静,偶尔眼睛的余光会扫过他的双足,看到他紫黑的脚趾轻轻向前一踏,双齿的木屐踩在铺陈的积雪上,带起一点微沉的声响。

      “队长,新年快乐。”走了一些路,他忽然停下来,说道。

      朽木白哉看到了那双专注的眼睛,乌黑得没有丁点的杂质,比自己看过的任何夜色都还要来得深邃。因为对方的话,他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盯着他,看到他的脸上是专注而认真的表情,还带有一点细微的快乐,“新年快乐。”于是,朽木白哉慢慢松了松唇角,向他道了一句。只是想回应他的那句话,不想他脸上那一丁点的快乐消失。

      下一刻,朽木白哉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在自己的眼前伸出了一只手,紫黑的五指缓缓地摊开。

      朽木白哉看到了栖息在他手心上的一朵特别的“樱花”,用雪花简单凝成的“樱花”,听到他的话,才知道是对方送给自己的东西。

      看到礼物的那一刻,朽木白哉怔住了,只是盯着他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该用什么辞藻去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翻涌的思绪,在心里起起伏伏。

      只是,心头慢慢涌起无法抑制的喜悦,这样的喜悦,让朽木白哉不由得消融了脸上的冰寒,微微扬起了嘴角。他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东西的时候,触到的是一片冰冷,宛如寒霜似的手,那么的冷。

      朽木白哉只能将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一点温度。

      而后,朽木白哉看到了从他细薄的唇角边扬起的笑,比过去都要明显的笑意。这一次,他明白了眼前的人为何会笑,这样的笑,是因为自己接受了对方的礼物。

      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只是在后来,那朵“樱花”终究在抵达六番队前就融在了朽木白哉的手中,雪慢慢化成了冷水,一点一点地流过他的指缝,那么短暂,就好像昙花一现。

      他送给自己的东西,连半天的时间都不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指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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