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公孙大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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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过了黄昏，天色将暗。放眼望去，花丛里，树荫下，亭台楼阁间，都已亮起了一盏盏繁星般的灯光。月圆如镜，正挂在树梢，是连理树。高大的红木棉，两株连理，合成一株，就像是情人们在拥抱着一样。
这是一座位于城西的大花园，它的名字就叫做西园。此刻，慕容复与陆小凤正在这座园子里，他们当然不是来观光赏景的，他们来此自然是有事，他们此行是来找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红鞋子且在上面还绣着只猫头鹰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公孙大娘，但，其实她的本名是叫做公孙兰，只因据说她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她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据奢望说，她的心比蛇蝎还毒，手段比厉鬼还可怕，她根本就不能再算是个人，或许根本就是个从地狱中逃出的魔女。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曾用过很多的名字，比如：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她居无定所，行踪飘渺，慕容复二人并没有绝对的信心找到她，他们也只是知道她今晚会出现在这个园子中而已。
缓缓的的晚风中带着花香，也带着酒香，但风是无色无味的，自然也不会有着什么酒香，之所以有着酒香，只是因为有人在喝酒，那个喝酒的人正是陆小凤。陆小凤仰坐在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块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正在喝酒，不，他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酒。
慕容复倚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他的心情很不好，而他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薛冰。他想：“陆小凤此刻定是又想起了薛冰。”
没错，陆小凤的确是又想起了薛冰。如今，只要一想起薛冰，他的心就好像忽然被人刺了一针。他想：“若是此时薛冰在自己身侧，她一定会吵着要找个位子坐下来，叫一大盘这里最有名的鼎湖上素。在别人面前，她总是很害羞，一句话还没有说，脸就已红了。可是只要跟和自己在一起，她好像就忽然变成了个顽皮的孩子，一会儿吵着要这样，一会儿又吵着要那样，连片刻都不肯停。”陆小凤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喜欢她吵，喜欢听她吵，看她吵，喜欢看她像孩子般在面前撒娇赖皮。
慕容复侧着头看向他，发现在这月光的映衬下，这个一向风流不羁的男人竟显得格外的落寞。慕容复涨涨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现在很想狠狠色揍自己一顿，他想：“他真的有将陆小凤当做朋友吗？要是知道薛冰对陆小凤如此重要，自己还会硬下心肠的对她不管不顾吗？还有叶孤城，自己是真的将他当做是自己的朋友吗？自己要不要帮他……”
慕容复不敢再想下去，他有预感若是深究下去的话，于人于己都不会是好结果。所以，他还是静静的看着陆小凤，终于，他已看不过陆小凤那副落寞的样子，道：“其实你根本不用急，想必那公孙大娘并定是不知在这园子里还有我们两个人在找她，在这点上，我们无疑已占了优势。”
陆小凤咧开嘴笑了笑，道：“我们当然不用急。”他笑的和难看，难看到慕容复侧过脸，不想去看他那副别扭的笑。陆小凤并不是个无情的人，但他现在也知道，现在并不是焦急伤心的时候，所以，即使他不想笑，他也笑了。
冰盘般的明月，已渐渐升高了，朦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
陆小凤已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天上的圆月。今日正是十五，而在十五的西园中，会有熊姥姥的糖炒栗子，而那位熊姥姥就是公孙大娘，慕容复知道，那位公孙大娘很快就回来了，而陆小凤则一定会去买她的糖炒栗子，据说薛冰很喜欢吃糖炒栗子。
想着，慕容复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袖，他准备再到别的地方去走走。然而，就在他刚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一个很老的老太婆，穿着身补满补钉的青色衣服，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好像已将她的腰从中间压断了。她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一直弯着腰，在地上找什么东西一样。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满是皱纹。看来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棉纸。慕容复想：“这个老婆婆一定就是那熊姥姥了，当然，她也是公孙大娘，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糖沙栗子！”她手里还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慕容复见状心中一跳，暗道：“来了。”
这时，身后的陆小凤果然开口道：“老婆婆，你过来，我买两斤。”
慕容复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还真买，也不怕自己被毒死。”他接口道：“你说十文钱一斤？”
那老婆婆闻言点点头，还是弯着腰，好像一直在看着慕容复的脚，因为她的腰根本已直不起来。慕容复暗地里又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这公孙大娘装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表面上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十文钱一斤绝不行！”
“才十个大钱，公子你也嫌贵？”
慕容复微微垂下眼睫，用长长的眼睫掩住眸中恶劣的笑意，他努力板着脸道：“像这么好的栗子，至少也得十两银子一斤才行，少一文钱我都不买。”
那老婆婆闻言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得满脸的皱纹更深，但她看向慕容复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慕容复接着道：“十两银子一斤，你若肯卖，我就买两斤。”
那老婆婆当然肯卖，道：“二十两一斤我也肯卖！”一个人年纪老了时，总是比较贪心，而她现在也确实表现的很贪心。
慕容复笑道：“但是，我也有件事要你帮我个忙！”
老婆婆苦笑道：“像我这样的老太婆，还能帮公子你做什么事？”
慕容复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老婆婆道：“为什么？”
慕容复笑道：“我们想请你帮个忙，而这个忙只有你能帮。因为我们在找一个穿红鞋子的女人，红鞋子上还绣着只猫头鹰……”
那老婆婆菊花似的笑脸微僵，但她很快就又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她看向慕容复，然后她也笑了，她一笑，脸上的褶子显得更多。她突然觉得这种事叫她做，正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她就算钻到别人裙子底下去，别人也不会疑心的，因为她一直是低着头，弯着腰的。她接过了二十两银子，眼睛已笑得眯成一条线，道：“公子，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一找到，我就回来告诉你们。”
慕容复道：“你若能找到，回来我再买你五斤栗子。”
栗子还很热，又热又香，而且还是刚上市的，慕容复手里拿着两袋栗子，他随手颠了颠，便将其中一袋递给了陆小凤，而陆小凤也正准备慰劳慰劳自己，于是，他剥了个栗子，准备放进嘴……
陆小凤似又想起了薛冰，他倚在身后的树上，放下了手中的栗子，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若是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呢？”他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消沉。动也不想再动，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
慕容复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有几分难受，他一向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他就是那种自信过了头的人，哪怕是错了，他也会认为那是情有可原的，或许根本就是别人的错，他一向就是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忏悔一下，于是他叹了口气，也倚在了树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当然，你得忽略他眼皮下那骨溜溜乱转的眼珠，但是，很明显，夜色已浓，这一点小小的破绽，那有心人定是发觉不了的。
就在这时候，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又从黑影中走了出来，她那昏花的老眼里，竟似在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而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眼睛里本来绝不该有这种光的。
慕容复的眼睛并不是完全闭着的，还眯开着一条线，而陆小凤也不愧是陆小凤，他也把眼睛眯开着一条线。此刻，他们见那卖栗子的老婆婆又走了过来，便索性将呼吸也闭住。
那老太婆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糖炒栗子，干枯的嘴角，似又露出了一丝狞笑。而慕容复和陆小凤的脸在树影下看来，正是死灰色的，显然，她认为他们已遭了她的道。
她喃喃道：“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一个就可以毒死三个人，不捡起来岂非可惜！”她蹒跚着走了过来，她走路的样子虽然老态龙钟，但脚步却很轻，她穿的裙子很长，直拖到地上，盖住了脚，让人看不清她脚上穿的是什么鞋子。
正在这时，离她较近的慕容复突然张开了眼睛，对着同样已经张开眼睛的陆小凤笑道：“穿红鞋子的女人，我已找到了一个。”
陆小凤看着他，也笑道：“不用你说，我也找到了。”
那老太婆见慕容复与陆小凤两人这般，居然也并没有吃惊，至少，慕容复并没有看出她有吃惊的样子。她实在是真能沉得住气，居然还能眯起眼笑了笑，要不是时机不对，慕容复还真是要竖起大拇指，深深佩服她的定力，只听她道：“我本是想来告诉你们，这地方好像并没有穿红鞋子的女人，穿紫鞋子和黄鞋子的倒有两个，却没想到你们已经找到了。”
慕容复笑道：“我们也是刚刚才找到的。”
那老婆婆疑惑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陆小凤闻言眼睛死死的瞪向她，肯定道：“就在这里，那人就是你！”
老婆婆吃惊的看着他，道：“是我？我这种老太婆怎会穿着双红鞋子？”
陆小凤淡淡道：“我的眼睛会透视，己看见了你脚上的红鞋子，而且还看见了上面绣着的那只猫头鹰！”
那老婆婆忽然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甚至比银铃还要更加动听，她笑道：“你们没有吃我的糖炒栗子？”
“没有。”
“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你们为什么不吃？”
慕容复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从不吃加了料的东西。”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个多情的人！”
那老婆婆又笑了，银铃般笑道：“好，南慕容不愧是南慕容，陆小凤也果然不愧是陆小凤！”说话间，这老婆婆已从篮子里抽出一双短剑，那短剑上系着鲜红的彩缎。
就在慕容复看见这双短剑的时候，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慕容复不敢出手去接，他怕剑锋上有毒，他一向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尤其是在生死关头，他比谁都更加的谨慎小心。他的人并未迎着剑锋而去，而是忽然间似游鱼般滑了出去，他不但反应快，动用更快。可是无论他的人到了哪里，闪动飞舞的剑光立刻也跟着到了哪里。剑光如惊虹掣电，木叶被霖寒的剑气所摧，一片片落了下来，转瞬间又被剑光绞碎。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骏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难道这就是昔年翟公孙大娘，教她弟子所舞的剑器，果然不凡，慕容复在闪躲间这样想道。红缎带动短剑，远比用手使更灵活，招式的变化之快，更令人无法思议。但慕容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古老相传的“剑器”并不是剑，而是一种古代的武舞名称，舞者彩衣空手，彩带如飞，直到“公孙大娘”（历史上的），才将这种本来只作观赏的舞技，加以变化，变成了真正可以刺敌伤人的武技！她在圣文神武皇帝驾前作此舞时，也许是不用剑的，她生怕剑气惊了御驾。可是她私下却真的创立了一种剑法，使得“剑器”真正变成了剑的一种。这种剑法既然脱胎于舞，当然和别的剑法不同，所以这种剑法真正的威力，是需要“美“来发挥的，而此刻舞动它的却是一个老婆婆，显然，现在的公孙大娘并不能将这种剑法发挥到极致！
场中形势虽看似是那老婆婆占尽优势，而慕容复显然只有闪躲之力，但在场的除慕容复之外的另两人却都知慕容复明显未尽全力，他在闪躲中依旧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转眼便是数招，慕容复的人已被那双短剑逼得贴在树杆上，只听“哧”的一声，剑气破风，两柄短剑如神龙交剪，闪电般刺了过来。慕容复看似已到了绝路，他已退无可退，然公孙大娘此刻却是显得无比的焦躁，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不论是对眼前那如游鱼般滑不沾手的慕容复，还是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陆小凤，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
她突然放弃攻向慕容复，而是反身凌空翻出。就在这一刹那间，慕容复的人已弹起，反手一划，剑柄上的绸带已断！这一着就等于砍断了握剑的两只手。但是，明月当空，公孙大娘身影一闪，她的人已飞掠出五丈外。长裙飘飞，他们终于看到了她的鞋子。
正是一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
在慕容复与陆小凤展动身形时，已是比她迟了一步，公孙大娘已占了那一步的先机，就是这一步，他们竟始终无法追上。无论他们用多快的身法，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四五丈远。慕容复与陆小凤的轻功俱都不弱，可以说得上是江湖中轻功最高的几人之二，但他们却依然没有追上公孙大娘。她不但剑法不错，更是一个罕见的轻功高手。
花木园林，亭台楼阁，飞一般从他们脚底倒退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重重屋脊，一条条道路，公孙大娘的身法竟始终也没有慢下来，她虽然绝不是气力已衰的老婆婆，但慕容复与陆小凤显然也正是年轻力壮，精神、体力都正在巅峰，他们的身法当然也没有慢下来。
公孙大娘已发现要甩掉后面这个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前面的一条街上，灯火辉煌，现在时候还不晚，这条街正是城里里热闹的地方。街上有两三家茶楼，两三家酒馆，街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几档是卖针线花粉的，有几档卖的是鱼生粥和烧鹅。公孙大娘真力突然下坠，人已落在街上，立刻放声大叫了起来：“救命呀，救命……”她大叫着，奔入了一家茶楼，而慕容复、陆小凤二人也已追到。
但是一个老太婆叫救命，两个年青力壮的大男人在后面追，这件事当然是人人都看不惯的。已有几个直眉楞眼的小伙子，恕吼着跳了起来，有的还抽出了刀。他们围住了陆小凤和慕容复，纷纷大骂：“丢你老母，你条契弟追住个百掖婆做啥，唔通你们重想□□！”
慕容复抽了抽嘴角，黑线：“去你妹的□□，你们眼睛灌风了？他瞎了眼睛才会想□□一个老太婆。虽然在这老太婆的皮下是个蛇蝎美人，但是，她现在依然是个老太婆……”慕容复当即住脚，说什么也不再去追，陆小凤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知道再追也没法子追了，只好转过身。
这时，有一那走了过来，打着半生不熟的官话，笑道：“我们正准备到西园去找你们，想不到你们已来了！”
陆小凤道：“找我们有事？”
那大汉点点头，道：“我们已找到那位姑娘的地方，她.……”
……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公孙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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